第100章 革命者的抉择
“大亨以正,天之道也”
《易经》
近代日本,在亚洲无疑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曾几何时,这个国家象征着亚洲的开化、亚洲黄种人的力量,他是亚洲唯一一个在战场上击败欧洲传统国家的亚洲国家,他是亚洲第一个向西方全面学习的国家,同样,这个国家曾经是亚洲最强大的国家。
曾经,没错,只是曾经,明治三十维新之功,使得这个国家迅速强大起来,尽管他的强大是建立在“国民的贫穷”上,是以一个贫弱之国建立一支强大军队为前提的强大上,但是谁也不可否认的一点是,经明治三十年维新之后,这个国家已经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强国,并为西所重视。
但是最终,在南海大海战结束之后,随着那支倾国之力而成的舰队沉入南中国海,日本领袖亚洲就像是一场美梦一般结束了,而在那场海战之后,世人看到的是另一个不惜一切建立一支强大军事力量,以确保国家尊严于不失的国家,看到了另一个东方传统领袖的再次复苏,在那场改变两国命运的战争结束之后,亚洲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过去数千年的传统,那个西化的、欧化的日本再一次转身走向中国,成为中国“盟友”,至少在某种意义上,当然任何人都明白,这种“盟友”是建立在数十万驻军的军事威慑下的“结盟”。
1912年,日本的第一百二十二代天皇,那个引领日本走向强大的明治天皇带着强烈的不甘与个人的屈辱,死去了,而明治天皇只有一个儿子能存活下来。明治死去后,嘉仁以皇太子身份继位,以易经的“大亨以正,天之道也”一句改元大正,由此日本进入“大正时代”。在大正继位初期,经过明治年代日本接受西方的文化与思想,国家大致平稳发展,加上时值欧洲第一次世界大战,不少甘愿冒险的外国商人来日本投资,造成日本的一片繁华景象,使大正前期为日本自明治维新以后前所未有的盛世。
尤其是在日本向俄罗斯派出远征军后,日本更是吸引了大量的英法两国资本投资,以及巨额外海外贷款。不过在日本进入“前所未来的盛世”时,作为天皇的大正由于他患有脑病神经状态非常糟,曾经在国会议事堂将 诏书卷起来当望远镜,这件事以“望远镜事件”闻名于世。
在一些人看来,“望远镜事件”不过是天皇的玩笑,可是对于一些国家的情报部‘门’而言,这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大正天皇在婴儿时期的确曾患脑膜炎,但是青年时代的‘精’神状态完全健全,早已恢复健康。但在登基之后,政fǔ尤其是那些元老们期望他学习明治天皇的威严,使他的奔放‘性’格受到压抑,健康状况也受到影响;虚弱的天皇不符合强大帝国的形象,而其幼时脑病又引发了脑力衰退,对于这位天皇来说,这终究不是什么盛世。在大正时代开始时,政治上面临的问题是如何调和同中国的关系,如何在保安条例的限制下,推行军备的扩张以令军方满意,而更需要考虑到其严重的财政困难,同时又需要考虑调和国内的亲华派与反华派矛盾。
如同“天佑”一般,正当这些矛盾越积越蓄的时候,欧战爆发了,所有的一切都随之改变,一直期望突破《中日保安条约》的日本,终于看到了突破条约的希望,随之在中国的支持下,日本陆军开始大量征召青年,日本陆军急剧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着,而对于政治家们而言,他们所看到的却是尽管陆军急剧扩张,但是却没有‘花’日本多少钱,因为他们的武器是由中国提供的,维持经费是由协约国提供的,所以他们欣然批准一个个新建师团的成立,同时,一直困扰着日本的经济与财政困难,因为战争的爆发,工业经济的空前景气令财政危机得到缓解的同时,工业经济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得到迅速发展。
战争爆发不过一年半,大正时代的日本成为“自明治以来最好的时期”,经济上迅速发展、军事上急剧膨胀、财政上空前充足,可以说,日本从上至下都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乐观情绪。
当然,如果抛开驻防于日本的中国军队,这无疑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时代,可是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却无法忽视这个因素,不过在战争状态下,在经济大发展的环境下,使得这个矛盾被很好的掩饰着,只有极少数的一些人在那里思索着,日本应该如何摆脱中国的“奴役”。
“……如果今天还不具备革命形势,还没有‘激’发群众和提高他们积极‘性’的条件,今天‘交’给你选票,你就拿过来,好好地加以组织,用它来打击自己的敌人,而不是为了把那些怕坐监牢而死抓住安乐椅的人送到议会中去享受‘肥’缺。如果明天剥夺了你的选票而‘交’给你枪枝和最新式的速‘射’炮,那你就把这些屠杀和破坏的武器接过来,不要去听信那些害怕战争的多愁善感的颓丧者的话;为了工人阶级的解放,世界上得用炮火和刀枪来消灭的东西多着哩;如果群众的仇恨和绝望日益增长,如果有了革命形势,那就着手建立新的组织,使用这些十分有利的屠杀和破坏的武器来反对本国政fǔ和本国资产阶级……”
还没有念完在‘露’西亚的同志寄来的‘露’西亚革命家乌里扬诺夫同志的文章,‘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北一辉连忙站起来,拉开‘门’,接着大川周明走了进来。
“一辉君,你看,这是刚刚收到的从东京过来消息!”
大川周明一进屋,便扬起有些‘激’动的声音嚷喊道。
“什么事情?大川!”
北一辉诧异的看着有些‘激’动的大川,他和大川的结识是在一次“犹存会”的俯上,大川五年前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和那一时期的很多大学生一样,他们在中学时,经历了对马海战大胜的狂热,而随后的南海大海战的失败和中国军队攻占本土的现实,深深的刺痛了他们的自尊心,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因为相信“日本无论再强大,只要中国还是中华正统,日本就不可能挑战中国!”而成为坚定的亲华派,他们鼓吹“大亚细亚主义”,认为日本应该在中国的领导下,为亚细亚的解放和自主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当然,日本最终会得到一些回报。
但还有一些人,现实的残酷、国家遭受的耻辱深深的刺痛了他们的自尊,不过他们的自信并没有崩溃,他们反而变得更为坚定,他们相信他们的使命,就是为了日本再次赢得自由。而大川周明正是一个这样的人。
在爱国主义的感召下,他们积极联络各地的志士,创立犹存社、同樱会、行地社、神武社、神风会之类的团体,他们颂扬大日本主义,鼓吹民族主义,鼓吹革命,结‘交’军人、尤其是下层军官,结‘交’政客,以促成日本的大变。
不过,在日本参战之后,无论是大川周明还是其它人都意识到,因为经济上的发展,使得很多日本人,第一次忘记了“他国驻屯之奇耻”,全力为“大正繁荣”唱起了赞歌,甚至一些上层人士,开始鼓吹,日本今日之繁荣,皆因日本拥有一个坚实而强大的朋友——中国!
这种局面只让大川等人一阵心灰意冷,而这时鼓吹“通过一场革命结束日本所遭受屈辱”北一辉却意外的受到了这些人的追捧,过去这些人和其它人一样,试图通过政治活动结束一切,可北一辉却不断的告诉他们。
“日本‘欲’自立,必须对内铲除国贼,对外争取国权!而革命是唯一之途!”
“奇耻大辱啊!一辉君!”
有些‘激’动的大川周明扬着手中的信件大嚷道,然后将信塞给了北一辉,这位渐成‘精’神领袖的日本革命者。
“驻华大使因为支持中国的恐怖分子,被外务省解职了,同时撤销了他的外‘交’护照,昨天,他被中国警察在码头逮捕了!”
“哦……”
还未看那封信的北一辉只是轻应一声,然后有些好奇的看着大川说道。
“哎,日置益先生,终归还是日本人那!”
闭上眼睛,北一辉似乎是在为日置益的命运祈祷着。
“如果日本每一个官员,都像日置益先生一样,能够心怀祖国的话,日本又岂会陷入今日之境!这样的爱国者,实在是……太少了!”
感叹之余,北一辉已经从信封中取出了那封从东京来的加急信,这信一定是外务省的同志寄来的,在内阁各部中,总有一些他们的同志,这或许正应了那一句话“那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
不过,对于那些同志,北一辉却不怎么信任,或者说他对自己的革命同志很是失望,原因非常简单,他们实在是太缺少热血了,尽管日本从来不乏热血之士,可是,相比于中国的那些革命同志,他们顶多也就是拿把太刀捅死一个亲华官员。而不像中国同志那样轰轰烈烈的慷慨赴死。
心下如此想着,北一辉已经将视线转到信上。
“太‘棒’了!”
突然正在看着信的北一辉大喊了一声,这会他的面‘色’微红,显然是已经兴奋到了极点。
“太‘棒’了,一辉,你糊涂了吗?”
大川周明有些不满的喝声说道。
“大川,你看这里,中国人要求天皇前往中国道歉,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提及此事,北一辉整个人显得很是‘激’动。
“什么,这是好事吗?”
大川周明的双眼猛然一睁,惊讶的看着北一辉,他糊涂了吗?
“天皇是日本的象征,让天皇到中国道歉,为亡者献‘花’圈,一辉,这种奇耻大辱怎么会是好事!”
“看看……”
对于大川周明的满面怒‘色’与言语中的不满,北一辉就像是没看到一般,他笑指着大川说道。
“你看,你现在愤怒了是不是!”
“嗯……”
沉应一声,大川周明自己自己的沉应表示了他的不满。
“恼火的对不对!”
在大川周明的茫然中,北一辉又继续说道。
“现在的你,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被前所未有的怒火笼罩着,在你看来,日本遭受了前所未的国耻,如神一般的天皇竟然要去向中国人道歉,而且还要向那些中国人献‘花’圈,鞠躬,但凡他还有爱国之心,恐怕都不能接受这一点,我的同志……”
将声音拉长,北一辉却是面带喜‘色’的说道。
“对于日本而言,这或许是极为悲惨的事情,对于日本而言,或许这是耻辱,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却是一件好事啊,甚至,我们还要感谢中国人哪!”
此时北一辉的话中似乎全没有一丝条理‘性’,可看着北一辉的样子,大川周明的神‘色’却变得凝重起来,他知道北一辉绝不会口出狂言,他这么说,或许真有他的道理。
“哈哈,真的要感谢一下中国人啊!中国人的行为给日本带来了很大的利益,使日本人民第一次有了夺取了政权的可能。没有他们的‘逼’迫,我们是不可能夺取政权,也不可能获得民众的广泛支持,这一点,大川你是知道的!”
“我的同志啊,你能够想象的出,明天,当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外,日本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吗?”
兴奋的看着大川周明,北一辉深一口烟,他的双眼放着光,那光芒却是一种喜悦,一种源自内心的‘精’神亢奋。
“明天,整个人日本都会陷入一种前所未的悲愤之中,每一个日本人都会觉得自己遭到了羞辱,也许会有一些人剖腹自杀,因为他们无法阻天皇‘蒙’羞,管他那,他们那样死去,为什么要管他们呢?日本的国土这么小,没这些人也不会怎么样,可我们应该利用一下他们的情绪,他们的这种……嗯,爱国情绪!”
再次深吸一口烟,一直吸到快烧到手的位置时,北一辉方才将烟头按灭于烟灰缸中,然后依有些兴奋的解释道。
“对,就是爱国情绪,在这一件事情中,我们要充分的利用每一个人的爱国情绪,那些对天皇极度忠诚的人,他们会剖腹明志,嗯,他们是为了抗议中国羞辱日本,还要到大学和高中去,去煽动那些学生,鼓励那些学生走向街头,向政fǔ请愿,对,还应该攻击那些亲华的官员,可以殴打他们,甚至可以杀死他们,当然还可以放火烧毁他们的家,对,还应该打砸中国在日本的企业,相信如果这么做的,到时会有很多帮派分子‘混’杂其中,他们会干的更过分,当然,我们要鼓励这些黑帮分子,总之,爱国者是无罪的,一但日本陷入这种爱国狂欢之中,面对这样的无秩序,政fǔ很有可能会派出警察,”
沉思片刻,北一辉的眼前却是一亮。
“我们应该在挑动警察或者军人向我们开枪,如果他们向民众开枪的话,那么一切都会改变,我们可以在传单中揭‘露’,这个政fǔ是中国人的殖民政fǔ,他们是中国人在日本殖民统治的代言人,进而,我们可以号召推翻这个政fǔ!”
此时,大川周明完全被北一辉的言语给惊呆了,准确的来说惊诧了,他很难相信,一件明明对日本而言根本就是奇耻大辱的事情,在北一辉这里,却变成了“革命的导火索”,甚至是对日本“极为有利的”事情。
“是了,我们要把这个消息通知报界,同时还要我们的社员们在各个中学、大学行动起来,我们要组织一次大规模的抗议游行,我们要组织一万人到东京去,向国会递‘交’请愿书,要求国会拒绝中国人的要求,嗯,第一天,就是抵达东京的翌日举行街头上的游行示威,第二天捣毁我们要去捣毁外务省,其次则是捣毁国会,国会肯定是不会批准我们的请愿书的,所以到时应该可以鼓他们,最后如果届时情势可能,便再临时决定是否捣毁首相官邸!”
“一辉,那要不要组织人去向中国驻屯军抗议呢?”
大川的话换来的只是一个北一辉的白眼,
“我的同志,难道你希望中国军队干涉游行,然后将革命扼杀于萌芽之中吗?为什么要向中国抗议呢?我们抗议的只是无能的政fǔ罢了!”
在大川的惊讶之中,北一辉却是意犹未尽说道。
“现在,不要讲过去那一套了什么爱国的理论了,也不要说什么奇耻大辱了。中国人要求天皇去道歉、去赔礼,也可以说是好事,帮了我们的大忙。他们这么做,可也帮了我们的忙。在中国人的这种‘逼’迫下,觉得遭受了奇耻大辱的日本人应付地成百万、成千万地醒觉起来,他们最终会变成我们的支持者,我们的同志,甚至很多远征军的工人兄弟,也会成为我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