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特邀 侠心之章
其十 群山深处, 再难理身后事
你们在黑暗中一路沿着山路踩着湿软的泥土向上攀行。雨洗过的夜空宁静而沉默,默默地注视着你们。
或许是因为心境不同, 原本觉得如此漫长的山路此时也变得短暂了起来。计划在上半夜已经讨论好, 在这段路途上,你们谁也没有说话,享受着最后的宁静。
山村的影子逐渐跳跃在你们的视野中。烟绯递给你们一人一颗圆球, 低声道:“这是我新改进出来的, 它能作为媒介,共享我们的听觉。”
按照计划,下半夜你们分头行动。一共四家, 你和胡桃一起去司机阿力家, 烟绯、行秋、重云则去恒发家、阿水家,还有一家你还没有采访到的李益家。
村里只有一盏时亮时灭的路灯,投射着昏昏的光芒照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你跟着胡桃走在这条路上, 恍然间有一种怪异的熟悉感。
这样的情境……
……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你有些走神的时候,胡桃轻轻地拉了拉你。你醒过了神, 点了点头, 跟着胡桃尽量悄无声息地俯下了身, 躲在了阿力家的墙根。
阿力家养了条大黑狗。它注意到了你们后站起了身, 但只是抽了抽鼻子,就耷拉着耳朵趴下来了。
应该是因为烟绯给你们留下的标记吧。
你抿了抿嘴,看向了阿力家。现在是后半夜, 他们家已经睡着了。
阿力要买媳妇……
可他如果要放芥子菜的话,有没有可能赶不回来呢?
如果没有重云的唤雨符干涉的话, 一切按照村民的安排来的话, 应该是什么样的……
你坐在不断颠簸的车上, 听着司机大叔放着的《郎的**》, 外面是长相愈发潦草的山林草木。一切就像来时一样,只是你身边的同伴们都不再唉声叹气,而是陷入了某种有些怪异的狂欢;司机大叔不再叼着烟,而是罕见地戴上了口罩。
你听见李叔在前面和阿力聊天。
李叔:“阿力哥,怎么还戴了个口罩?”
阿力:“哈哈,昨天那雨太邪性了,说下就下,把我淋了个遍,怕给你们传染了。”
李叔:“我今天去你那儿看,你们收拾东西呢?之前容大哥就说了,要来客人?”
阿力:“算是吧。”
李叔:“唉,看大家那认真劲儿,是很重要的客人?”
阿力:“我们这几个村子本是同根生,过了年的这会儿啊,都有一个老规矩过来互相串串门、联络联络感情。那时候,怕是没法好好接待你们,村长就让我们积极配合你们工作。”
李叔:“唉,我们这……太麻烦你们了,之前来的时候都不知道。为了我们这个采访,肯定耽误了不少事。”
阿力:“哈哈,我们嘛,在这里活了好久了,自然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的。你们是国家派来的,我们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再说你们啊,太客气了,给那么多钱干什么!”
李叔:“你们也是,拿了好些钱都是买那些食材啊酒啊烟啊,不知道的以为你们还要过一次春节呢!原来是请客人啊。”
阿力:“嗯。一年也就来一次,有时候还不来。这几年我出来干活,家里光景好了,也有了些闲钱……”
他当时似乎没再说了。车剧烈地颠簸了一下,你也陷入了某种昏昏沉沉的状态。
你定了定神,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低声和胡桃说道:“他们家除了阿力,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阿力的爹娘。阿力没有孩子。”
胡桃抿了抿嘴:“这个人已经四十多岁了吧,没有生子?”
你突然想起了那天黄昏,你和村长站在矮矮的山坡上,俯瞰着山村时的场景。
你犹豫了片刻,说:“会不会和村长的儿子一样……?”
胡桃顿了顿:“你是说那天的事吗?确实是值得注意……我们后来根据村里老人的话去后山的墓地看了一圈——”
你:“……你们去了哪儿?”
胡桃:“墓地啊。怎么了?而且基本上都是胡桃我一个人做完的呢。”
你:“……”不愧是你啊。
这个村子虽然有许多愚昧的风俗,但却也很重视丧葬礼仪。这里除了早夭的不能立碑,其他的只要进了这个村的家,死了就要立碑。碑上写三行,第一行写死者的姓名,第二行写人际关系,第三行写生卒日期。
“容诸,容峰山之子……”胡桃抬起头看向你,神情平静,“他去世的时候只有十三岁。”
你的表情有些凝固。
可冥冥之中,你却觉得,好像还有哪里不对……
如果孩子在十三岁时去世,为什么村长当时提起他的时候,会露出那种冰冷而厌恶的神情呢?
你摇了摇头,把多余的思绪晃了出去:“那会不会阿力其实也有过孩子,但是死了呢?”
胡桃皱了皱眉:“那他也应该有个妻子。”
你:“村里应该只有一个人成功过,就是恒发的妻子。”
就在这时,你们的耳边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你的身体也一瞬间紧绷了起来——随后,你意识到,这是其他的同伴在给你们传递信息。
“这里是烟绯,阿水家已经睡了。刘二水也回来了,三个人都睡了。”
“这里是行秋,李益家也已经睡了。”
一片沉默后,你们的耳畔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在一阵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你们听到重云压低声音说:
“这里是重云。恒发家还没有睡,亮着灯。我待会儿开着媒介。”
随后,对面陷入了沉寂。
你抬起头:“我们也去看看吗?”
你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不安,让你难以忍受仅仅是蹲在这里渡过整个煎熬的后半夜。
“当然不,那里有那个小方士就够了。至于我们嘛——”胡桃站起身来冲你狡黠一笑,“——当然也有自己的任务咯。”
你:“……”我怎么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们一路向后山走去。你看着胡桃轻车熟路的样子,有一种你们不是在偷偷摸摸地在村子里探查,而是跟着胡堂主兴高采烈去办业务的错觉。
其实,你也有印象。那是刘大爷告诉过你们的,村里的人死后都会被埋在后山。
但是……
但是你当时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跑到人家墓地里去啊。
在月色下,胡桃甚至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甚至还一脸从容地提醒道:“阿力的全名叫彭永力,别记错了啊。”
你:“……”不愧是胡桃啊。
虽说知道是心理作用,但离后山越近,你越觉得空气骤然凉了下去。甚至是普通的松林,在黑夜中都仿若怪物的爪子,一双双眼睛潜藏在黑夜中,饱含恶意地看向你们——
“旅行者?”
你猛然回头,看见了胡桃那双平静的赤色双目。
“不用害怕。”
她叹了口气,轻轻地牵住了你的手。
“鬼怪灵魂这东西,你当它存在也好,当它不存在也好。”
“阴阳有序,命运无常。死亡难以预测,却也有它的规矩。”
“但是人……”
“有的时候,却会忘记规矩。”
你们沉默地穿行于山林之中。绕过了几棵松树,你们来到了一片空地,上面横横斜斜地立了无数的碑。
“好了,我们分头开始找。”胡桃顿了顿,最后拉着你的手对你微微一笑,“有什么事就喊我,我定当全力以赴,绝不推辞。”
时间宝贵,你们没有再犹豫,直接分头找了起来。有些碑还新,有些碑字迹已经模糊。
就在这时,你们的耳边再次传来了沙沙的声音,中间似乎夹杂着些模糊的人声。
沙沙的声音持续了半晌,终于稳定了下来。
“还不睡?”
一声嘶哑的男声在你耳边响起,惊得你手上的动作一停。
“……”
对面一片默然。
你意识到是重云找到了合适的位置,为你们用媒介传达恒发他们的对话。
“大家都在努力”——
意识到这点后,你反而冷静了下来,加快了查看墓碑的速度。
“永盛,你连你老子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
恒发突然提高了声音。
李培生之墓,宋安宁之墓……
“这名字都不是你起的。”
永盛的语气有几分讥诮。
王志之墓,王延年之墓……
“……明天章嫂就要来了,你也要说点好话,知道吗?”
一片沉默后,恒发似乎妥协了,甚至带着几分商量的语气。
永盛冷哼了一声。
“这次我准备了不少好东西,一定章嫂给我们挑一个温柔和顺点的……”恒发顿了顿,语气阴鸷,“别又和甄松雪那个婊/子一样——”
“碰!”
一声巨响在你的耳边响起,这一下惊得你差点把面前的碑给推翻了,赶紧双手合十道了个歉。
那边也安静了下来。你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借由月光洒下,眼前的墓碑也慢慢清晰……
——甄松雪之墓。
张恒发之妻。
生卒不详。
你一时愣在了原地。
她不是……逃出去了吗?
难道……
难道甄松雪根本没有逃出去?
你抿了抿嘴,心一横,直接向下开始翻找起来。泥土湿软而冰冷,你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厉害——
——你碰到了一样什么东西。
你心头微微一颤,小心翼翼地把土又往两边拨了拨,只露出了一角红色的衣裳。
耳边再次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是其他人吗?
你一边咬着牙尽量冷静地把土再次掩盖好,一边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另一处墓碑移动过去。
“甄松雪……”
张恒发喃喃自语,语气有几分阴冷。
“哼,上次就应该学彭永力那小子,直接药傻了,也不用留下个糟心玩意儿。”
“还装什么深情,好像对那个小崽子有多深感情似的……”
彭万盛之墓,彭山之墓,彭晓孟之墓……
你的动作一顿。
在月光下,一块墓碑静静地竖着。它很小心地被人放在了碑群的外侧,上面还搭着一朵沾着露水的沉默的花。
“彭千千之墓
彭永力之女
生卒不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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