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之土, 与最后的花园

——3——

蒙德,“风与牧歌之城”。

被称为“自由之邦”的国度中, 似乎四处都遍布着和煦希望之风。万籁俱静, 风在草原中月光与虫鸣和声;微雨初霁,风在村镇里泉流与风车合奏。

其实,在很久很久之前, 蒙德并不是这样。那时的风与“温暖”没有一丝关系;相反, 那吹遍整个蒙德的寒风掩盖了所有的欢笑与歌声,四处嶙峋的地势、终年不化的风雪,留给人们的只有寒冷、恐惧、未知。

自在的诗曲自浪子的琴弦滑落, 偕风散布无虑的国度。和风拂扫枝条, 穿梭而成苍翠的语言。风洗的群山间,就连一片死寂的雪山中沉眠的地脉、那苍白的古树,当风路过时也会抬起新发的枝丫, 呢喃着讲述着不屈的抗争。

“深渊终将淹没王座,”

“僭越之人, 终将为其傲慢付出代价。”

风在高墙之外, 风在群山之间。风在城镇, 风在教堂, 风在每一点缝隙、风在云中,在雨中,在梦与花海之中——

——但谁也没有见过风, 更别提你和我了。

谁也没见过爱。

直到……

“——阿贝多?”

苍白的阳光下,雪山中易碎的晶蝶轻轻地抖落着细雪, 两只薄纱般的蝶翼微微颤动, 露出了一片冻湖上浮冰般冰蓝的湖泊。

阿贝多睁开了双眼。城墙、砖瓦、挂满城墙与街边的花;喷泉、酒馆, 空气中满是食物与酒香。久违的城邦景象映入眼帘, 过于耀眼的阳光与喧嚣的欢声笑语甚至让他感到了几分眩晕。

换上一身早就为她准备好的舒适的白色长裙,少女在自由的风之城邦中轻快地闲逛着。她像一只轻盈的风筝,又像一枝绽放的花。她扬起纤细苍白的手臂,脸上挂着灿烂的、大大的笑容,向他挥着手。

他怔了怔,随后动了动嘴角。他感到动作有些僵硬——

——是啊。

毕竟……

“嗯?”你顿了顿,随后调侃地撞了撞他的肩膀,“你在笑什么啊?”

“没什么。”阿贝多轻笑了一声,扶住了你的肩膀微微俯下了身与你对视着,“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这双眼睛是那样的蓝,在日光的照耀下微微颤抖着。你想起那年你登上高耸的雪山时看到的纯净池水,又想起学生时代自教学楼向天边更远处眺望时看到的蓝色天空。你想到了你所见过的所有的湛蓝色,以及它们背后的那些零散的记忆。

——“记忆”。

是啊……说到这个问题,那股一直盘亘在心头的怪异感再次占据了你的心。

自从你自雪山中苏醒与阿贝多相遇,已经过去十几天了。在这十几天中,当初那种强烈的不适感与疼痛感仍然反复地折磨着你。你开始大量的沉睡;倘若你醒了,没过多久又会在疼痛中昏睡过去。

你很难描述那种感觉。头痛欲裂,伴随着剧烈的恶心——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是一种“抽离感”——仿佛灵魂被什么东西用力抓住,从这具躯壳中用力地往外拉。你出了很多汗,大口大口地痛苦地呼吸着。每当这时候,你都会用近乎失焦的双眼望向一直把你抱在怀中的阿贝多。

他把你轻柔地放在身侧,用右手揽着你,那双如同矢车**瓣般湛蓝的双眼中写满了恐慌与哀伤。你睡过去的时候,他会安顿你睡在营地里最柔软的**;你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他会亲手为你一口一口地喂着温热的粥,或是想尽一切办法哄着你喝下一些药剂。

望向青年整理着资料的身影,你咳嗽了一声,费力地支起了上身。你很难控制身体,大脑也一片浆糊。记忆已经变得紊乱,化为一片片的碎片盘旋在你的脑海中。

但看向他那双眼睛,你好像想起了很多。你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想要告诉他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喉咙竟然有些发不出声音。

你动了动嘴唇——只是这样细微的动作,一直关注着你的青年便焦急地俯下了身,紧张地握住了你的手,轻声问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受,需不需要喝水。

你看着这位炼金术士焦急无措的样子,除了疑惑,还有些想要笑出声的冲动。就在你想要调侃他一句的时候,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袭来,让你整个人都**了一下。

但在你反应过来以前,你已经被青年温暖的双臂紧紧地抱入了怀中。你感觉身体好冷,就像被浸没在冰湖与深海中。那种冰冷让你的牙齿都开始打颤,手指抓着阿贝多褪下外衣的衬衣,抓住了一道又一道的褶皱。

他微微弓着背,将你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你艰难地用双手攀上了他的背,感受着青年背部在不断地颤动。

“阿贝多……”

你动了动嘴唇,望向天花板,双眼失去了焦距。你意识到你的声音有点怪——与你想象得不同,你发出的声音并不嘶哑难听;反而,它听上去像雪山冷澈的泉水,却又带着一丝属于金属与机械的、无机质的冰冷感。

“……你在哭吗?”

炼金造物,也会流泪的吗?

你艰难地抬了头,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背部。

“……别……”

——“别再为我哭了。”

“……对不起。”

他紧紧地抱着你,低低地在你耳边重复着这句无头无尾的道歉。除此之外,他没有说任何话。

你也没有力气再问。你只是无力地靠着他,在温暖的拥抱中竭尽全力地抵御着强烈的抽离感。

你想活。

与那天的黄昏不同,奇迹般的从死神的镰刀下逃脱来到这里,你眼中的世界再次生机勃勃了起来。所以,你想活。

而且……

而且,你答应过他了。

“……别再离开我了。”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晶莹的、不断颤抖着的泪光,仿佛自湖底透过冰冷而清澈的水看向天空时迷离的湖光。

“……嗯。”

你答应过阿贝多……不会再离开他了。

你答应过他了。

所以……所以,想要活下去。

你已经记不清你到底经历了多少场难以忍受的、无法描述的疼痛感。只要你醒着,阿贝多就在你的身旁。他没日没夜地抱着你,尝试温暖你过于冰冷的身体。你疼痛到失神的时候,他的怀抱也变得不断颤抖。他抱着你,喃喃地重复着……

“对不起。”

生命,是多种多样的自由之物,不应以长短定义优劣,哪怕只绽放一刹那。

短暂的生命也未必是坏事。高效、完美,意味着不会被孤独所困扰。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当这句话的对象是她……

这是他的愿望,这是他的私心。他想要留住自己的花,不惜用尽一切方法与自然抵抗。

就算……就算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就算没有人赞同支持他,就算要耗费自己的全部精力……

创造是傲慢的行径吗?

“傲慢”,是基于强烈的信念吗?

那么……

……我的信念,又是什么呢?

青年湛蓝的双眼微微睁大,怀中的花在轻缓地呼吸着。她的眼睛像黑曜石一般微微闪烁,苍白无力的手臂习惯性地轻轻抓住他的衬衣。

“阿贝多,我想出门。”

她轻轻地说。

“……你的身体……”他蹙了蹙眉,声音柔和地劝导道,“等回头更暖和点了,我们再出去,好不好?”

“春天到了。”她顿了顿,“我能感觉到。”

春天……

春天到了吗?

阿贝多没有拒绝她。他没办法拒绝她。他收拾好东西,带上了所有可能用到的药剂。在收拾东西的过程中,她似乎精神好了不少,兴致勃勃地帮他列着清单,盘点着要购置的物资。她穿上了他为她准备的白色裙子,像花瓣一样绽开了。

一直以来,自他某一日在蒙德城中偶然看到这条裙子的时候,他就期望能够看到她穿上的样子。白色的花在画室中生根发芽,开满了他的梦。

他在店员暧昧的眼神中面无表情地买了下来。他回到营地,而裙子毫无生机地挂在衣柜里,与他一同等待着。

她穿上这条裙子会是多么好看啊。

不曾奢想过……

……真的能够得以看到。

“阿贝多?”

喧嚣的欢笑声再次涌入耳畔,空中飞舞的蒲公英让他的双眼微微颤抖了一下。少女的面庞在阳光的照耀下显露着薄薄的一层绒毛,笑容像正午的阳光一般灿烂。

“你没告诉我现在是风花节!”她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树荫外欢笑的人们,一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树莓薄荷饮”,沉浸在雅致的清香中。

风花节,蒙德城的传统节日,是属于自由与爱情的节日。风花节庆典,是蒙德城的狂欢。

“对的!”沿街叫卖鲜花的小女孩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凑到了你们身边,“两位是来到蒙德城做客的吗?哎呀呀,那你们真是来对时间咯!咳咳,风花节可是蒙德城的大节日喔。每年这个时候,人们会向巴巴托斯大人献上“风之花”以示崇敬与爱意。除此之外,也有……”

看着小女孩故意卖关子的可爱模样,你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俯下身看向小女孩,顺着她的意思问道:“也有什么呀?”

“——也有送花给心爱、重要的人的传统哦!”小女孩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捧出一大簇花,“大哥哥,要不要给漂亮的大姐姐送一束花呀?”

你的脸瞬间涨红,连手里的饮料都差点泼出去。

“咳咳……”你咳嗽了两声,用力地摆着手,“小妹妹,我们不是……”

“好。”

青年的声音像雪山冰湖的湖畔冷澈的湖水。他的皮肤像苍白的日光,却又似乎晕着几分赤色。那双转向你的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微微颤动,他轻咳了一声,似乎有些狼狈地躲开了你的目光。

“……我买下了。”

簇簇的鲜花被绸带细心的包裹着。小灯草、风车菊、甜甜花、蒲公英、落落莓、嘟嘟莲,大朵大朵的塞西莉亚花包裹着青年小心翼翼的双眼。

“可以……”

“……请你收下吗?”

已经是春天了。

寒冬已经过去,他的花再次绽放,太阳再次升起。

少女的眼睛微微睁大。

“但谁也没有见过风,更别提你和我了。”

“谁也没有见过爱情……”

“直到有花束抛向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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