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叶邀约 枫红之章
其一 犹盼与君逢
“枫袖起悲风, ”
“神代万世人百年，”
“秋山落唐红。”
“有鹿踏红叶, ”
“深山独自游。”
“呦呦鸣不止, ”
“此刻正悲秋。”
北京的秋天是清晰而冷清的。
湛蓝的天空展露着瓷器与古画中点缀着的群青，勾勒着建筑的轮廓。街道上的人群面目表情地来来往往，在横跨城市的地铁上, 怔怔地透过带着几分污渍的玻璃窗, 望向这座千秋之城。
而正是在这座城市中，你此时正坐在著名的赏秋佳景之地——香山山下的一座咖啡馆里，一如既往地点了一杯自己喜欢的咖啡, 靠着柔软的椅背, 一边翻着《小仓百人一首》，一边昏昏欲睡地抬起头，盯着咖啡馆天花板垂下的装饰。
“您好, ”带着礼貌而淡雅的笑容，服务员向你轻轻点了点头, “请暂时收下这个, 餐送到后我们会收走的。”
你眨了眨眼睛, 桌上摆了一只正一脸无辜地看向你的毛绒小猫。
“好的。”你点了点头, 用手指轻轻蹭蹭小猫的脸颊，“好可爱啊。”
“非常感谢。”服务员顿了顿，向你露出了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 “——那么，待会儿就拜托您给我们点个好评啦。”
你：“……好, 好的。”
服务员离开后, 你合上了和歌集, 叹了口气, 侧过脸怔怔地望向窗外深蓝色的天空。
自长白山之旅后，你终于感到自己失去的某一些东西回归到了自己身上。阿贝多带着蒙德城的大家向你告别再度进入了隧道；你和管理员说明情况后，拜托他把日记本留在了天池：而你也结束了自己的长假，回到了公司继续工作。
不知不觉，已经又过去了五个月。隧道没有任何的动静，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但这次，你不会再感到焦虑、无助了。
你一个人留在了这里，平静地、有条不紊地完成着一项又一项的工作。你一个人独自承担了五次大展，甚至参与了一场国家级大展的策划。你经历了几次提拔，也经历了不少挫折和困难。你遇到了很多很多人，有的人帮助你，有的陷害你，但你不会害怕了。
你不会再去怀疑你的记忆。你对自己充满信心，你明白你们的旅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就算这世界上除了你不会有人再记得那些事，它们也确确实实存在着的。
你不会再担心，但也不会忘记你们旅行中的一点一滴——
——五个月前，在阿贝多打开隧道前，他曾经静静地望向你，把一朵阳华放在了你的手中。
“……阿贝多？”你有些疑惑地望向他。
“隧道的情况很不稳定。”他的神情平静，“裂缝增大，带来了过于难以控制的元素力。你也看到了，它可以为我们带来力量，让我们变得更强大——”
“——也可以轻而易举造成灾害和毁灭。”
你动了动嘴唇，想象一下如果那个隧道出现在城市居民区出现——
似乎看到了你有些惊恐的表情，阿贝多温和一笑，带着几分宽慰地拍了拍你的肩膀：“放心，我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的。正因如此，我这次才跟了过来。当然，事实证明……”
你想起了在空中以奇异形态扭曲的巨大的雪崩所造成的巨大破坏力，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所以，在问题解决之前，我不会再开启隧道。”阿贝多顿了顿，神色柔和了几分，“所以，我需要你带好这枚阳华，然后等我把隐患都解决掉再来找你，可以做到吗？”
“……好。”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门上挂着的风铃相互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你从回忆中抽离出来，默默地从口袋中取出了那枚阳华。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月，虽然你一直都很珍惜地保管着这枚阳华，但正常来说无论如何时间都会对任何物体留下痕迹——当然，也包括你——但这枚阳华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它依旧是那样，闪烁着星银、犹如无垠雪原的白色，与黄金闪耀的金色相互交织，轮廓锋利精致，带着一丝金属特有的冰冷与理性。
你遵守着你们的约定，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但是……
……把它交给你的人，却已经五个月没有再出现过了。
时钟的钟摆与时针一板一眼地摆动，午后的咖啡馆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寂静。隔壁的孩子正在用电脑上着网课，隔壁的隔壁一群大学生似乎在为了小组作业努力，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两个男人似乎正在对他们的理想发表高谈阔论。
但是，却又好像陷入了某种沉寂。
你再次翻开了《小仓百人一首》，手指划过“あしびきの山鸟の尾のしだり……”后微微一顿，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盛开的秋意。
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工作。你承担了秋日展“秋意风赏”，并决定以枫叶为主题。
其实，一开始组里确实提出了不少别的想法。譬如“丰收”一类；但你坚持着保持红枫主题，最后比对方率先拿出了完整的计划书，终于敲定了主题。
是啊。不知不觉，这一年你已经走过了这么长的路，遇到了这么多的人。你已经从一个面临被解聘的危机的小职员爬到了可以在组里直接拍板的位置，可以独自承担你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展……
……原来，已经发生过这么多事了啊。
你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强迫自己的思绪再度回到纸页上。
“奥山に红叶ふみわけ鸣く鹿の声……”
你拿出了一本新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上“物哀”、“一期一会”、“寥落”的关键词，微微叹了口气。
你选择枫叶作为主题，一方面是你确实喜欢秋枫，但另一方面……
……或许多多少少，是因为想要履行承诺吧？
就算对方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就算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这个约定不可能再被完成……
……就算是出自于一次任性的“私心”吧。
一边翻开另一页，你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只毛绒小猫……
……等等。
你眨了眨眼睛，似乎终于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刚刚这只猫……
……是不是动了？
可……这只是一只毛绒玩具啊？
你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再度靠近了那只小猫……
……然后，它真的蹭了蹭你的手指。
你：“……”你蹭了吗？
小猫：“……”
你：“……”你蹭了对吧？！
小猫：“……”
你：“……”啊啊啊你分明就是蹭了不要这样平静啊分明非常不正常吧——
你飞速地缩回了手，带着几分惊恐地打量着眼前的白猫。它那双玻璃眼珠中似乎闪过了几分狡黠的神色，冲你轻快地晃了晃尾巴，便自己轻盈地跳下了桌子，一路向着侧门跑去。
你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那……那只……那只毛绒小猫跑掉了？
你是不是实在是工作累了，然后出现幻觉了……？
但不知为何，你却没有开口喊来服务员。
身边的人们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毛绒小猫突然动起来的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于是，你犹豫了几秒后，就像童话中的爱丽丝追着挂着怀表的兔子一样，匆匆忙忙地站了起来，追着白猫一路跑向了门口。
“空房唯孤影，相伴数流光。”
你路过了上着网课的孩子，他似乎正在对着一道数学题冥思苦想。
你想起了那些你对着数据日日夜夜纠结的日子。
“多少未眠夜，谁怜更漏长？”
你路过了那些正在做着小组作业的大学生，他们似乎正为了一个方案抓耳挠腮。
你想起了那天，你们为了一个展览的计划书忙到后半夜时你们疲惫而满足地瘫在客厅里睡着，取得成功时你们在火锅店里共同碰杯的时光。
“两处相思苦，风雨早满城。”
你路过了两个正高谈阔论的年轻男人。他们说着有些离谱的数据，谈着不切实际的梦想，但他们的眼睛却闪闪发光。
你顿了顿，继续向前走去。
一路上，真的已经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了。
我……
……有变成更好的自己吗？
是否还存在着……什么遗憾呢？
“舍身终不悔……”
你用力推开了后门，却看到了一片空空如也的草地……
……还有一棵枫树。
红枫一簇簇地簇拥在树上，像一片片灿烂而稠丽的霞云蔓延至天际。随着风吹过，一片片红叶自树中向下飘落。
你走到了枫树下，抬起头怔怔地仰望着这棵红枫。随着视线的模糊，那些枫叶似乎变成了一只只小小的猫爪。
“舍身终不悔，”
“犹盼……”
一片枫叶自树上飘落，你下意识地想要侧过身时，一双手此时却自你的身侧伸出，先一步轻盈地握住了那枚枫叶。
“风中传来了你的气息……”
你微微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过了身，便看到了那双带着温暖的笑意的赤色双眼。
“我便知道，是你来了。”
“曾与你约定，待到枫叶红时，定会再度重逢……”
他将枫叶放在了你的手心，白色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曳，赤色的双眼中满是温暖的笑意。
“所以，我来赴约了。”
“舍身终不悔……”
“……犹盼与君逢。”
作者有话说：
所出现和歌俳句均摘自《小仓百人一首》及《万叶集》。感谢在2022-02-27 17:47:59~2022-02-28 20:4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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