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邀约 渊涡之章

第八幕最后的庇护所

“蓝色是天空、是水、是空气;”

“是深度和无限, 是自由和生命……”

“蓝色是宇宙最本质的颜色。”

你从废墟中苏醒过来,抱着腿蜷缩在断裂的钢筋与混凝土投射的阴影中, 从缝隙中呆呆地望着深蓝色的天空。

它看上去是那样的蓝, 让你想起了很多很多曾经见过的色彩。彩旗、山峰、覆盖其上的白雪,那些被遗忘的画作、照片,还有从山巅向下俯视时——

——一片最为深邃的, 属于深海的、沉默的、黯淡无光的蓝色。

一阵风吹来, 残破的风铃无力地在一片废墟的土地中翻滚了一圈,你好像听见了自遥远记忆中传来的、风铃吹响的声音。

但你心里比谁都要明白,这只残破的风铃已经再也不会发出声音了。布列尼广场的喷泉被砸碎, 洁白的鹅卵石散落一地;完整的大理石已经残破不堪, 洛娜夫人的交响乐团往日的琴弦也不会再振动。初夏时雕琢的字迹在战火中被吞噬殆尽,连灰烬也没能留下。

争吵声、怒骂声、痛呼声在你的身侧响起,而一切都被一声短促而沉重的子弹出膛的声音所终止。你再也无法承受巨大的悲恸和恐惧, 紧紧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尽量蜷缩在废墟的遮掩下。

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会过去的……

很快……

很快就会过去的……

感受到有人轻轻地握住了你的手, 你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浑身紧绷。你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便看到了一双深蓝色的双眼。

青年抿了抿嘴, 那双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睛似乎也泛起了一丝丝的涟漪。你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大的悲戚,却又说不出什么话,只是动了动嘴唇:

“……对不起。”

他没有说话, 俯下了身,轻轻地张开双臂抱住了你。你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但在一片冰冷的战场中, 这样含着宽慰、包容、让步的, 属于伙伴的温暖让你眷恋不已, 你只是安安静静地靠着他,嗅着在鼻腔中涌动的血腥味。

你很害怕血,很害怕战争,很害怕死亡。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或许并不这么认为。有些生活在安全的城市中的“艺术家”们自诩着从不畏惧死亡,甚至把美和死亡联系在一起。

可是,当你真正身处这片废墟的时候,你突然意识到——你比你自己想象得要恐惧得多。

你无比明白,身侧的青年是从战场中走出来的。你了解他,你此时此刻一定比所有人都了解他——

——“公子”达达利亚,如天鹅绒包裹的白银利刃一般,在开朗自信的外表之下,是锤炼到极致的剑客之躯。

他是最年轻的愚人众执行官,也是最危险的愚人众执行官之一。

你能闻到他身上裹挟的血腥味,尽管他的衣装看上去仅仅是沾染了些许灰尘;你甚至能猜想到那双湛蓝的双眼在见你之前被疯狂的战意与可怖的愉悦占据,那双如此温柔地握着你的双手,在刚刚也许参与了哪一场危险的战斗。

但他只是什么也没说,你也什么也没有问。他坐了下来,递给你食物和水;你掰开干涩的面包,强硬地塞给他一半;然后你们坐下来,默默地进食。你们靠在一起,享受着片晌的安宁。

“怎么样?”达达利亚的声音依旧清越——他似乎并不恐惧这些战斗,“能联系上外界吗?”

这是突如其来爆发的战争后的第三天,你们已经转移了两次安全点。在充电宝的支撑下,你尝试用手机仅存的电量向外界传递信息,但那枚炸弹似乎炸毁了所有的联络渠道。

芙尼塔瑞亚成为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孤岛,你们甚至不得不开始考虑是否有岛屿下沉带来的来自海洋的威胁。

你摇了摇头,默默地咬了一口面包。这次的面包是全麦的,已经完全冷掉了。它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味道,带着一种工业生产的塑料包装的味道。但你并不讨厌——与之前冷掉而那样甜腻的果酱相比,这种全麦面包反而更让你有一种真切的“活着”的感受。

“大家……还好吗?”

过了半晌,你低声问道。

身侧的青年顿了顿,随后亲昵地揉了揉你的头发:“放心吧,伊芙琳多少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再者,这个团队恐怕应付这种事情,比你的经验要丰富一些吧。”

他的语气中有几分冷意和讥讽,但你并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把又掰了一半面包递给了他,自己喝了几口清水。

你多少也能猜出来,就算队员不知道,伊芙琳多少也知道这里局势并不安全。或许是因为最近的一次重量级摄影展,又或许是她执着于初夏的芙尼塔瑞亚,她抱着某种期待带着团队来到了这里。

……是啊,谁能想到呢。

战争就是这种荒谬的、突如其来的,却又无比让人疼痛的事物。

达达利亚没有再提伊芙琳的事,而是坐在你旁边带着笑意地跟你聊天。他问了你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与之相对的,他也给你讲了很多很多的冒险故事。

他说,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那时,他还不叫达达利亚,或愚人众口中的“公子”;甚至,他还没有加入愚人众。“至冬”,在他的眼里也只不过是一片无尽的雪原,还有父亲最喜欢的冰钓。

那时,他与父亲一起在结冻的冰湖上凿出水洞,然后坐在一旁垂钓;这不是轻松的活计,有时会占用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但无论是在厚厚的冰层上开凿,还是用漫长的时间等待鱼儿上钩,都伴随着父亲无尽的故事。

那是父亲年轻时的冒险,是他真名的由来,也是他心中暗自许诺的未来。

因此每次他都会认真倾听,把父亲故事中的主角当成自己,等待鱼儿上钩的时间里迷醉在故事中。

“老头子后来说,”达达利亚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神情,““垂钓,也是磨炼战士毅力、反省战斗方式的修炼课程”,哈。”

黄昏时,他再一次起身准备离开。你知道,他是在为你们的晚餐做准备。虽然每次你都有意识地储存下来一部分食物,但毕竟信号断掉后,你们根本无法预判救援什么时候到、战争什么时候结束,甚至你们连战斗到哪步都不知道——

——不,或许达达利亚是知道的。

但他从不和你谈战争的事。

他在的时候,你们分享着食物和水源,为他默默地把擦伤处理好,或是缩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故事;他不在的时候,你就安静地在废墟里等待他回来,看着擦干净身上血迹的他裹挟着战争和鲜血的味道回到你的身边,收起战意与疯狂,把食物和水递给你,或是带着你赶向下一个安全点。

因为有达达利亚的保护,你并没有直面过战场。你能做的只是尽量不给他拖后腿——虽然对方“伙伴,你跑得像至冬姑娘一样快”的称赞有些怪异,但你听到后还是松了口气。

……毕竟,你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你知道外面很危险,但你并不能阻止达达利亚出门寻找食物。偶尔他会找到好几天的份,但你们还是必须及时得知外面的战况。你们不断地更换着地点,强烈的失联和不安让你很多次都想要崩溃——

——但每当看到眼前人自信、餍足,甚至带着点对战斗的回味,在哭笑不得之余,你也有了几分安心。

那天,你第一次醒着看见他出去时,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似乎是看出你的心情,青年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罕见地颤动了一下。随后,他俯下身来,带着几分笑意地伸出了小拇指:“伙伴,我们约好了,我一定会完好无损地回来见你,我的实力你是知道的。”

“那么——”

“——冰川冷,雪原寒,撒谎的舌头全冻烂。”

“好了,可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在这里好好地等我回来。”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你从过往的回忆中惊醒,快速地扑灭蜡烛,蜷缩进废墟的角落,不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那是两个男人,说着当地的语言。采风过程下来,虽然还不能流利对话,但你也基本上能够听懂一些了——毕竟,这只是英语的一种变种;而且生活常用的词汇毕竟只有那么几个。

他们说的话中夹杂着大量无意义的咒骂性方言。你静静地听着,勉强拼凑着辨识出了一条信息:

“北边的苏卡超市,今天组团袭击。”

他们似乎在讨论一场报复活动——在混杂着恶意的笑声中,你听到了金属摩擦、子弹上膛的声音。

在浩大惨烈的战争过程中,每一个普通的人都在主动或被迫地被卷入各种各样小的争斗。这种组团围攻携带大量资源并不幸暴露出这一点的人也成为了一种常态,但今天不同以往——

——今天“狩猎”的对象,是因为那个年轻人过于狠戾地打败了太多试图从他手里抢资源的人。他是个外国人,不是正式士兵,每一次出招却都是为了杀戮。

这样的人对他们来说过于危险。所以,在战争中出现的各种大大小小的“势力”,把他视作了眼中钉。他们一拍即合,利用诱饵掌握了他的行踪后,就在刚刚,两拨人决定一起合击他。

你动了动嘴唇,这些破碎的信息却足够让你感觉如坠冰窟。

苏卡超市,年轻的外国人……

……协议如果是刚刚达成……那么,达达利亚或许知道他要与一拨人战斗,却不知道还有人在暗处伏击!

你咬了咬牙,右手死死地扣着废墟掉落的石块。

……你要告诉他,你不能坐视不管。

似乎约定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那两人又聊了些什么,等东西都装备好了便又出发了。静静地等了片刻,你也从废墟中钻了出来,按照他们的方向缓缓地跟了过去。

真正看到那两个男人的身影时,你感觉自己的腿都在微微颤抖。你躲在墙后,双手死死地抠着墙皮。

这是你在战后第一次独自行走于废墟中,你明白你决不能被抓住——否则,别说是你,就连达达利亚也要受你牵连。

但你不得不做。

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驱使你从巨大的恐惧中挣脱,一直走到了那间苏卡超市。你留在了附近的一处掩体,看到那两人走了过去,一些人藏在建筑的角落。

虽说是为了安全起见,但你离的太远了,就算是透过眼镜也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紧紧地盯住超市,四处寻找着青年的身影。

建筑区一片寂静。就在你已经开始忍不住战栗时,轻快的脚步声踏着你越来越快的心跳走了进来。你微微侧过身,却又愣住了——

——那是……

……达达利亚吗?

他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军装大衣,上面晕着着大片大片的血迹;脸上甚至也溅着血点,那双你熟悉的深蓝色的双眼被疯狂、愉悦、战意所充斥。他的双手握着两柄不一样的长柄兵器,橙棕色的发丝在风中飘**着。

“哈……”

你听到他喟叹了一声,随后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风中……传来了纷争的气息。”

这似乎是炸弹的最后一丝导火索,你看到青年像一支箭矢一般穿透了宁静的假象,与超市中冲出来的人剧烈地碰撞在了一起。他的动作是那样的快,每一次挥刀都没有任何犹豫,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疯狂的笑意,你几乎只能从他身上大衣不断晕开的血迹看出——

——这才是他。

这才是……那个最年轻的愚人众执行官,也是最危险的愚人众执行官之一的……

……“公子”达达利亚。

“——你大可信任他,但不必钟情于他。”

你动了动嘴唇,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抵住了身后的墙壁。

那是……达达利亚……

这时,你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你望向了不远处那个独自俯卧在地上瞄准达达利亚的男人,又看向正全神贯注投入到战斗中的达达利亚,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他很强大,他能单骑屠灭整个巢穴的龙嗣,能深入凶险的秘境再全身而退,甚至能只身一人颠覆某个大贵族的领地……

但是,在这里,他没有元素力。

他只是……

……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他只是“公子”达达利亚……

……只是“阿贾克斯”而已。

你无比明白,没有任何防备,他不可能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你的大脑一片空白。你只记得你从身边捡起砖头,然后飞跨两步,用力向下一砸——

——一声剧烈的枪声响起,你眼中只有鲜血、怒骂、漫天飞舞的尘埃与碎石块……

还有那双瞬间看向你的深蓝色眼睛,和因为过度震惊而微微颤动的瞳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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