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卞青仪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失策,她利用自己身体不适留下陆奉天陪她,但同样陆奉天也因此不再碰她。她记得她嫁进来没几天,刘婶就曾经警告过她,说她的丈夫应该是那种非常强烈的人,如果她在**上无法满足他,那麽也无法完全留住她丈夫的脚步。

新婚一个多月,她的丈夫总共才碰了她两次。一次是新婚之夜,一次是马夫被叫回来的那天晚上。她不知道这两次她的丈夫有没有满足,而作为一个有教养的大家闺秀也不容许她拉下面子去询问丈夫这种问题。而更让她不理解的是她的丈夫从来没有和她相拥到天明过,他们一开始就是分房睡的。她知道不少上流社会的夫妇都各有各的卧室,但他们才新婚不是吗,为什麽她的丈夫拥抱了她以後却总是在她入睡中悄然离去?

如果说奉天有这个怪癖也就罢了,可是据丫环绿珠禀告给她的,奉天如果去那人的房里一向都是从晚上待到早晨的,不到快上早朝的时辰绝不离开。这说明了什麽?

而且自从年前二十五日开始,陆奉天就开始在马夫那里留宿,没有向她做任何解释。她忍下心酸、妒忌和愤恨,白日尽量守在丈夫身边,到了晚上向自己的丈夫暗示希望他留下来,可只要一入夜,陆奉天就从她身边消失了身影。直到年三十,她忍无可忍才假装身体不适把丈夫留在了身边。

可是,从前天开始,她的丈夫又重新宿到那个瘪嘴男人那里。她知道她的丈夫对那个男人有感情,但没想到这份感情会影响到她在她丈夫心中的地位!她明明听绿珠向她禀告过陆奉天对那人也就只是玩玩罢了,可变成现在这样……她绝对不会允许!

年十一,卞青仪让丫环绿珠把马夫约了出去。

迎客居,天璇雅室。

马夫看到绿珠站在卞青仪身後,对她很亲切地笑了笑。绿珠低下头。

“今日天气不错,卞小姐特意……”

“妾身已经是奉天的妻,不再是什麽卞小姐,还请唤妾身‘陆夫人’。”昔日的小女孩如今已有了当家夫人的气势。

“陆夫人。你找我有事?”马夫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一样看著对面的卞青仪。

卞青仪笑不露齿,手指上的祖母绿戒指,微吐芬兰道:“没什麽,只是很久没有和马先生详谈,今日想找马先生聊聊而已。”

“噢,奉天这麽忙?让你寂寞的要找我马夫领?哈哈,说吧,你想聊什麽?我洗耳恭听。”

“呵呵,马先生说笑了。妾身和夫君恩爱相敬知心会意,又岂是外人所能了解的。绿珠,给马先生敬酒。”

“多谢。”

“马先生,你可知道大理寺少卿武大人?”

“听过此人。”

“你可知道武大人去年在府外养了一个娈童?”

“略有耳闻。”

卞青仪抬起头,笑得嫣然,“那你可知道那娈童的下场如何?”

不等马夫回答,卞青仪继续说道:“唉,说起来真可怜,那麽漂漂亮亮的人儿就这样被少卿夫人的娘家人生生乱棒打死!听说被打的时候,那娈童一边惨叫一边求饶,身上的骨头都被敲成粉碎,你知道吗,少卿夫人的娘家人真得很残忍,他们把那娈童插在一根粗木棒上然後才开始动手抽打,听说,那娈童咽气的时候,木棒都从肚子里戳了出来。唉,听到这件事,让妾身难过了好久,希望这种事情不要再在京中出现第二次才好。你说是不是,马先生?”

“嘿嘿,”马夫颇为古怪的笑了,“陆夫人,你不用拿这件事来吓我威胁我,你不觉得你这种手法很幼稚?啧,小女孩就是小女孩!”马夫笑著摇摇头。

卞青仪勉强作了个笑脸。

“那娈童的下场确实让人悲怜,尤其是那缩头乌龟的武少卿更是让人叹息!不过,那是他们,不是我和奉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和奉天的事想必你也知情,我和奉天的感情也不是一朝一日的了,想必你曾经也劝过奉天把我送走,你的丫环也应该告知过你她偷听到的内容,可是,我如今仍旧在他身边。你还不明白吗?”

马夫的眼中露出怜惜之情,“你对他来说只是他向上爬的助力,他需要你,但他并不爱你。你是聪明人,我想你心中也应该明白几分。你何必要跑来跟我争?你做你的陆夫人,我做奉天心中的马大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有何不好?我明白你心中难过,新婚没有几日丈夫就呆在我这里不肯回到你身边,这样吧,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过了十五,我就让奉天回去陪你。免得下人在外乱传坏了奉天的名声。”

“那还真是多谢马先生了!”卞青仪声音变得有点尖厉,双眼也变得微红。

果然!那天绿珠听到的、後来陆奉天所做的,果然都是在做戏!原来他还是喜欢这个人,原来我在他心中的位置仍旧比不上这个带他长大的马夫!奉天,奉天,你让我这个“大仪公主”如何自处?!说起来我是你的妻,可你心中真正的妻子根本就不是我!

“马先生,今晚看到我夫君,请代妾身向我夫君问好!”卞青仪起身,绿珠跟在其身後,走出了雅室。

马夫一个人坐在雅室中,微笑著自斟自饮。

这仗是他打赢了。因为他知道陆奉天绝对不会向卞青仪说出他要留宿他的小院的理由。只要给卞青仪一个假象,给她一个陆奉天其实最爱的人还是他马夫的假象,他就还有胜算!

只可惜他不知道陆奉天从未在他的妻子面前合上双眼过的事情,如果他知道,後来的很多事情他也许会换个方向、换个方法去做。可惜……

卞青仪维持著表面的端庄稳定,一直走到刘婶的屋中这才阴沈下脸来。整个护国将军府,大概只有刘婶最了解她的心事。

“你去找那马夫了?”刘婶拉卞青仪在身边坐下,关心地问道。

卞青仪点点头。神色悲伤。

“傻孩子……,那马夫从小在外跑江湖,混得比老油条还油,你怎麽能斗得过他!就算要斗,也不能明斗啊!”刘婶叹息。

“以前看那马夫觉得他不像是会耍心计的人,我也没有想到……他会那麽难以应付。”卞青仪说著落下泪来。

“唉,你不懂,那马夫是典型的江湖人,如果是他中意的人,他会把命都掏出来送给那人。你当时看到那马夫,他还没有把你当作敌人自然对你和蔼。可如今……”

“可如今我是他的情敌,所以他也不用对我客气了是吗!”

“对。他原来对我还会叫声‘刘婶’,现在看到我连睬都不睬一下!除了小少爷……”

“刘婶,你不是说奉天对他的感情已是过往吗?为什麽奉天现在……”卞青仪抓住刘婶的衣袖,低泣。

“唉……老身也不知道,我一向看不懂小少爷,也不明白他做事的用意……”刘婶看看卞青仪,怜悯地说道:“不过,也许小少爷当时所说所为真的只是掩我等耳目也有可能。你不知道,小少爷年少时,那马夫对他有多好……!小少爷如果真舍不得他,也是正常。”

“刘婶,你明白我陆卞青仪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如果奉天想要娶妾,我决不会阻拦。但有一点,我希望奉天能把我放在他心头的第一位。可只要有这个马夫在,我就无法独占奉天心头。况且这种事传出去对奉天的官誉也是一种伤害,当今皇帝对官员眷养男宠一事极为厌恶,就是因为有圣上这样惮度,那少卿夫人的娘家人才敢那麽大胆在光天化日之下处置那娈童。”

“等等,你说……”刘婶抓住卞青仪的手,陷入沈思。

“刘婶,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出手,绝对不能!否则不管奉天喜不喜欢那马夫,他今後绝对不会原谅我。同样,我的家人也不能对那马夫做什麽!”卞青仪面带泪痕相当冷静地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手,我有一个好人选,而且决不会让小少爷起疑。”刘婶拍拍女子的手,示意她安心。

“谁?”

“你不用知道,这种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将来小少爷问起时,你才不会露出马脚。”

“刘婶,谢谢你。你待我真好,就像我娘一样。”卞青仪说著把头倚进刘婶怀中。

“呵呵,傻丫头,小少爷虽不是我生的,却是我一手拉拔大的,在我眼中他就像我儿子一样,而你就是我的儿媳妇了,我不疼你要疼谁?”刘婶看到娇美可爱的女孩子带著泪痕依偎在自己怀中,一时母性的感情大盛。

“陆怀秀!”马夫看到拦在自己面前的人,一下就想起此人是谁。

“哼,马夫,我们又见面了!”陆怀秀身後还站了三名彪形大汉。

“陆二少爷,呵呵,还真巧,我刚跟管家说**出门,出门还没两条街就碰上你了。二少爷,为什麽要拦住在下的路啊?”马夫浅笑。

“你说呢,马夫!”俊秀的陆二少爷一脸怨恨。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瘪嘴马夫,那贱货的儿子又怎麽会有今天!如果不是这该死的马夫替那人顶罪,又怎麽会让那人有机会去京城参加武试!一切一切都是这马夫在暗中搞鬼!如果没有他,他们陆家又怎麽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弄到需要那个老女人来援助他们的凄惨场景!想起气得躺在**半年多的娘亲,想起父亲甚至自己也要低声下气向那老女人问好请安,想起陆奉天如今的风光、他陆怀秀的落魄,所有的恨都堆积到了面前的男人身上!

略微打量了一下那三个彪形大汉,马夫微微放下心来。三个三流角色加上陆怀秀的花拳绣腿,他还不至於应付不了。

“刘婶应该很照顾你们一家吧?我看她和陆老爷也像是旧情复发的样子,怎麽样,活到二十几忽然多了个後娘的感觉如何?”马夫嘲笑道。

“你!”陆怀秀闻言恼羞成怒。“你们!给我上!把这个臭马夫朝死里打!”

“哟,二少爷怎麽突然发火了。哈哈!”马夫闪身错位,一边笑一边注意那三人的攻势。

“刘婶是不是每个月都给你们送银子?靠人施舍过日子的感觉如何?刘婶曾经受的气大概在你们身上也收回十二分了吧?哈哈!你娘如何?有没有被刘婶气死?你现在叫刘婶什麽?大娘吗?哈哈哈!”

“打打打!给我朝死里打!”陆怀秀快被气疯,自己也冲了上来。

“是不是刘婶挑拨你来的?她这次给你们带了多少银两?加上卞家女孩那份,应该不少吧?”马夫边打边说,虽说他功力恢复得不多,但这些市井泼皮,二成功力足以对付他们,甚至还有游余。

一刻锺後,三个大汉被他撂倒一对半,陆怀秀也被累得像条老狗似的喘个不停。

“哈哈,刘婶难道没有告诉你,陆奉天一身武功还是我教的?就凭你们几个,哼!”

慢悠悠地蹲到陆怀秀面前,马夫嬉笑著说:“你一定不知道刘婶为什麽挑拨你来找我的原因吧?不要看我,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以为刘婶会那麽好心给你个向我报仇的机会?你错了,她只是想让我给你个教训罢了!哈哈!”

陆怀秀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那个老女人──!”

就在马夫嬉笑著挑拨陆怀秀和刘婶的关系时,有人给护国将军的妻子送来一封信,约她在城外赏雪庐见面。

“你找妾身何事?妾身已是人妇,还请李将军自重!”卞青仪高傲掸起小小的头颅。

看著眼前美丽依旧,更增添了几分成熟风韵的女子,高大的男人狡猾的笑了。

“你应该看到信中内容了吧。”

“那又怎样!我又怎麽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卞青仪不再用谦称。

“你肯来,就说明你有一半是信的了。”男子显得很悠哉、很有把握。

“我记得你应该是那人的朋友。”卞青仪冷笑。

“呵呵,朋友又怎样?这世上有几个人是真心相交的?不错,他是我的友人,可惜我把他当友人看,他却对我藏私。之前,更是利用我……”男子猛地收口,“好了,让我们谈笔交易如何?”

“交易?你以为我会同意?我怎麽知道这不是陷害我的计谋!”卞青仪头脑相当清楚。

“你可以问问你的丈夫,如果你确定了消息,再来找我也不迟。”男子自信满满。

卞青仪凝视了他半天,在心中迅速转著念头。如果他所说属实,那麽丈夫这段时间的行为也可以得到解释。可是,如果这是一个局……

“你在担心什麽?我说了你可以确定消息後再来找我!我走了,你慢坐。”男人说走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卞青仪呆住。难道……

两日後,同样是赏雪庐中。

“怎麽样,知道我没骗你了吧?”男子得意的大笑。

“你怎麽知道兵符在马夫手中?我不认为他会告诉你这种事情。”卞青仪微微皱眉,颇为不解。

“别急,你先告诉我,你是怎麽求证到我所说的是事实?”

顿了一会儿,卞青仪才不情不愿的开口道:“有人禀告太子,说京城这段时间不安,太子命奉天调动京城防军加入城卫,好加强防守京城内外以防有变。结果,奉天带了那人去。”

“噢?我怎麽没听说城卫人手加多一事?”

“奉天向太子禀告不需调动防军,以免京中百姓不安。太子准之。”

“原来如此,呵呵,你够狠!”男子点点头,一脸佩服地说出意味不明的话。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那人怎麽会告诉你这麽秘密的事?”卞青仪装作没听懂对方话中的含义。

“他当然不会告诉我这麽秘密的事情!”靠近桌子,男子对卞青仪眨眨眼,“你丈夫是不是有那种癖好?你嫁进护国将军府那天,那人跑到我这儿醉得一塌糊涂!连我都没想到,他那种男人竟也能迷惑住陆奉天那小子的眼睛。只可惜,陆奉天也只是拿他玩玩。”

“噢?他这麽跟你说的?”卞青仪掩饰住心中兴奋。

“嗯,年初一,他一大清早跑到我府,拉我陪他喝酒,见他伤心至极,问他才知道陆奉天本来答应他年三十晚上过来陪他,结果没来。後来,拉里拉杂,借著酒劲他就什麽都说出来了。”男子心中似也有点唏嘘,像是为那人不值,又像是小小的讥讽。

“所以你就知道他偷拿兵符威胁奉天,及他曾经教过奉天武艺还送了他一本秘籍的事,是吗?”

男子的脸微微红了,但很快就变得正常。搓搓手掌为自己辩解道:“我拿他当知己看,他却不但隐瞒他曾经教过陆奉天武功的事,在我知道实情後,向他请求表示愿意拜他为师终生供养他,只求他教我秘籍上的功夫,他竟然还推拒我说他不会!我这个人一不求官二不求财,也就是嗜武如命而已。他却连这点都不能帮我,还谈什麽朋友!”

“如何?你帮我把秘籍弄来给我,我就假装没听过护国大将军的兵符被人所盗之事。”男子的脸上有了急切的表情。

卞青仪闻言做了个深呼吸。一时无法委决。

“陆夫人,虽说太子如今根基已稳,可也并不是毫无动摇的可能。如果我和我父亲站到别的皇子一边,加上那人手中的兵符,你认为太子会有几分胜算?就算太子最後取胜,丢失兵符的陆奉天又会得到何种处罚?你卞家大概也会受到牵连吧!”

“你威胁我?”卞青仪不高兴。

“呵呵,陆夫人,这不是威胁,只是交易。”

“他会知道秘籍消失的事,而且……你又怎能保证不把那人卖给其他皇子?”

“哈哈,”男子仰天大笑,“这个你放心,**得到秘籍立刻代替我父亲到边疆守城。至於你担心陆奉天会发现秘籍被你所盗一事,呵……你不会连栽赃都不懂吧?更何况你面前还有现成的人选。”

卞青仪看著他,浮出一抹淡笑,“我为那人可怜,他大概致死也不知道你会背叛他。”

男子尴尬的摸摸鼻子,随即就像放开了一样,无所谓地说道:“我想他已经习惯了吧,反正他曾经掏型肺的人都可以把他利用完就一脚踹开,就算他知道我这个友人出卖他大概也不会有多伤心。他就是那个命,我想。”

“对!他就是那个命!你说得没错!”卞青仪对手指上祖母绿的戒指轻声说道。

“那麽……交易成交?”

卞青仪抬起头,“半个月後午时,我会让丫环绿珠到城外城隍庙等你。当日收到东西後你就得离开京城!”

“好!只要那不是膺品。”的男子站起身。

出到庐外,男子远看飘雪的梅林,整整衣衫,喃喃说了一句:“对不住你了,马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