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完, 沈婉和沈初一双双戴着墨镜下去扔垃圾,顺带散步。
晚风吹来,徐徐缓缓, 透着一股惬意的凉爽。
庭院里有小孩在奔跑, 小狗在汪呜, 野猫伸着懒腰对着树干磨爪,世界闲暇得像一副画。
沈初一静静走在沈婉身边,难得安静下来, 闭着眼仰着头感受晚风的吹拂。
沈婉怕她走路这般明目张胆不看路摔倒,故而伸手拽着她的胳膊。沈初一察觉这力道,嘴角微微扬起。
妈妈在她身边, 她很安心。
两个人走到小区花园旁的木椅上坐下,这处所的人都非富即贵, 见她俩虽有些惊讶,但也没突兀上来打扰的,偶尔会有人来要个签名, 拍张照, 完成后便很快离开了。
母女俩坐在长椅上。
天边云层从橙转蓝,渐渐变灰, 月牙似的黄月亮悄然出现, 挂在云后若隐若现,宛若一位羞怯的姑娘。
沈初一很喜欢这样的时刻。
安静淡然。
她轻声说:“妈妈, 你会想起他吗?这么多年。”
沈婉这一路上早就在心里做了无数次准备。
她知道她将和女儿坦白一切。
但乍一下被问起, 她还是本能地怔住了。
沈初一忙说:“没关系的妈妈。呀——你看那只狗!”
远处有只萨摩耶正在地上打滚,号称微笑天使的它滚了几圈后彻底变成灰狗。主人崩溃尖叫, 上前想把狗抱起来。奈何此狗体型庞大,体重超标, 瘦弱的主人根本抱不起来。她挣扎了一番,最终,和狗一起躺在了草地上了。
萨摩耶见此张嘴露出笑容,粉嫩的舌头露在外面,看起来单纯极了。
沈婉笑着摇头,犹豫了下,开口说:“有的时候会想起来。”
“但我一般都让自己不要去想。”
沈初一明白,她伸手抓住沈婉的手,用力握着她,给她力量。
“我明白。”沈初一轻柔地说,“妈妈,我知道那些时刻对你来说很难。”
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沈初一不敢把这件事看得太轻,怕自己的话说得太简单。
但她明白一个道理。
“可是妈妈,遗忘才是真的失去。”
“而且一定有很好很珍贵的瞬间吧?”沈初一握着沈婉的手,认真地说,“爸爸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妈妈,我以前小的时候很在乎爸爸是谁,但总是得不到答案。因为别人的小孩都有爸爸,我没有。后来大了一些,我觉得有爸爸这件事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有些人的爸爸还不如没有。”
沈初一嘲谑地勾了勾嘴角:“我见过太多这种事情了,在我的朋友,在我的同龄人,以及各种平台新闻上。”
“所以我渐渐觉得,我不在乎这个名义上给了我生命的人,他也许只是一个除了**便对我的成长再无贡献的废物。”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
沈初一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比如我的爸爸可能是个外星人,又或者他是个穷小子,我甚至猜过他是不是卫叔叔。”
沈婉一惊:“当然不会。”
“你卫叔叔......”沈婉委婉地说,“他不喜欢女人。”
沈初一:“......??”
woc!
一不小心吃了个大瓜!!
“那他喜欢什么样的?”沈初一思路一下走远,“他是1还是0啊?”
沈婉:“什么意思?”
她不懂,只好说:“我帮你问问?”
沈初一:“可别!”
沈婉瞧她这般慌乱,多少猜出来一二,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其实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她浅浅开口,目光落在远处的树叶上。
那一片树叶在风里摇摇欲坠,将落未落。有个好奇的小孩站在树下,蹦蹦跳跳,高抬双手随时准备接住这一枚碎叶。
于沈婉而言,女儿就是那个在这么多年后突然接住她的人。
她很感谢,又倍觉亏欠惭愧。
缺失了她的关爱,没有父亲的女儿,依旧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一个人好好长大了。变成了如今勇敢坦率真诚又热烈的模样。她选择自己跨过那条河来找她这个失职的母亲,沈婉心里又沉又暖,决意不辜负这份爱。
人们常说,母爱是天性。
可沈婉觉得,孩子爱妈妈才是一种天生的本能。
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尚未认知世界,未有睁眼的女儿就会哭闹着渴望她的拥抱。但她太疲惫,在手术台上待了几十个小时,生下初一已经精疲力尽。
沈婉记得,她当时就昏睡了过去,甚至在闭眼的前一秒,听到医生说‘孩子出来了’以后,她只有一个想法:明初,我来陪你。
再醒来是被小孩的哭声吵醒的,医院的护士,明初的同jsg事精心帮她照料了许久的孩子。见她醒了,让她抱抱,沈婉犹豫了下,没答应。
她不敢抱。
她怕自己抱了,就没有勇气求死。
清醒后,盛明初倒在一片血泊里的画面时时刻刻在她大脑里重演。现实中又时刻穿插着小孩的哭声与童真的眼眸。
沈婉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刀劈成了两半,一半是痛失爱人的妻子,一半是新手上任的母亲。
而她自己根本不在其中。
沈婉放弃死亡是因为盛明初的同事在帮忙整理遗物时找到了一个笔记本。本子的封皮上是一个可爱的小猫,整体呈粉色的,透着一股俏皮少女的感觉。盛明初应当是故意去挑的这样的本子。
翻开来,他用钢笔写着《婉婉与女儿养育手册》。
字字认真,一撇一捺都含情。
盛明初研究了产妇术后护理,月子餐,后续康复,心理关照,又写了婴幼儿照料,必备生活用品名单,喂养物品与卫生用品列表,还写了PLANB,以防沈婉母乳不够,需要选择对应的奶粉,他研究了各个品牌奶粉的不同。
做好的事情,他都打了个勾。
除此之外,盛明初还记录了沈婉从怀孕后到临产的每一天。
有的时候会写很长的文字。
「六月三号,晴,太阳很毒。陪婉婉出去散步,聊到以前去过的地方。她说自己喜欢住在山里,和大自然在一起。等女儿出生后,一定要找假期带婉婉去过一段时间她想过的生活。手上还有不少钱,考虑买处风景秀丽的地方。」
「七月二十一,阴,小雨,婉婉孕吐,我很担心。」
「八月十六,大雨,但见到了彩虹。今天路过公园见到一个小女孩在玩木马,婉婉说,希望女儿也有一个。故决意偷偷学木雕。另,她总说自己可能不是个好妈妈。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晒太阳时伸手扶着小腹,低眸的瞬间,神情有多温柔。不过没关系,实践带来自信,我会好好陪她一起照顾女儿。」
意外发生当天,他甚至还写:「要陪婉婉产检,希望母女健康,我的宝贝能顺利来到这个世界。」
沈婉哭得痛不欲生,把这么一个笔记紧紧攥在手里。
躺在她身边小床里的女儿咿咿呀呀乱喊着,在沈婉看过来时,冲着她扬起一个笑容。
明明像个猴子,丑得要命,不像她也不像明初,但沈婉那一刻就是被这个笑容给救住了。
她想,她要完成和明初的约定。
这个孩子是怀着她和明初的爱与希望诞生的。
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这个孩子的错。
沈婉拼命让自己振作起来,拜托人联系母亲。
任淑英当时还在好莱坞拍电影,好几次都没接到她的电话,联系上是在夜里。
任淑英说:“婉姐,怎么了?”
沈婉:“妈,我生孩子了。”
任淑英静了三秒,讲:“地址告诉我,我回国。”
任淑英抛下剧组,任由美金一天天烧着,回国来见沈婉。她不擅长当妈妈,更不擅长当姥姥。做这些事,她也是第一次。
任淑英问过:“孩子爸爸呢?”
沈婉:“不想说。”
任淑英:“好。”
于是她真的再也没问。
这些时刻,沈婉就会特别庆幸,她和妈妈的关系并不亲近,总是保持在一种刻意的礼貌与客气中。妈妈不愿她多窥探自己的生活,也不会窥探她的。
任淑英那部电影停拍了一年多。
她在美利坚找最好的医生,带沈婉过去休养,请专业育儿人士帮忙照料小孩。
初一的名字任淑英取的。
她说那天是个好日子。
沈婉不确定。
但她确定,生活似乎渐渐好起来了。她平静得很,不去想盛明初,不去考虑任何事情,世界里只有女儿,甚至到了任淑英都说她照料过头了,但她还是不在乎。
直到有一段时间,她总是做梦,梦到女儿也跟着盛明初也走了。老是不放心,隔一段时间就要去看看女儿,若是女儿睡着了,她就会吓一跳,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上手掐红女儿的胳膊。
听到女儿嚎啕大哭,沈婉才会安心。
任淑英察觉出这种异样,给她介绍了心理医生,是位专家,化名李白。
沈婉确诊重度产后抑郁。
医生说,她以为的平静只是一种麻木。她努力想表现得正常,压抑自己的情绪。但情绪是不可被压抑的。它只会被掩藏,像风暴一样积蓄,等待着卷土重来的日子。
沈婉没当回事,直到她差点亲手害死女儿。
一次梦游,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拿枕头捂着女儿的脑袋,不到一岁的小孩哭得失声,枕头拿起来,这小猴子的脸都变成了青色。
沈婉彻底被击垮了。
她接受治疗,甚至过度谨慎,很长一段时间里,就算医生说她有好转,她也不敢和女儿长期待在一起。
任淑英承担了照料女儿的责任。
沈婉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用工作逃避现实,每天充当劳模不睡觉,拼命了好一段时间,以为自己好些了,去美利坚偷偷看女儿。
这么长时间没见,女儿发现她时依旧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喊她:“妈妈。”
沈婉不敢答应。
她怕自己根本不当妈妈。
谁家妈妈会差点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孩子从来不知道这些,她只懂爱你。
沈婉长期保持在这种崩溃的边缘,责备自己,又渴望靠近女儿,但在她确保自己完全康复之前,她不敢冒险。
有次,任淑英带女儿来剧组见她。
沈婉很生气。
生气的原因在于,那段时间关于她的不实传言正好甚嚣尘上,沈婉因为对家的污蔑被骂得热火朝天,她怕女儿也跟着牵扯进来。
其实她心里很高兴的。
她知道女儿很在乎自己,也想快点好起来。
但老天爷似乎就喜欢安排错过的情节,在沈婉一步步好转走出过去的时候,女儿却开始变得抗拒和讨厌她的接触。软糯的小团子变成了刺猬,两个人一见面说不上三句话就会吵架。其中主要是沈初一在输出,沈婉无力地承受着。
她没办法反驳,她觉得女儿说得都对。
沈婉不够勇敢,只好远远观望着,注视着。她的心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的破碎。
她知道女儿有如今的态度和变化都是她自己的罪孽。
她过去每一次有意无意地闪躲和推开,把这个全心爱着她,也渴望着她的爱的宝贝伤害。
偶尔听到身边的人讨论小孩不乖,又讲,如果小孩乖一点就会更爱时,沈婉却想,这世界真不公平。
每个孩子从出生那一刻都无条件地爱着父母,可有些父母自孩子没出生之前就已经为他们的爱框上了条件。
要乖巧,要听话,要漂亮,要可爱。
这样爸爸妈妈才会爱你。
多讽刺。
他们本可以轻轻松松地爱自己的小孩,拥有他们的爱,却还这般设下门槛。
不像她,总是渴望,也总是无能为力。
若不是这一年女儿主动走向她,沈婉不知道她和女儿别扭的关系还要持续多久。
她的初一,她的天使,她的爱。
沈婉人生里最后悔的事就是在她还没治愈自己的时候就当了妈妈,于是把自己满身的伤也染在了孩子的身上。
如今,是时候改变了。
沈婉紧紧回握着女儿的手,温柔又坚定地说:“初一。”
沈初一歪着头:“嗯?”
“妈妈爱你。”
晚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那一片悬坠的落叶落在了小孩的掌心。
沈初一从小执念到大的一句话在这个平凡到普通的瞬间突然降临。
胸口暖洋洋的,有一块小巧的黄油热乎乎地化开。
“我知道哦。”沈初一说。
剧情都告诉她了。
沈初一嘻嘻笑起来,靠着妈妈的肩膀,目光往上,瞟到她的黑发里有若隐若现的白。
“妈妈,你有白头发了。”
沈婉诚实交代:“很多年前就有了。”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噢。”沈初一说,“白头发也好看。现在好多年轻人还染奶奶灰呢。”
“你可以试试。”沈婉侧头看着女儿的脸,她有一张很像爱人的脸。
初一骨相随她,皮相似明初。
“奶奶灰很适合你。”
沈初一:“我不要。”
“奶奶灰太常见了,我得搞个特殊点的。想要那种扫把一样的,五彩斑斓的,顶着这种头发出门一定很炸裂。”
沈婉觉得自己不懂炸裂的意思,但她又觉得自己好像能懂。
跟年轻人jsg聊天还是需要多加学习。
“妈,你什么时候跟我讲讲爸爸的事情啊。”沈初一嘟囔着,“我想听你说。”
沈婉:“等我准备准备。”
她有些羞赧:“我怕在你面前哭。”
沈初一:“哭就哭呗,我陪你一起哭啊。”
“大不了你就戴墨镜和口罩。”
沈婉:“难道不会被憋死?”
沈初一沉思片刻:“有概率,罢了,这样很危险。”
“对了妈,有件事我忘记跟你说了。”沈初一唰地一下站起来,“我不是去见了盛骆礼吗?”
“嗯,怎么了?”
“你知道吗?那个老东西死了!”
沈婉:“......”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教导女儿尊敬长辈,注意用词。
但——
“知道。”沈婉说,“他怎么了?”
沈初一吐槽:“死了就死了呗,还非要留个什么家主令,以为自己在演电视剧啊?还给我留了什么股份和产业,谁稀罕啊。”
沈婉冷眸:“他内心有愧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钱是钱,人是人。”沈婉看得很清楚,“人民币上又没写一个盛字,你可以拿着,就算不用,每年捐出去几亿也无所谓。”
“总比给盛家人好。”
沈初一:“......好思路。”
不过她很疑惑。
“妈,我觉得那个盛骆礼人还行诶,你也讨厌他们吗?”
沈婉:“你想和他们多来往吗?”
沈初一:“那倒不是。”
沈婉:“有些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沈婉缓缓开口。
“当年你爸出事......没那么简单。”
沈婉也是意外得知这其中有蹊跷。
她忙着照顾女儿,写信给盛家,也致电盛家,希望他们能处理此事。不久后,盛家二房太太意外身亡,沈婉就知道,这是盛家的表态。
盛老太爷就算了,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件事以后,盛骆礼还是一如往常,就连明初的父母都没有什么动静。
“一丘之貉。”沈婉说。
“这不对吧?”沈初一琢磨着,“我虽然不是很了解这个盛骆礼,但直觉告诉我他不会是这样的人。”
“我觉得他很在乎爸爸。”
不然也不会同意掘了老头的坟。
噢对——
“妈,还有件事我忘记说了。”
“嗯?”
沈初一叽里呱啦分享了她的掘坟计划。
沈婉:“......”
她沉默三秒,问:“有直播吗?”
沈初一:“好点子。”
之前她怎么没想到呢?
沈初一忙给顾一打电话,交代了下变动。
顾一还能这么着?拿钱办事,只有听命。
安排完,天色渐晚,小区内灯光亮起,暖暖的,透着家的温馨。
沈婉与沈初一携手回家,两个人窝在沙发上一起看了《COCO》这部电影,一并哭得稀里哗啦。
睡觉前,沈初一叫住妈妈。
“妈,其实不用准备好也没事。”
人生哪里有真正准备好的时候啊?
“在我面前哭也没关系。”沈初一笑得很灿烂,“妈妈,你不用做超人,不管怎么样都没关系,我都会爱你。”
不用坚强,不用伟大。
沈婉鼻子一酸:“别说了。”
“今天眼睛已经尿频尿急了。”
沈初一:“你学真快!!”
“对了妈妈,你想要一起睡吗?”
沈婉正要回答好,又听沈初一自己否决了自己的提议:“算了算了,我不习惯。”
沈婉笑笑:“那我们都慢慢来。”
“好!”
月光偷偷溜进房间,从窗户的这端到那端,在屋子里织成一片又轻又密的网,柔柔的,把母女二人心里的小孔一点一点缝补完整。
这夜,沈婉做了个梦。
那是一个山中的小房子,周围是各种不同的绿色。这个房子在沈婉的梦里出现了无数次,但她第一次走进,推开门。然后她发现爱人站在房间里,张开双臂,对她说:“婉婉,好久不见。”
这是那场意外后,盛明初第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一墙之隔,沈初一也做了场梦。
她感觉自己被温暖的海洋包裹着,海浪之上,有人在对她说:“宝宝,你妈妈睡着了。今天辛苦你啦,一天都没有踢妈妈的肚子,超级棒。”
“你妈妈她呀,别看这么冷淡这么坚强,其实是个很渴望被爱的小女孩呢。等你出来就好啦,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人爱她。当然,爸爸和妈妈也会很爱你很爱你。”
“哈哈哈,你会不会觉得爸爸话很多很吵啊?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爸爸呢。在医院当医生好像太忙了,我准备辞职去开个诊所,这样也可以好好陪你。你妈妈她以后还要去拍戏呢,等你大点,我就带着你经常去找她。”
男人说了好多好多话。
一觉醒来,沈初一全都不记得了。
但她睁开眼的那一刻,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突然很笃定地相信了一件事。
盛明初很爱沈婉,也很爱她。
她是承受着爱与期待诞生的小孩。
“啊啊啊——”沈初一大喊一声,从**鲤鱼打挺爬起来,打开房门,本以为妈妈已经例行早起在客厅忙碌,结果客厅空****,没人影。
沈初一悄摸摸打开沈婉的房间,见她抱着被子,在空调里睡得很熟。
“早安,妈妈。”
沈初一给她留了一张便签:
「妈,我去剧组上班了,掘坟直播在十点,给你设了个闹钟,记得看啊。」
接着,沈初一就怀着雀跃的心情奔赴剧组。
在化妆间碰到梁屿森,沈初一难掩笑意,热情地说:“早安!玛卡巴卡!”
梁屿森愣了下,不懂沈初一为什么这么开心,但还是回:“早安,依古比古。”
同在化妆间做准备的姜予微:“......”
时常因为太过正常而感觉跟他们格格不入。
她低头紧急拿手机搜索了下,准备等沈初一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回一句“早安唔西迪西”。
结果沈初一转头看向她的时候,俏皮地眨了眨眼,对着她大喊:“米斯嘎木斯嘎米~~~~”
姜予微:“.....米噶八嘎??”
梁屿森:“米老鼠!”
姜予微:“......”
草。
押错题了。
等沈初一打完招呼,梁屿森这才不动声色地试探:“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沈初一:“对啊对啊。”
“我掐指一算,今日有好事发生。”
梁屿森直觉不对:“什么好事?”
沈初一神秘一笑:“一会就知道了。”
她电话响起,接通便是一句:“喂?顾一,我在。”
梁屿森:“.......???”
“我不管什么情况,你就听我安排就行。”
梁屿森:“......!!!”
这不对劲啊!
沈初一甚至从没对他这么不客气过。
顾一怎么背着他偷偷上位了?
姜予微默默吃瓜。
通话结束后,沈初一给全组发了消息。
“十点全组准时休息,届时放映厅见,本制片已包场,请大家吃好喝好,来的人手一个大红包。”
见此,梁屿森心情更微妙了。
......
这么开心?
难道谈恋爱了?
不应该啊。
梁屿森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度过了化妆时间,心不在焉地拍了一场戏,被温思书骂得狗血淋头后频频道歉,又跟着众人一同前往沈初一包场的放映厅。
奶茶瓜子薯片炸鸡,沈初一样样都准备齐全。
发给每个人的红包上面还画着一对鸳鸯。
梁屿森的心越来越沉。
鸳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跟顾一一样。
等十点一到,放映厅的屏幕上亮起,出现顾一那张冷淡的脸时,梁屿森已经绝望了。
他不敢看了,转头对沈初一说:“这就是你的公开方式吗?”
沈初一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嘘,你小声点,这事还没多少人知道,你千万别到处讲。”
梁屿森:“......好。”
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能问问吗?这个人哪里好?”
沈初一抬头看着顾一:“噢,他啊?他很听话啊,也好用。”
梁屿森心碎了。
他迟来的初恋在今日宣告结束。
“我想先走了。”梁屿森轻声说,“我有点不舒服。”
沈初一:“啊?你不看啊?”
梁屿森哀怨地望着她:“别这样。鼠鼠的命也是命。”
“看看呗。”沈初一盛情邀请,“很精彩的,来了来了!”
梁屿森舍不得拒绝她,抬头往大屏幕上一看,发现顾一身后有辆蓄势待发的推土机与挖土机。
屏幕里,弹幕和他一样满头问号。
【啥情况啊??!】
【有人和我一样从四老师分享的链接来的吗??】
【哇,搞咩呀?今天盛氏集团突然jsg让人看这个诶,这都什么东东?】
【港人路过......这地方好眼熟......】
【哎吔!这不是盛家那位的墓地吗??修得很豪华,堪比私人景点了呢。】
【这是要做什么呀?拍墓地打卡一日游吗?】
【卧槽——你们快看!!!】
屏幕里,推土机无情地碾过修得壮丽的石碑,把一切都裹碎以后,挖土机紧随其后,大铲子一把将平地掘开。沙土纷纷,动静哐哐。
所有人都静默了。
【草??????】
【这是在干啥!!!!!!】
【盛家是有啥大事要重新迁坟吗?!??】
【妈呀妈呀妈呀第一次看到这种直播怪新奇的。】
顾一拿起话筒站在一侧,清了清嗓子,开始流畅地背诵按沈初一的要求写下的稿子。
“天高日朗,我在此代表盛家现任家主欢迎大家远程参加此次掘坟仪式。”
【什么仪式?!?】
【啊啊啊啊我没听错吧!!!!】
【掘......掘啥??】
“自今日起,盛广华先生被盛家除名,改回原名李广华,与盛家再无关系,望周知。”
【卧槽!!】
【这是什么豪门大瓜吗??新家主谁啊??】
【好缺德啊......怎么把老人家的坟给挖了啊......死了还把人家改名??不至于吧。这么多年,盛家不都是他一手搞起来了吗?这家主谁啊,忘恩负义白眼狼吗??】
弹幕骂骂咧咧,沈初一却半点不慌。
梁屿森眨眨眼,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始末。
还好。
他想,掘个坟而已。
又不是失恋。
没一会,盛老太爷,不对,李广华的坟已经被挖得乱七八糟,陈土飞扬之间,露出埋在地下的一口金丝楠木棺材。
识货的一眼看出来这价值。
就连开挖土机的人都犹豫了:“先生,还要继续吗?”
顾一不确定了,打电话给沈初一。
沈初一没接,只回了一条短信。
“挖。”
不就是几百万的棺材吗?
给她挖!
有了她这回答,顾一便坚定地说:“挖。”
【卧槽!!究竟什么仇什么怨啊!!!】
【停手啊啊!!!你挖坟就算了!!!!棺材留给我啊!!!】
上好的金丝楠木被一下弄烂,连带着内里的尸体都受波及。
李广华找人做了上好的防腐处理。
他躺在红色的丝绒中,很是安详,像睡着了。
“等等。”顾一喊,“停一下。”
他发现棺材里有个盒子。
沈初一给他发消息下指令:打开。
顾一从命,戴着白手套拿起盒子,发现有锁,犹豫了下,直接把盒子往地上一丢,狠狠砸烂。
盒子里放了一个小木头人,他拿起来,上面写了盛明初三个字。
木头人下放了一封信。
顾一打开,表情变得微妙。
他低头看手机,沈初一已经告诉他:读。
这信是一封自白书,李广华写了很久,应当是请人代写的,那字迹很工整,不像是久病后他能做到的。
信纸有很多张,每一张上面都有红色的用朱砂画过的暗符。
就算不懂这些玄学风气的人看了也会知道,这木头人,这信,定然是某种仪式和法术。
顾一沉声念出信上的内容。
原来这是李广华在死前为求心安不下地狱对自己此生所做之事的一次忏悔。
他写他为谋事业,故意接近盛家大小姐,与其恋爱。
又写他其实早与小三二房在乡下认识相爱。
字字泣血,件件令人发指。
到最后,他花了很长的笔墨来写他对大孙子盛明初的歉意和内疚。
是他昏了头,听了二房的建议,打算用医闹事件逼孙子回家,却不料他见义勇为枉死。悲痛以后,他才明白,久伴他身边的女人比他还懂孙子的为人,早就算出这一步。
盛明初死后,他日日做梦,身体每况愈下,小病不断,大病没停,本靠金钱续着,这么十多年过去了,他终于是到头了。
他心虚理亏得很,那作法的大师说这么些年,盛明初已经化为恶鬼缠着他,所以才让他身体不佳,若是下了地,他也会被盛明初拖到十八层地狱。
李广华怕。
因而有了后面的一切。
沈初一知道其中有鬼,却没想到事情真相是如此。老东西居然还敢恶意揣测她爹?那么好的一个人,他怎么敢啊?!?!
她忍不住,直接给顾一打了通电话。
“顾一!”
听得激愤无比骂骂咧咧的弹幕瞬间都惊了。
沈初一身旁身后的各个工作人员也都惊了。
【卧槽卧槽卧槽!!我听错了吗??!!】
【这是四老师的声音????】
【妈呀妈呀次元壁破了!!!!!!】
【绝对是四老师!!!十年老粉不请自来!!肯定是四老师!!!!】
顾一答:“小姐,我在。”
“找人把这老东西的尸体抬出来丢到山里去喂狗。”
“算了,狗多惨啊,万一中毒了。”
“噢,我知道,你找个无人岛把他空投下去,爱碎几片碎几片。”
顾一:“......好的。”
“再把他这破内容打印出来找人发到港市每个人手里。”
“还有那个破算命的,给我找到他。”
“我倒要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恶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老师:恶鬼来了。】
【软饭硬吃吃里扒外靠女人上位还害死孙子!艹!活该!!】
【等等等——等等等——所以四老师就是盛家的新家主!??】
【啊?我记得四老师姓沈啊。】
【我记得我分得清shen和sheng啊?!】
网友茫然无措难以接受这破次元的情况时,在微博从不活跃的盛氏集团官微突然动了。
@盛氏集团:@沈初一,欢迎小姐掌权。
网友:?????
沈初一怎么就和盛氏挂上钩了!!
困惑之时,沈婉发了两条微博。
第一条,转发沈初一分享的直播链接,配文:GOOD JOB。
第二条——
@沈婉:[图片]
没有一个字,但网友都懂了。
因为那张图片是很老很老的照片,被沈婉拿在手里用手机拍出来的。照片下是一个破旧的盒子,刚刚被打开。照片里,是她挽着一个青年的手笑得温柔且羞怯。
青年低头看她,眉目含情。
清风明月为他作配。
这一下,微博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