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放过大话之后, 被自己拖后腿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姜妍只想把一分钟前的自己嚼碎了咽下去。
惨遭打脸。
“如果说没事，你们信吗？”
众人那质疑的眼神摆明了不信。
话说都怪渣系统啊，不是都说过要在火柴结束的时候提醒她的嘛！对了, 是她自己出价五十万求它闭嘴的。
还是要怪她自己。竟然把希望托付给其他人，真是大白痴。
手头的道具还有啥, 还有啥！
蜃石报废, 鉴别笔记本也用完了。复制黏土倒是还有, 但是没有原品的话，也复制不出许愿火柴盒来。在沙漠里腮囊草和涅瑞都没有发挥作用的地方。
顶层香水, 就这道具描述感觉上就不太妙。总觉得以她的倒霉程度, 在得到机缘之前就先得先被遭遇的危机干掉。
从闫池杰那里得到的禁魔球。但是对方也没有用道具的，现在基本上就是个废球了。
剩下，还有什么？
姜妍绞尽脑汁地思考, 总算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到了。
甘薇薇赞助了她两百积分。快看商城。
但就在姜妍努力翻找商场，企图找到在此时能派上用场的道具时, 突然感觉到一阵翻涌上来的冲击感。
眼前开始恍惚起来。
是太累了吗？感觉思绪都如同生锈的齿轮一般转不动了。一个分神，连眼前的色彩都变幻得无比奇怪。
她的黑长直，看起来怎么都有些发白了。
不对, 不是她眼花了。
“羊开大人, 你的头发怎么白了？”尔莉娅第一个发现, 惊讶道。“还在变白。”
姜妍赶紧捻起自己一缕黑发，在她手中褪去了色彩，在阳光下银白的发丝若透明一般。“发生了什么……事。”
话未尽, 她便整个动作都顿住了, 如断线的木偶一般，径直坠落。若不是尔莉娅抢先一步托住她，恐怕这会姜妍就得脸着地了。
“羊开大人, 羊开大人！”尔莉娅尽力地转过头去看姜妍。她晕过去了。
姜妍的头发还在继续褪色。
虽然在尔莉娅看来姜妍失去了意识，但是姜妍其实还能清楚地感觉得到四周。在一片黑暗之中，声音、触觉、气味，还有人的存在都被无限放大。
屋顶上有人。虽然很克制，但是这个人身上有血腥的杀气。
萧赫几乎是同一时间便发现了姜妍的探知。“僵直了，还有意识。而且她的感官变得更敏锐了。这真有意思。越是万分危急的时候，她成长得越快。”
萧赫托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笑道。
“那么，当她看到自己保护的家伙背叛自己，她会不会产生异变呢？”
极端的情绪总是能促进人类的进化。
这个人是谁？
姜妍想完这句话，忍不住笑话了自己。都到了任人宰割的时候，屋顶上看热闹的家伙是谁还有什么要紧的呢？顶多不过也是要杀她的人罢了。
但现在无论她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重新掌控身体。她此时如行将就木的老人，只能感受到生命的流失，却无能为力。
是蜃石的副作用吧。她使用了蜃石差不多二十个小时，按照那个计时器倒数的速度，她恐怕要失去二十年的生命力。但是她没想到竟然是用这种方式消耗掉的。
从效果和副作用来说，都得说不愧是SSS级的道具，简直是太变态了。不，也许是她使用的方式不对。
但是她现在连眼皮都动不了，更别提是翻找无限游戏的商城，使用道具了。
姜妍只好强迫自己全力思考。
现在场上的局面，不是三方混战，而是约威塔这边被单方面追杀。如果纳古斯和大祭司之间能打赢一个，而不是僵持住，可能反而对她们比较有利。
道具的问题。两百积分，其实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关键是要找到合适的道具破局。以她的经验来说，使用道具的技巧比道具本身的级别更要紧。就像闫池杰明明有了SSS级的道具蜃石，却还是输给了只有D级道具的她。
既然没办法翻找，只能凭借自己一闪而过的印象来确认了。
姜妍的大脑此刻活跃得飞起。但是对外界来说，她此时的样子恐怕和死尸并无太多区别。除了她还活着。也只限于这一刻了。
“尔莉娅大人，羊开大人怎么样了？”克萨咬牙顶住了一发攻击，半张脸都被鲜血所浸染。虽他因为身形巨大受到的攻击最多，但其他人也并不好受。
约威塔的众人都在多次战斗中受到了不小的伤害。特别是当姜妍倒下后，刚领悟特殊能力的他们根本无法与乌苏部族的两队人马相抗衡。只是几分钟，队形便已经快被打散架了。
“她晕过去了。”尔莉娅看着姜妍满头的白发，心酸得搂紧了她。“蜃石，一定是蜃石吸取了她的生命。”
“都怪她要对沙漠的真神出手。”克萨说完便被自己的同伴好一阵眼刀。
“说什么蠢话。”“羊开大人绝不是那样的人。”“她一定是为了我们才选择这么做的。”
克萨还不甘心地质疑。“为什么，她为什么那么做，这对她有什么好处？而且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相信她？”
“是啊，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不管是拯救约威塔也好，保护这片沙漠也好，都和她这样来去匆匆的沙漠外旅人没有任何关系。”
尔莉娅抬起头，那双坚毅的眸子直直地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了克萨。
“如果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这都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呢。克萨，睁开你的眼睛，用你的心去看啊。你那百般的质疑不正透露出，在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吗？”
克萨愣住了。
那个答案，已经在他的心里？怎么可能，他就是不知道，他就是不想相信这个女人所展现出来的伪装才会问啊。
她怎么可能，真的……
克萨还未说出话来，大祭司和纳古斯同时出声。
“约威塔，只要你们把她交出来，我就可以放你们走。”
纳古斯狠狠地瞪了一眼大祭司，抢先说。“把我的娜比莱交给我。我还可以保证，乌苏在得到头名之后，将你们的绿洲还留给你们。”
这可是个非常重大的承诺。
正是约威塔如今所担忧的最重要的一点。
大祭司冷笑，却不说话。
只要能把那个女人收入囊中，在这里损耗的特殊能力拥有者一定能一次补充回来，还有可能献祭出更强力的特殊能力。
约威塔确实太碍眼了。
但是若是他们在这里顺利逃走，想再找到那个女人就会变得太麻烦了。如果是纳古斯那个笨蛋得到那个女人，那反倒简单了。
“怎么样，很简单吧。不需要你们在自己没有办法打赢的圣战里得到高名次，只需要你们将她交给我就行了。”纳古斯深邃的眼眸透露出势在必得的气势来。
纳古斯确信自己会得到美丽的娜比莱。
约威塔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对于约威塔来说，最后的绿洲，绝对比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沙漠外旅人要重要得多。
然而。
尔莉娅紧紧抱住姜妍，坚定地回答。“不。”
纳古斯不敢置信地反问。“你说什么？”
“不。”这一回说话的，是巨大化的克萨。“正如你听到的那样，约威塔的祭司大人所说的，就是我们的回答。”
“可是你们的祭司也只有十岁吧。难道你没有自己的思想吗？她对于你来说，只是个阻碍吧。克萨，你不是不相信她吗？将她交给我，你的祭司大人绝不会再看见她了。”纳古斯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不。”
纳古斯得到的依然是拒绝。
“为什么？”纳古斯青筋暴起，攥紧双拳，背后的风刃疯长。
克萨用双臂将姜妍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道。“我不相信她。”
“那你就该把她交给我带走。”纳古斯怒吼。
“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这样的傻瓜，为了别人，不求回报地施予善意，不惜生命。”克萨苦笑。“她现在听不到，我才敢说出口。”
姜妍：我其实听得到。等会能动了，第一个打的就是你！
然后话语急转直下。
“但是以现在来说。她确确实实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约威塔的事情，也没有要求我们回报任何东西。”
克萨握紧了双拳，迎上乱舞的风刃，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他却意外地找到了心底的那个答案。
“她是约威塔的救命恩人。为她而战，便是为了约威塔的荣耀而战。”
尔莉娅立时便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真不识相啊。”纳古斯的双眸冷意逼人。
克萨挡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对尔莉娅说。“快走，尔莉娅大人带她走。”
“好。”尔莉娅咬牙，艰难地背起姜妍转身便要走。她的力量太小，也不够高，撑不起姜妍修长的身躯，但就算脚步再踉跄，她也死死地抓住姜妍，不敢放。
“不许走！”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大祭司也加入的战斗。
三方混战，现在变成了二对一。
约威塔的战士们本来就已经够吃力了，如今根本不是对手。战局如山体滑坡一般，根本无法阻挡。
“克萨!”
尔莉娅回头望去，在约威塔众人凄厉的喊叫声中，挡在最前面的克萨摇摇欲坠，巨大的身形轰然倒塌。
一个，接一个，如滚滚巨轮之下的虫蚁，拼尽全力，却仍是无可奈何。
尔莉娅眼中的泪已盈满眼眶。
但是不行。
不能哭。
尔莉娅咬紧牙关，硬是扭过头强迫自己继续向前走。不要回头，不能回头。
姜妍大人总是说，她不过是个孩子，不该背负这一切。但是她自己知道，那只是姜妍大人的温柔罢了。这世界的残酷一面什么时候对孩子赦免了呢？
何况她是约威塔的祭司。
战士的荣耀是战斗，那么她的荣耀呢？
是保护。
既然神明不再可依靠，那就让祈祷滚蛋吧。
这世上唯有我，唯有自己。
尔莉娅拼了全力扛起姜妍飞奔。
但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全部了。
一个孩子，怎么快得过身经百战的战士。她那竭尽全力地挣扎，在纳古斯看来，愚蠢得可笑至极。
纳古斯的风刃并不因尔莉娅是个孩子便怜悯她，毫不客气地直冲要害处而去。
尔莉娅奋力地一抛，将姜妍扔了出去，便被风刃击中了，伤口将那娇小的身躯瞬间染成了血人。“啊——”
已经可以了。已经做得很好了。
无法控制身体的姜妍悲愤不已，却连一个音都不能传达出去。
尔莉娅痛苦地睁开双眼。
不、不行。还不可以。
尔莉娅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血滴滴哒哒地顺着长袍落下，将脚下的沙地都凝住了。
又是一击风刃。
这一次，定然会削下她的脑袋。纳古斯愤恨地想。
但是没有。
“啊！”发出哀嚎声的，不是尔莉娅，而是克萨。
“克萨？”尔莉娅回过头，刚刚已经倒下的约威塔众人竟不知什么时候又爬起来，挡在了她们面前。
“约威塔的勇士们，荣耀何在？”众口齐道。
鲜血，终将回答他们。
尔莉娅的泪水还是没有忍住，顺着脸颊落了下去。
“在此处。”
‘不，我不允许！’姜妍在内心深处拼命地哀嚎。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不是系统，不是无限游戏，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这个声音她听过，是在圣殿里遇见的那个顽皮的孩子。
‘你就那么想要救她们吗？’
‘是的。我想要救她们。’
‘那你为什么要救她们？不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吗？我都看见了，他们还曾质疑你，不信任你。’
‘但是我还是不想她们死。质疑我也好，不信任我也好，那不是很正常的吗？这就是人类啊。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如果只看到黑暗，就只能身处黑暗。如果我看到的是，他们愿为保护我战死，那么我为什么不能救他们？’
‘看到光明，就能碰触光明了吗？天真的家伙。’
‘你说这么多是想做什么？你能放我出去吗？我想去救他们，我想去，我想去啊！’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谁叫是你给了我……’
最后的话语未能听尽。
姜妍霎时睁开了眼睛。
“哦，终于来了吗？”
萧赫兴奋至极，浑身战栗，完全无法克制住自己，却在看见姜妍那双眼睛之时，彻底爆发。
“这真是，令人心醉啊。”
当所有外力都已经穷尽之际，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所以，她绝不允许再一次放任自己。
漫天的黄沙，如同要遮天蔽日一般恐怖地占据了所有一切。
“羊开大人？”尔莉娅呼唤着，泪如雨下。
姜妍温柔地抚摸了尔莉娅的小脑袋。
“你站起来了。美丽的娜比莱，投入我的怀抱吧。你是属于我的，因为我爱你。”纳古斯自信满满地敞开了怀抱。
然而他迎接的是，死神。
“怎么会这样！”纳古斯在被洞穿心脏的前一刻，警惕的意识已经凝聚出反击的风刃，随时能切割下姜妍的脑袋。
只是全然无用罢了。
“别开玩笑了。”姜妍像是拥抱一般，凑到纳古斯的耳边低语。“这才不叫爱。”
她体会过真正的爱意，才不会被假货骗到。
纳古斯不甘地挣扎，伸长的双臂，不断凝聚又化解的风刃，在淡定自若的姜妍面前却只如同一场默剧。
“发生了什么？”尔莉娅的眼睛跟不上。
“她杀了纳古斯。”克萨在这一刻才明白自己之前的挑衅是多么的愚蠢。姜妍只是一直忍让他的任性罢了。若是她动真格的，想杀死他不过是一刹那的事。
所以，这世上真的有这种傻瓜吗？
不，比起傻瓜，不如说。
那是神明啊！
“哈哈哈，杀的好。他不过是一个笨蛋。将你献祭，我一定会得到最强大的特殊能力。”大祭司大笑着尖叫，高举手杖。“乌苏才是神明最虔诚的信仰者！”
姜妍却似在自家一般闲庭散步，向他走去，每走一步，便是天地变幻。“别傻了，神才不在乎你们信不信仰呢。”
“你说什么？你这个亵渎神明之人！”大祭司怒不可歇地吼叫。“看吧，神明马上就会降下神罚了，你死定了。”
“明明是你在亵渎神明吧。”姜妍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响指。
“你什么意思……这是什么？”大祭司诧异地伸出手，一滴晶莹剔透的珠子落在了他的手掌心。“水？珍贵的水资源怎么会？”
然后，对于沙漠来说比任何珍奇异宝都更贵重的水资源，便倾盆而下。
尔莉娅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雨。
“这是什么？”克萨长大嘴，灌进喉咙里，甘露甜得他好似都快感觉不出自己的伤口疼了。“神迹！这一定是神迹！”
众人皆是瞪大了双眼，即使是敌人也无法反驳他的话。
“‘两个乌苏争王，雨中的约威塔，新的神明将重掌沙漠。’”尔莉娅嘶哑的喉咙哽咽了。“她来了，她真的来了。”
雨水灌溉沙漠。
姜妍的内心却毫无波澜。不如说此刻的她什么也没有想。
雨水将圣殿淹没，大概再也没有人能看得到这样一副场景了，沙漠里的大海。
但比起神迹，不如说这是一个任性的家伙随心所欲的玩笑。
“你究竟想做什么？你竟然妄图取代神明吗？你这个凡人。”大祭司震惊道。
“没有啊。”姜妍望着眼前绝妙的美景，笑了。“我才不想成神。”
只是想要，只是想要，不再眼睁睁失去所拥有的一切罢了。
“羊开大人。”尔莉娅坐在姜妍创造的沙舟之上，虔诚地双手合十，和从前的祈祷，别无两样。
姜妍转过头，脸上的冷酷瞬间融化成了温柔。她温柔道。“在你祈祷之前，你应当呼唤我的真名。这只是假名不是吗？”
“您的真名？”尔莉娅犹豫了许久，终于再次开口。“是我。神明的真名是我。”
《众生录》果然还在发挥作用。
“您要走了吗？”尔莉娅有预感，悲伤地问。
“恩。”姜妍笑了，伸出手，再一次抚摸她那可爱的小脑袋。“尔莉娅，不管我们还会不会见面，请不要忘记我。”
“当然不会。”尔莉娅所乘坐的沙舟被水面的涟漪推走了，她拼命地向姜妍探伸去，承诺道。“我不会忘记你的，羊开大人。因为我……真的好喜欢你。”
姜妍的身影已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但她为尔莉娅的世界留下了许多东西。
珍贵的水资源，开放的圣殿，生存的资源，还有新生的信仰。
自此。
真神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