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们做选择吧。”

姜妍个子不高, 特别是和这几个足有一米九的个头的沙漠战士相比，她被衬得只剩下那么一丁点，好似被几个人的影子这么一遮, 便看不见了。

“选什么？”众人心慌慌，无力去思考, 傻乎乎地重复着她的话语。

然而当她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 什么影子, 什么高大的人，都无法遮掩住她了。

“选择你们的神, 还是选择尔莉娅？”

克萨在听见的这一刻, 惊恐万分，攥紧的双拳发出骨头咯咯的响声，喉咙里却连一个音调都无法发出来。

这是一个选项吗？这是将他的人生置于火烤冰冻之中。不论选择了哪一个, 他都将会被彻底打碎，再无法做克萨。

不止是克萨, 所有的勇士都在这一刻被人剪掉舌头一般，连呼吸和心跳都同时停止。

“时间不等人。”姜妍只等了十秒，听不到回答, 她也不再等了。她从背包里拿出夜晚防寒的毯子, 铺在地上, 自己坐了上去。

章嘉瑶也没有回答，但是她连半点犹豫也没有，便跟了上去。

姜妍看她那怕得发抖的模样, 忍俊不禁, 伸出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安抚。虽一句话也不曾说，章嘉瑶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了。

是啊，有什么好怕的呢, 总归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如果有人要杀她，这个人一定会来救她的。章嘉瑶不需问，无比坚信这一点。

后面的唐乾悠悠地叹了口气。完球了。过去泡妞要提防老大，为啥现在连个女的他都得提防啊。不对。提防也没用。以目前的境况来说，他在章嘉瑶心里的地位可远远比不上姜妍。

难道是他泡妞手法真的有问题？

但不管再怎么纠结，唐乾还是跟上来了。毕竟对他来说任务就是跟在姜妍身边，何况这样姜妍就真的没机会赢得圣战了。那他的一万积分可不就保住了。

可见爱救人的圣母病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反正他有好处就行了。

这还真是有趣的场景啊。

三个只认识不到一月的无限玩家决定去救人，虽然还不知道要如何从神明那里抢人。

而那六个，跟了尔莉娅整整十年，发誓效忠，愿以命保护对方的护卫队，却连回答的胆量都没有。只因为这一次，他们的敌人是所谓的神明。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章嘉瑶忍不住回头，看着呆傻在原地的几个人，可怜地为他们长叹一口气。愚昧的信仰，真是吃人的东西。比起在眼前的活生生的人，他们还是更爱虚无缥缈的神明啊。

“别叹气了。这才没什么好奇怪的。本来他们对于祭司的尊重，就是出自对神明的信仰。怎么可能会主次颠倒呢？”唐乾搞不懂这俩多愁善感的女人。

黎明的光如鱼肚般惨白，落在沙面上，罩起一层薄薄的冷纱。

此时在一片冷意中，突然亮起一点暖光，橘红色的，一点点，在晨风中随风摇曳，好似要消失一般，却还是坚强地存在了。

姜妍打了个响指，三人坐着的毯子便如同童话故事般，浮空飞了起来。还是有点吃力啊。姜妍还没试过这么干，果然比在乌托邦副本造一个雪驯鹿出来载人还难。

“啊！你是不是故意的？”恩，唐乾掉下去了，绝对是他自己倒霉，不是她技艺不精。

姜妍半点愧疚也没有，示意章嘉瑶去拉人。

唐乾爬上来，姜妍已经学会如何控制了，便要准备出发。

“额。搞什么？唐乾，你怎么这么重。”姜妍用力向前，飞毯却如坠了重物一般，怎么也飞不快，比刚刚浮空都还要低一点了。

姜妍回头一看，不能全怪唐乾。

飞毯的一角，被人抓住了。

是克萨。

他低着头，面色笼罩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姜妍下意识地就想拔出腰间的弯刀。这刀还是她从那个要杀她的刺客那里抢来的。

乌苏的弯刀名不虚传，吹毛立断。姜妍失了萧赫的匕首，正缺冷兵器呢，毫不客气地收入囊中了。

从前觉得热武器更好。如今反倒喜欢上冷兵器了。因为在副本里，热武器不敌道具，而在道具来不及发挥作用的短距离里，一把趁手的短兵器就会有利得多。

姜妍此刻握住武器。

就是因为，她担心克萨等人不仅不会成为助人，还会成为阻碍。毕竟他们那么崇拜神明，也许会为此抛弃尔莉娅，更有可能为了神明与姜妍为敌了。

“克萨，你想要阻止我吗？”姜妍冷静道。

对手是身经百战的成年战士，她打不过，但是对方的手抓在飞毯上，她起码能比对方快。若是没有优势，就创造优势。砍断他一只手，应该多少能找到机会将飞毯升高了。

到那时，有火柴在手，这几个战士连她的边也别想摸到，她就能用沙子将他们全埋了。但是他们就真的这么绝情吗？

姜妍心中的愤恨又不由地酝酿。

为什么总是这样？那些真心待人的，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呢？只有像她这样无情又自私的家伙，却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存活。

若是他们真的如此绝情，她就杀了他们。

而在姜妍的目光越来越冷的这时候，克萨终于抬起了头。他一言不发，却已令姜妍眼中的杀气消失得一干二净。

沙漠里水资源是多么的珍贵。沙漠里的男人又是多么坚硬，恐怕连石头都比不上他们。但是此刻，他却哭了。

姜妍看见的是一张因为惊慌和哀伤而泪流满面的脸。

“求求您，羊开大人，带我去吧。带我一起去吧。”

选择的天平，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倾斜了。

剩下的五个，在听见克萨开口的一瞬间，瘫倒在地，却也立刻爬了起来，睁着通红的双目，跪倒在姜妍的飞毯前。“请——带我们一起去吧。”

然后章嘉瑶第一次见到，姜妍露出灿烂微笑的脸。

她笑了。

唐乾吓得吃瓜的嘴都张大了。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吧。这可是坚定的神明信仰者，按道理说，应该是他们拿刀按着对方，对方都绝不肯说神明一句坏话；就算打碎对方所有的骨头，也绝不可能令其改变信仰的才对啊。

唐乾忍不住从上到下地打量姜妍。这丫难道用了道具？迷魂汤的熏香之类的。不然让他相信，这种突如其来的改变是发自这些人内心的，真的太恐怖了吧。

杀一个人，都要比改变一个人的信仰要简单得多了。

“你用啥道具了？”唐乾趁着那几个准备飞毯的时候，偷偷戳了下姜妍，询问道。没道理这种好用的道具，他不知道啊。

“没用。”姜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怎么和萧赫问的都一样。要是有这种强力洗脑剂，她绝对第一个用在萧赫身上，第二个就是这个唐乾。

唐乾听完只觉得要么是姜妍怕道具被偷才骗自己，要么就……本来唐乾觉得没有后者的可能性。但是考虑到姜妍可是上了萧赫黑名单的女人，唐乾又忍不住偏向后者去。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唐乾不甘心地继续问。

姜妍懒得说话，看三个飞毯都准备完毕，立时便打响指，控制飞毯浮空前进，思绪能有多快，飞毯的速度就能多快。加速几乎是瞬间便完成了。

唐乾毫无防备，把舌头咬个正着，可怜兮兮的，瞬间静音了。

“哈哈，活该。”姜妍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只是这笑意还未上眉梢，立时又被眼前的忧愁所占据了心神。

不知道尔莉娅此刻如何了。

姜妍等人担忧的尔莉娅确实被吓得不轻。当她发现自己在霎时转变空间，姜妍等人并不在眼前之时，惊慌失措到几乎要尖叫起来了。

但是她没有。

尔莉娅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猛掐自己的大腿，连眼泪都逼出来了，硬是将喉咙里的声音全数吞咽下去。

不能发出声音。这里一定有危险。姜妍她们不在，她必须要保护好自己才行。但是这里是哪里。

尔莉娅在黑暗中拼命地睁大眼睛，适应了一会儿，这才看到一点东西的轮廓。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这房间里有流水的声音，是一个很大的水池。

这里是储水库？

不对。这里的石料太好了。还都雕刻上了精美的祭祀的花纹，不应该是这么普通的地方。最起码，也应该是祭……有人在！

尔莉娅紧张万分，连呼吸都屏住了。可是她的心跳太快，心口这一点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发出巨大的回音来。她一定藏不住了。

但是她身无长物，既没有武器可用来攻击，也没有行囊可抵挡片刻。这时她才理解姜妍所说的，让她自己拿的意思。

她怎么那么蠢啊！

尔莉娅急得快哭了。可是她硬生生忍住了，愣是没有让一滴眼泪滚落下来。因为姜妍曾教导过她，遇到危险，哭泣才是最没有用的。

除非她的敌人吃这一套。

尔莉娅拼命地思考，才想起来，伸手将自己的耳坠摘了下来，这一头是磨尖的。若是对方靠近她，也许可以用这个做点什么。

突然在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尔莉娅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候，一道光将室内照亮。而这时候尔莉娅的恐惧并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地强烈起来。

因为她认出来了这地方是哪里了。

虽然她不曾来过，但是约威塔曾经记录过祭庙的殿内的祭祀图案，还有殿内用珍贵的玉石料雕刻成的泛着绿光的水池，无一不显示着这房间的不凡之处。

这里是沙漠部族最神往的地方，圣殿的中枢——祭庙。

神明就在这里！

尔莉娅想到这里呼吸便无法抑制的急促起来。

而泡在水池里的人真的如她所希望那般转了过来。只一眼，尔莉娅便沦陷在其中，痴傻地望着对方，连思考和警惕都彻底丢开了。

因为他真的太美了，超越了一切的界限，令日月都不得不在他的容貌下黯然失色。

特别是那一双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