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玩家被身后屠杀者的包围圈所逼迫着，不得不向高地的宫殿冲去。
说是宫殿，这其实就是几块巨石搭建的一个标识。
傲慢的姜妍以此作为一个讯号，对所有想杀她的无限玩家说：看，我就在这里。
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少时间，岩石被染就成鲜红，又冷却成了深褐，最后凝固成了全黑。
“她怎么做到的？”青聪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他的头发早已湿透。
在目前副本的众玩家中他的意志应当算强的了。但是仅仅是变出箭枝，操纵这些箭枝攻击，便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神，思考的能力都被压榨得一干二净了。
姜妍居然同时对付副本所有的玩家，还能对周边的地形进行改造。
于晋安回过头，高地之下的城市，已经完全不同了。杂乱无章的街道被整齐地排列起来，有几条道路显示出完全不同的外观来，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颜色间隔着。仿佛是孩童的游戏机里跳出的游戏道路。
还没到最后，便已经看得出城市改变的雏形了。
“这是……大富翁地图？”萧赫冷静下来，给自己设了个软趴趴的移动沙发坐。
想想看，回合制、固定的站点、顺序通关，如果不是地图足够大，站点顺序混乱，一看就知道这是大富翁游戏的翻版了吧。
姜妍现在结合了乌托邦副本原有的规则，重新改造出了新的地图。将无限玩家的行动路线，如大富翁游戏一般规定死，那样乌托邦的住民就能在区域以外的地方自由的生活。
但是这样还不够。
远远不够。
“恩。”姜妍只能分神说这么一个字，她的脑袋已经热得快爆炸了。斗大的汗珠布满额头，一颗顺着鬓角流落，沾在她忽闪的睫毛上，如清晨花瓣上的露珠，可怜可爱极了。
冰天雪地之中，每一朵飘落的雪花，每一片结成的霜冰，都是她感触的延伸。
现在，她就是整个乌托邦。
就在姜妍拼尽全力改变眼前世界的时候，心口突然剧痛，鲜血如绽放的花朵，一瞬间到达极致又凋零了。
姜妍喷出一口血。
好吧，坑人者恒被坑之。虽然都是自己，但是她也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迟早会这样报复回来。毕竟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自己了。
但没必要在这种关键吧。
姜妍硬抗不住，身形摇晃起来。鲜血浸透她的衣服，顺着衣角滴落在雪地里。
“就是现在，冲！”于晋安抓住这一瞬间的空隙，率先突破冰雪的重重包围，冲到了姜妍的面前。
距离不足五米。
于晋安根本等不及更近，想也不想地瞄准便投掷出了手中的钢叉。不知道是哪个屠杀者留下来的遗物，上面血迹斑斑，唯有顶上的尖刃银光闪烁，如崭新的一般。
身形已稳不住，姜妍因为用力而全身向前倾倒。
就算于晋安此击不中，在姜妍摔倒之后，便也有无数的空隙可供对方杀死她。但是姜妍双眼紧盯着那钢叉，毫不在乎地控制冰雪，在地面瞬间蹿长出无数冰柱截断对方的攻击。
而同一时间，姜妍身上的血水凝结，像一根拐杖撑住了她倾倒的身形。
于晋安给鞋底安上一双弹簧，一手拽住卡在冰柱上的钢叉，一个使劲从冰柱墙这头翻了过来，直扑向姜妍。他还不是第一个。
呼啦啦地一群玩家翻了过来，如一群闻讯而来的秃鹫，黑压压地涌向姜妍。
看着危机四伏，处于漩涡中心的姜妍却毫不在意。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来就来吧。
姜妍拍了拍胸口的血窟窿，将伤口整个冻住。勉强先撑着。算了算时间，通关副本的最后期限也就还几个小时了。姜妍这才从口袋里，将当宝贝揣了一路的防护罩用掉了。
于晋安等玩家刹不住车，丁零当啷地直接撞在防护罩上，跌成了一堆。
姜妍这口气才松了一半，随即打了个响指，冰柱直接将众玩家禁锢得牢牢的，一股脑地往下扔。
“他们一定还会像刚才一样，再来杀你的。”萧赫贴近姜妍的耳朵，轻声蛊惑道。“无限玩家都是一样的。他们不会为自己杀死你而愧疚。你为什么不杀死他们呢？”
“谁管他们愧疚不愧疚？”姜妍翻了个白眼。
明明是圣母病，还是病入膏肓的样子，为什么还能那么坚持呢？
萧赫大概永远也理解不了这些人的脑回路。不过，不妨碍他继续在对方的天平上加诸摇晃的筹码。
“可是你不是想改变这个世界吗？只要没有这些无限玩家，你改变起来不是容易得多了吗？最起码，你就不会再受伤了。”萧赫的指尖轻轻地滑过她结冰的伤口。
“如果这些玩家消失了，那么立刻就会有新的被传送过来。”到那时整个副本就会被重新改变。她所做的在完成之前被打断，还不是前功尽弃。
而且更重要的是，姜妍是个伪玩家。
是在一片活跃的数据里找出一个异常的漏洞比较难呢？还是在一片安静下来的数据里找出一个还活跃的异常漏洞比较难呢？
不用想也知道要选哪个吧。
“他又冲上来了。”萧赫还不放弃地提醒姜妍。“他们还会一直一直冲上来的，怎么办？他们都知道了你的名字，也许会在主空间把你的事情说出去呢？杀了他们吧。”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姜妍头疼地一把揪住自家喋喋不休的胆小鬼。“怎么你也想被封个口。胆子这么小，话怎么这么多。闭上你的嘴啦。要是杀能解决问题，你还能把无限游戏给杀了？”
姜妍见对方没说话，安抚地说道。“放心吧。总会有办法的。毕竟在这个副本里，所思所想皆能成真。”
连小时候的她都敢想搞个王位了，长大后的她也不能怂啊。
要搞就搞个大的。
比如说把副本的两面合二为一。
乌托邦的副本和现实的区别就在于，将孩童的一面分割开来了。现实偶尔也这么混蛋，但是只要孩童的一面存在眼前，那么不管面前是怎么样的黑暗，内心都能生起一份希望来。
真正的乌托邦，只不过是拥有想做美梦的权利，也有对抗噩梦的勇气罢了。
姜妍感慨着，将湖水中最后一个站点挪到了高地上。
地图改造完成的一瞬间。
姜妍的眼前光芒大作。
红外线视野之上叠加了真实的世界。时隔十五天，姜妍再一次看到了色彩缤纷的世界。
她那古朴的石头宫殿，和另一座华丽无比的城堡宫殿重叠了。
不，不止如此，眼前的世界扩大了一倍。在无比现实的现代建筑间隙之中，长出了萌萌哒的一撮一撮的Q版植物。麻木的路人在看见这些奇异的变化之时，惊愕的神色里透露出一丝快乐的好奇。
而比这些路人更吃惊的，恐怕就是这些玩家了。
姜妍吓得一脸懵。
“傻逼啊，你！”没错，这个嚣张到令人想打她的语气。可以确定了，这个活泼到爆炸的小姑娘就是小姜妍。
姜妍扶额。“不用这么骂自己吧。”
“哼！我乐意，要你管。”小姜妍披着华丽的斗篷，手上把玩着一个璀璨的王冠，一脸不服气地冲她翻白眼。“你是白痴吗？把副本两面合二为一，现在好了。人有两个，王冠就一个。打一架？”
还真是火、药桶，没点都炸。
姜妍摸了摸鼻子，实在不好意思直视这么中二病的自己。“也不是我一个人搞的吧。”
刚刚她还想呢，要怎么样才能将副本的两个面合并。其中一个猜测就是同一个人的两个状态同时掌控副本两面。但她还没来得及和对面的小姜妍通气呢。
没想到，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不管，就是你的错！还有通知你一下，这是我男朋友。你要是随便换人，你就死定了。”不不不，这根本没通。
姜妍惊恐地看着小时候的自己给自己搞了个男朋友。还是从前现在未来不确定时状态的。“你搞毛线啊！”这一句真是瞬间便暴露了本性。
“你先看一眼，明明是你赚了好嘛。”小姜妍一把将少年萧赫拉了过来。“看，超级无敌符合我们审美的美少年吧。”
皮肤冷白，眼神透彻，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温暖的青春气息。
姜妍一瞬间失神，反应过来之时，脸颊红透了。“那、那你也不能强抢人啊。”
小姜妍毫不客气地又翻了个白眼。“等你，喜马拉雅山都磨成盆地也轮不上。我先替你抢一个，你可别弄错了。比这丑的我不要。”
“啊。”少年萧赫转过头来发出一声，引起小姜妍的注意。
小姜妍立刻拉住他的手，直直地望着他，郑重道。“哥哥，别在意。反正我就喜欢你了。你做我男朋友可以吗？到法定年龄结婚的那种。”
少年萧赫瞬间如熟透了的番茄，连耳朵根都滚烫了，没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
在自己面前上演两小无猜的戏码，其中一个出演的还是童年版的自己。姜妍真的羞赧到恨不得把周围所有人的眼睛耳朵统统堵上，最好一棒子统统敲失忆。
啊，过去的自己居然这么直白。姜妍感觉一瞬间不认识自己了。
拉钩上吊，心满意足的小姜妍，这才有功夫搭理姜妍。“好了，现在我们打一架吧，一个副本只能有一个王。”
姜妍对这句话有无数的疑问。但是在那之前，她忍不住对着小姜妍微笑起来。
妈妈在的时候，自己原来就是这副模样的，一脸天真，天不怕地不怕，敢奢望任何东西，拥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这个神气的小模样，真是令人感到无限的怀念啊。
姜妍接过小姜妍手中的王冠，笑道。“我可打不过你。而且……”
话说到一半，姜妍半蹲下来，将王冠戴在了小姜妍的头上。
“我也愿意为你奉上全世界。”
还拥有妈妈的你，就一直这么快乐幸福下去就好了。
小姜妍愣了片刻，在悲伤盈满眼眶之前，摆出一副蛮横的表情来，将王冠一把扯了下来，扔到了姜妍的头上。“哼，轻易得到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呢。还你。”
时间一到，小姜妍的身影化作了点点的光芒回到了姜妍身上。
最后还不忘提醒她呢。
“记得去找我的男朋友，你个单身狗！”
都是一个人，何必这么人身攻击。
姜妍无奈地笑了笑。
然后两份记忆开始融合。
一分钟后的成年体姜妍成为了闯过副本两面的那一个了。
也是被同一个人骗了两遍的那个傻瓜。
姜妍转过身，毫不意外地对上那一双金色的瞳眸。
瞳眸的主人满脸戏谑地冲她举起手，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哟，女朋友你好？”
“萧赫。”姜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她一路保护，一路相伴，一路担心的那个胆小鬼，从头到尾都把她当做出演好戏的小丑。
真是好笑啊。
她在血水里垂死挣扎才能干掉的敌人，他恐怕一指头就能按死吧。不，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这还是巧合吗？
要还信，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白痴。
说实话，萧赫也没想到这个，有些头疼。但和这些小麻烦相比，面前气到快爆炸的女孩明显更有趣啊。
他轻车熟路地捻起一撮她的头发把玩，手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耳垂。“难道你要说话不算话吗？”
姜妍毫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手指向上号令，未融的白雪瞬间蹿长出尖锐的冰叉，直抵住萧赫的下巴。
萧赫一动也不动，任由她动手。
冰叉的尖顶刺破他的皮肤，一颗滚圆的血珠冒了出来，顺着冰叉慢慢地滑落。
“你要杀了我？”萧赫变脸，似模似样地露出受伤的表情。
一瞬间，金色的瞳眸和黑色的眼睛重叠了。
姜妍的脑海中浮现出温暖的少年萧赫。
她曾靠在他的肩头，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哭泣着寻求安慰。
而少年的他也曾紧紧地抱住她，抚摸她的头发，温柔地安抚她。
虽然是以童年状态度过的那一段时光，但现在已经是她过往的回忆了。
“为什么偏偏是你？”姜妍攥紧了拳头，质问道。
萧赫慢慢地收起了少年的纯真，展露出了自己真实的表情，轻笑道。“难道我不好吗？”那表情分明充满了嘲弄和讥笑。
“你看起来，很喜欢我的皮囊啊。”萧赫轻佻地凑近她的耳朵，压低声音问道。“不是吗？”
他的味道，和小姜妍记忆中的一样好闻，就像这凛冽的冬天，又像是温暖的春天，充满了矛盾和吸引力。
姜妍恍惚的神色却在这一刻恢复了。
她攥紧的拳头，紧绷的双腿，都霎时爬满了冰霜，化作了冰雕的铠甲。
萧赫望着她无所反抗的神情，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还以为是个有趣的猎物呢。如果只是这样轻易就臣服屈从，那就太无聊了。
轻易得到的东西，对于萧赫来说，犹如草芥，连多看一眼的兴趣也不会有。
现在也是如此。
算了，杀了她吧。
萧赫的手指已经抬了起来。
就在这时，姜妍先他一步，一口咬住他的耳朵，双手抓住他的肩膀，一膝盖袭上他的腹部，然后毫不客气地一拳揍在他脸上，将他狠狠地摔了出去。
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的萧赫惊愕地摸上自己的脸。鲜血淋漓。
这女人真是一点也不留情啊。
姜妍面无表情地吐出自己嘴里的血，啐在他前面。
“滚吧，狗男人。鬼才喜欢你。”
说罢，丝毫不给萧赫还嘴的余地，运用自己刚刚加冕的权利，将一众玩家通关送走。
当整个高地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强撑着的姜妍这才松开紧绷的神经，直接放任自己倒进雪地里。
她呆呆地望着云散尽的天空。
结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