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前妻

大雨过后的夜晚,彤云密布,星月无光。

这里是一栋远离市区的在建楼房,已经空置多年,无人继续施工更无人居住。而这时候的一个楼层里却诡异地亮着灯光。

十九楼的高空,肖小苗穷极了手指头和指甲的力气,死死地扒住大厦的水泥外墙拐角,身体紧紧贴在粗糙的墙身上。她的脚下是铁定能将人摔得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仅供她立住双脚的是只有大约十厘米宽的飘台。如果不是身穿紧身衣,头发也早已盘得严严实实,从身边吹过的阵阵清劲的夜风,一定会将她的头发吹得乱舞,让她的衣服发出猎猎声响。

她的嘴角却勾起一丝辛辣的笑容。一切都在按她的计划发展,而且目前看来,今晚的收获可能比她原来所预想的要丰富。

她谨慎地将头向身旁照射出光线的窗户边上靠近,向里窥视着。架在她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里安装着针孔摄像机,正在同步记录着她现在透过窗户所看到的一切。

“东西带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衬衣、西裤的中年男子。尽管强作镇定,可是神态和声音里还是流露出了几分紧张甚至恐惧。他双手向对面的人毕恭毕敬地递上了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这个中年男子是维特生物工程公司的一名高管,肖小苗今晚就是跟踪他来到这里来的。如果能够找到证据证明早前得到的关于维特公司在秘密从事非法转基因实验的线报的真实性,这将是又一宗轰动全国乃至世界的爆炸性丑闻。

一个身穿黑西装的人上前接过中年男子手中的手提箱,转身送到一个从肖小苗的角度看不见的人的手上。

“两百八十个K8-U27型变异胚胎。全部都是完全变异体。”中年男子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细密晶莹的汗珠已经从他的额角渗出。

片刻后,另一个男子不缓不急的声音从死角位传来,“东西我收下了。”

那声音远远算不上难听,但是那低沉而幽深的语调和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冰冷语气中,隐隐透着一丝令人心颤的寒意。

中年男子如蒙大赦,甚至莫名其妙地说了两声“谢谢”,才转身匆匆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我有说你可以走了吗?”

那个令人心寒的声音再度不紧不慢地传来,却令才走出两步的中年男子瞬间僵住。只是刹那,他便突然发了狂一样往楼梯夺路狂奔过去!

然而他没跑出多远,就被几个穿着一式黑西服的男子抓住,毫不留情地狠狠按在了水泥地板上。

“饶了我!饶了我吧!不关我的事!真不关我的事啊!消息不是我泄露的,我也是受害者啊!我还有老婆,还有两个正在读小学的孩子,求求你!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求求你……”被按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好像能预见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声嘶力竭地哀嚎着。

一个手上拿着一个注满蓝汪汪的**的一次性针筒的男子走上前来,在不断挣扎的中年男子的身旁蹲了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肖小苗的视线被那些穿黑西服的人遮挡,看不真切。但是从中年男子忽然变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怪叫声中,她可以猜得到,那些**一定注入到了他的身上了。

片刻后,那些穿黑西装的人都忽然同时散开,各自往深领中掏出手枪,一脸戒备地看着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中年男子。

只见中年男子挣扎了一下,艰难地爬起身来。可是身体还没站直,表情便忽然变得异常扭曲,脸上青筋毕现,好像在承受极大的痛苦,喉咙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他的肢体僵硬,好像身体里有一股反关节的力量需要他用尽力气去抗衡一样。

“啊!!!——”

他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决眦欲裂,踉跄着朝那个神秘男子所在的地方冲去。

所有身穿黑西服的人见状都举起了手枪。

“放下枪。”神秘男子的声音气定神闲,甚至带着一丝对过分紧张的人的不耐烦。

他话音刚落,中年男子身上便忽然传来一阵不可思议的“咯啦啦”的脆响,就好像是骨头在他的体内相互摩擦、碎裂一样!他的双眼陡然变成血红色,两股鲜血顺着泪沟淌落下来,紧接着,就连鼻孔、双耳,也涌出汩汩的鲜血来。

中年男子忽然像被严重呛到了一样,张口猛喷出一大股鲜血,身体剧烈抽搐着,然后在极度的痛苦挣扎中倒在地上,渐渐归于沉寂。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肖小苗,瞪大了双眼,连呼吸都几乎忘记。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不光是因为一宗可怕命案就在她的眼前发生,也不光因为死者的死状恐怖万分,还因为她终于知道她盯了这么长时间的维特公司原来另有上家,而幕后操纵他们从事非法活动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个距离她只有咫尺之遥的藏在死角位的神秘男子!

就在这时候,那个令人心寒的男子的声音又一次传来,“让他们立刻动手,将设备全部销毁;所有涉嫌涉密的人——宁枉勿纵。”

男子说得云淡风轻,就好像从他口中说出的这种事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常,但是从他刚才的处事方式和他身边的人噤若寒蝉看来,肖小苗不难想象很快就会有不少人因为他的这句话离奇死亡或者人间蒸发。

左右答应一声,便有人开始拨通手中的电话下达死亡指令。

肖小苗本来逐渐冷静下来的情绪再度波动起来。如果这个消息不能及时通知警方,不光维特公司的罪证从此消失,还会有很多罪不至死甚至无辜的人就此丧命。

更多的惊天内幕可能马上就要在她的眼皮底下揭开,这些资料也将成为她冲击下一个事业巅峰的有力资本,但是她心底很清楚有些事情比这些更重要!

按照原计划稳妥地等这帮人离去她再走的话,恐怕一切都会来不及!她低头看了一眼就藏在她脚下飘台底下的黑洞洞的十八楼窗户——以她坚持锻炼的身手,从这里跳下去,扒住飘台的边缘,再让双脚**进下面的窗户脱离现场并不难,但是要不发出令十九楼的人生疑的声响的话,她还得好好思考一下步骤才行。

就在这时候,她的余光忽然瞥见旁边有东西一晃,在她意识到不妙的时候,手臂已经被一只有力的手腕牢牢钳住,狠命往窗户的方向猛拽。

她惊叫一声,扒住墙壁的双手都顿时松脱,脚下也因为失去平衡而踩空。

这时候挣扎就等同于自杀!她没有选择余地地被两个人从窗户拽了进去,重摔在地上,再拖曳到了房间中央。

室内昏暗的灯光下,肖小苗被七八个身穿一式黑色西服的男子围在中央。在她面前不远处异常扭曲地佝偻着、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身躯的就是那个死状恐怖的中年男子。

她的对面摆放着一张褐色的沙发,沙发上坐着的人正是她从死角位无法看到的神秘男子!

无论是她的理智还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森然之气,都让她不敢正眼去看他;可是她心里强烈的探知欲却让她抬起了头来。

只见那是个大概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子,穿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身形高大修长,以沐浴在花园的阳光下享受午后咖啡的姿态优雅地靠着靠背,翘腿坐在沙发上。

他有着棱角分明的脸型和高挺的鼻梁,曲线饱满的嘴唇没有因为肖小苗的入侵透露出怒意,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他的双眸明亮而犀利,那深不见底的幽深处隐隐透出一丝让人战栗的寒意。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下见到,这绝对是一张完美无瑕的俊美面孔无疑,但是如今,这张脸庞对于肖小苗来说,就跟妖冶却恐怖的罂粟花无异。

这时候,已经有人扯下肖小苗身后的背包,在她身上**了一通确认没有藏着武器才将她扔在一旁。他们将她背包里连接她眼镜上的针孔摄像头的录像设备连同一些杂物倒了出来,又捡起她掉在地上的“眼镜”,跟一些他们认为有意义的东西一起交到了沙发上的男子的手上。

男子低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一本暗红色的小本子上。小本子的封面凹印着“记者证”三个金色的字体。

“肖小苗,《大夏时评》记者。”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优雅地翻开第一页,停留片刻再缓缓抬起头来,“这么巧,我也正在找你。”

这个肖小苗也自信在新闻业界不时被人提起的响亮名字,如今在这个男子的口中不冷不热地念出,再配合上他所说的话,让肖小苗听着有种浑身一个激灵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的报道早就将黑白两道的人都得罪过了,能够活到现在得益于她的幸运和一直以来的谨慎小心。这一次,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刚才被粗暴地拖曳造成的擦伤还在往外渗着血,但是肖小苗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如果说刚才那个中年男子之所以死得如此可怕是因为他的不慎使得公司的秘密泄露给了媒体的话,那肖小苗作为一个落到他们手上的媒体人本身,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前所未有的恐惧像忽如其来的洪水一样紧紧地包围着肖小苗,瞒过她的喉咙、鼻腔,让她头脑发胀,几乎无法呼吸。仅能从对死亡的恐惧中清理出来的一点思绪正在慌乱地思考她到底如何才能够最大程度地保存自己今晚所发掘到的新闻事实,让它们为世人所知,她已经没有余力去想象自己的下场。

没过多久,肖小苗活在这个世上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轻描淡写地从神秘男子的口中说出。

“让她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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