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钱没了
苏陶然手脚并用爬上箱子,缓缓躺下,极是舒服般的叹了口气。
箱子上铺着她摸黑掏出来的熊皮狐狸皮,身上又盖满了各种绸缎丝绵,挺软和也挺暖和的;她轻轻抚着手下毛绒绒的触感,不由咕噜一声笑出了声。
只是这个被当做库房的小耳房里实在太黑了,走路都得用手小心扶着墙,就算她不是个真的六岁孩子,也太可怜了些,唉!陶然轻轻揉了揉磕得极疼的膝盖,又一次低声叹了口气。
她豁出去被关进这冰冷的黑屋子,只为了实施苦肉计,却不知能否行得通?
若是她没记错,上一世的这一天,她也被母亲关在了耳房里;爹爹下衙虽然很早,可她却被母亲赶在爹爹下衙前、早早放了出去,还给她喝了姜糖水,又将她打扮得干净爽利,一点儿也看不出被关过禁闭的样子。
于是今天一早儿,陶然故意闯了个小祸。她带着小丫头去了府中暖房,将嫣然最爱的几盆兰草全都从盆里薅了出来,一点点撕碎揉烂,连花盆也都踢倒推翻……
嫣然爱花草如命。陶然赌的就是嫣然定然会去母亲跟前给她告状,而母亲又那般宠爱嫣然,被添油加醋告了一状之后,这次绝不会轻易放她出去。
如此一来,她就能赶在爹爹下衙回来前,先将荷包里的那丸药吃掉,再算计好时间,然后厉声哭喊救命……
其实于氏何止是嫣然的亲娘,更是她苏陶然如假包换的生母;难道她疯了不成,不单单算计了嫣然,连自己的生母都要算计?
可她若不趁这个机会揭露嫣然的小心机,再叫爹爹知道母亲很愿意帮嫣然做那杀人的刀枪……陶然凄惨一笑,手下一用力,长长的狐狸毛顿时离开了皮子,被她抓了满把。
自打她半年前重新活回来,她始终坚信,纵观这整个苏府,母亲于氏最不喜欢的人就是她苏陶然了,就连给爹爹苏皓生了庶长子的马姨娘都得靠边儿站。
于氏怀着她时,明明屡次诊脉都是个男胎,谁知临了临了,竟然又生了个女儿;还不待满月,苏府中已经传遍了,说什么陶姐儿是个急于投胎的,又是个命硬的,硬生生将三太太怀着的男胎挤走了……
陶然的祖母因此愈加的不快活。
进门六年的媳妇,头胎是个女儿也就罢了,第二次有孕后、借口怀了男胎,晨昏定省停了整整五个月,之后却又生了个女儿,这叫什么事儿?
等陶然满月后,任凭于氏如何不甘,苏老夫人到底给三儿子抬进了一个良妾马氏;就是这个马氏,进门的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是三老爷苏皓的庶长子,于氏却从此再未开怀。
就因为这个,于氏便恨死了陶然,反之却对嫡长女苏嫣然言听计从、视如珍宝,要星星绝对不给摘月亮。
更可怜三老爷苏皓,还一直以为于氏待两个女儿都是一样的疼宠,更以为长女嫣然也是个好的,最终落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却始终不知他的长女才是害死次女与外孙的元凶!
这一次,再也不能了!谁也不能了!陶然暗暗咬牙道。
她苏陶然既然重生了一次,定然不会再像上一世那般懦弱,任由嫣然借着他人之手摆布她如棋子,爹爹也再不会被欺瞒十七年甚至一辈子!
就在今天,她一定要揭开嫣然的虚伪面纱,叫爹爹好好瞧瞧她这亲姐姐的真面目!至于母亲……跟着吃些挂落也绝不委屈!
陶然在黑暗中狠狠的磨着牙——这一世的重生,是老天可怜她,叫她重新回来了,她可不是上一世那个从不会反抗、逆来顺受的苏陶然了!
苏嫣然,咱们走着瞧!我定然要将我上一世受过的苦,统统还给你!
良久的沉思与等待之后,陶然诡异一笑,骨碌一下翻身下了地,先将所有的皮子绸缎收回箱笼中,又小心翼翼将箱子盖好,这才掏出荷包里的药丸扔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咀嚼起来。
这药真苦,还沾了点掉落的狐狸毛,实在难吃得紧,她狠狠的想着,狠狠的将口中药渣和着口水尽数咽下……
就在陶然吃掉那粒药的同时,通政司参议、她爹苏皓下了衙。
今日没有同僚间的应酬,亦无好友相邀,他便坐着马车回到位于思诚坊的苏府,并不忙着去给老夫人问安,而是先回了自家小房头。
苏皓的妻子于氏坐在西次间暖炕上,正与大女儿嫣然笑语妍妍的说着什么,听得外头报来老爷下衙了,忙带着嫣然迎进正厅里,又亲手服侍苏皓脱了大毛衣裳。
“爹爹辛苦了,快喝口热茶润润嗓子。”才满九岁的嫣然极会来事儿,恭敬又不失亲热的递上一盏热腾腾的红枣茶,还将自己的鎏金镶宝小手炉塞进父亲手中。
苏皓坐好后,接过那茶来微微抿了口,只觉得甜得糇嗓子,便将茶盏放到一边,四处打量了又打量,便问于氏并大女儿:“怎么就你们娘儿俩?陶姐儿呢?这丫头就知道贪玩贪睡,都快晚饭点儿了,还等人请去不成?”
“要说陶姐儿也六岁了,你们一个当娘的,一个做姐姐的,可莫要再像小时候那般惯着她了,也该将她拢过来教教规矩了不是?如此明年秋天才好叫她进学呀。”
于氏先是一愣,随即便似笑非笑道:“谁知道这孩子又到哪里疯玩儿去了,早就告诉她天冷了,又黑得早,不要傍晚了还到处乱跑,就是不听话。”
却并不差人去请陶姐儿,反而坐到了苏皓的下手,“老爷外放的事儿可有眉目儿了?”
苏皓微微眯了眯眼,尚不等答话,夹板棉门帘子又被掀起,丫头报进来说,马姨娘来了。
每次都这样,老爷前脚下衙,这狐媚子后脚便跟来,就好像长了千里眼和顺风耳!于氏垂头恶狠狠的拧着手中帕子,将那帕子当成马姨娘的脸蛋子一般泄着愤。
马姨娘进来后,先给老爷夫人请安,又问过三姑娘好,便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不见陶姐儿?陶姐儿今早被太太关进耳房中,几乎哭破了嗓子,难不成是哭坏了身子?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瞧瞧啊?”
什么?陶姐儿被关进耳房了,他怎么不知道?苏皓立刻满脸厉色看向于氏:“陶姐儿还小,就算她做错了事,多跟她讲道理不成么,为何要如此体罚她?”
又厉声吩咐于氏的大丫头碧茶:“快去,去陶姐儿的院子将她接来!”
碧茶还想征询于氏的意思,才一抬头,就听老爷喝骂还不快滚,连忙垂头缩肩出了门。可她只穿着在正房服侍时该穿的服色,连件儿棉斗篷都不曾披,才迈出门槛,就被冷风嗖得狂打了两个喷嚏。
苏皓坐在那儿左等右等,一盏茶时候过去了,两盏茶时候又过去了,就是等不到碧茶回来,亦没瞧见小女儿的身影,眉头间缓缓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要不爹爹和娘先去祖母那边请安用饭吧,女儿留下来等陶姐儿就是了。”嫣然小心翼翼的开口提议。
于氏忙说如此甚好,苏皓却喝道:“我就在这里等!”
话音未落,就听得似乎有尖利的哭叫声从内室方向传来;也不待证实这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皓几个箭步便从厅堂穿过西次间,又一脚蹬开内室门。
于氏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起身就欲追进去,却还是不忘扭头瞪了马姨娘一眼;嫣然忙上前扶住于氏的胳膊,声音颤抖得厉害:“娘是不是忘了将小六儿放出来了?”
苏皓在内室中寻了又寻,却什么也没寻到,正以为这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就听得又是一声哭叫。
是耳房!是西耳房!苏皓猛然想起方才马姨娘的话,也顾不得与于氏要钥匙了,抬脚就将内室西墙上的小门踹了几脚,门咔嚓一声,开了。
陶姐儿,是陶姐儿!
苏皓才一进耳房的门,也来不及唤人点灯,就听见女孩儿的哭声,声音时大时小,却并不回应他的呼唤;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忙顺着声音摸了过去,待他将那小身子抱在怀里,却被女儿的热度烫得一激灵。
这孩子都烧糊涂了罢!
苏皓抱着陶然就往外跑,耳房太黑,内室也没点灯,一路上几个踉跄,险险抱着小女儿一同栽倒在地,多亏迎进来的于氏扶了他一把。
“……老爷,这不是妾身的错儿啊,是陶姐儿祸害了嫣姐儿的花草,嫣姐儿哭得泪人儿一般来给妾身请安,妾身、妾身这才想教训教训陶姐儿。”见得自家老爷脸黑的吓人,于氏吓得语无伦次。
苏皓立刻沉着脸看向嫣然。不是都说嫣姐儿极懂事么?
嫣然被爹爹这几眼看得心惊胆寒,正待解释,苏皓已经一手拿起大毛衣裳将陶然裹了,一阵风一样冲离了正房,马姨娘也跟在那父女二人身后、飞也似的跑了。
“娘怎么能跟爹爹那么说呢,这岂不是叫爹爹怨到女儿头上来?”嫣然自言自语般埋怨起了于氏,雪白的小脸儿也绷得厉害。
陶姐儿长得极像已逝的大姑太太,爹爹因此格外的疼爱她;又因陶姐儿自幼就有绘画天赋,跟着爹爹才学了一年多,就能画得一手极好的工笔花鸟,已经成了爹爹在外炫耀的资本。
而她苏嫣然……却是个鸠占鹊巢的灵魂,自打来了这大晟就一直忐忑不安,总怕被揭穿,更怕被讨厌;她的日子都这么难过了,母亲怎么还口不择言!
于氏正待追着苏皓父女二人出门,听得嫣然这么一说,立刻满脸懊恼站住脚:“那、那怎么挽回?要不、要不你这就随着娘去给你爹爹赔个不是?”
“我才不去!”嫣然怒冲冲推开于氏拉她的手,转头却又换上一脸甜甜的笑容:“左右小六儿是个不懂事的,娘教训她也是应该的。”
于氏惶恐的脸色变了几变,终于定了神色:“你说的也对。”
“那你就跟着娘去瞧瞧陶姐儿,咱们不说话,只在一边瞧着可好?”
嫣然心里又怒又怕,哪里能答应这话?情不自禁便将过来挽她的于氏搡出去老远。
就听得于氏哎呦一声栽倒在地上,眨眼间……身下的衣裙已经被血濡湿,渐渐又顺着裙边蔓延到青砖地上。
喜欢本书的书友,也请多多分享给身边的亲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