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赞南部,玄纳茵村外,均衡教派驻地。
自两年前教派分裂以后,剩余的均衡教众便从纳沃利退到了这里的一座废弃神庙,藏在冰川融水流经的高山之中。
虽然他们距离玄纳茵村很近,但这个避难所却身处群山环绕之中,山高路险,荒远偏僻。
住在这群山之中,就好像完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仰头是无边无垠的苍穹,俯首是连绵不绝的森林,整片天地仿佛都只属于你。
什么诺克萨斯帝国入侵,什么浴血抗战,这些俗世的宏大叙事好像都不重要了,好像都和你完全没有了关系……
才怪。
“不好了,诺克萨斯人又来了!”均衡教派的巡山哨卫们,送回了一个十分不妙的消息。
有一大队诺克萨斯士兵,正浩浩****地向着玄纳茵村赶来。
这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避难所,让门徒们对此议论不止,也让平和安宁的均衡教派乱成了一锅沸腾的水。
面对这沸水腾起的热气儿,最坐不住的就是教派里的年轻后生。
比如说,阿卡丽小姐。
在听到路过的师兄师姐们,用那急切的口吻讨论着这件事之后,她的心也就跟着急切起来。
心一乱,手就跟着颤动起来。
啪——
苦无绕开标靶,钉在了一旁的树上。
作为习武奇才的阿卡丽,竟然在这再平常不过的日常训练,把苦无丢到了靶子外面。
“阿卡丽,冷静。”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耳畔缓缓响起。
这人的语气带着股长者的沧桑和沉稳,但音色却意外的显得很青涩,甚至……有点儿可爱。
因为说话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个约德尔人——
小短腿、大眼睛,毛绒绒长得像是一只大松鼠精的可爱家伙,其实来头不小。
他就是历经数千年岁月但依旧青春不减,如今均衡教派的三首领之一,狂暴之心·凯南。
同时,他也是阿卡丽的武道老师。
“静下心来,保持平和,阿卡丽。”凯南不疾不徐地教导道。
“不,凯南。”这只大松鼠虽然辈分高,但是从没长者的架子。所以阿卡丽对他从来都是直呼其名,有什么心事也从不瞒着。
此时此刻,她便直言不讳地说:“平和?诺克萨斯人都要打过来了,你让我怎么平和?”
“这与你无关,孩子。”凯南仍旧盘腿坐在旁边的巨岩上,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怎么无关!”阿卡丽:“我也是均衡教派的战士。”
“不,你不是。”凯南缓缓吐出一句:“你才10岁。”
阿卡丽:“……”
这小姑娘愣了一下,然后努力踮起脚丫子,纠正道:“不,我11岁了!”
“虚的,还差一点儿。”凯南眼也没抬。
是的。现在的阿卡丽还根本不是李维认识的那个“离群之刺”,她还是均衡教派的三首领之一,暗影之拳——的女儿。
没错。阿卡丽现在连暗影之拳都不是。
现任暗影之拳还是阿卡丽的母亲,一位名为梅目·约曼·特曦的均衡武道大师。
而阿卡丽,只不过是一个还不到11岁的小丫头,最多算是均衡教派少年组的优秀学员。
“可我都比你高了!”阿卡丽气恼地说。
凯南没理她。这小姑娘从8岁开始,就喜欢拿身高展现自己的成熟。
这本身就是一种她还没成熟的表现。
而且,跟约德尔人比身高……这应该算种族歧视。
“阿卡丽,冷静些。”眼见着这小丫头激动地都要跳起来,凯南只好做起思想工作。
而他面对大敌入侵还能如此平和,甚至让阿卡丽一起平和的原因,正是:
“诺克萨斯人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慎会解决这件事的。”
诺克萨斯人的确不是第一次来了。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冲着躲在深山避难所里的均衡教派来的。
甚至,诺克萨斯人都不一定知道,在这群山之中,还有均衡教派这群“隐居吧老哥”的存在。
诺克萨斯人来这里,只是为了跟山外的玄纳茵村村民近距离“诺-艾亲善”,顺便定期地从这些老乡手里要点儿“零花钱”。
而这两年来,来这找村民讨零花钱的,还不止诺克萨斯这一方势力。
有过来收抗诺捐、强拉壮丁的纳沃利兄弟会;
也有在乱世中乘势崛起的各路流贼马匪;
甚至还有自己生活过不下去了,就客串劫匪来这抢一把的隔壁村村民;
……
总之,自诺克萨斯入侵以来,这片初生之土就变得越来越热闹了。
艾欧尼亚仿佛已经进入了大同社会,人人都学会了用零元购的方式来践行“按需分配”。
面对这些前赴后继、纷至沓来的零元购大军,均衡教派一开始还严防死守、如临大敌,想着怎么帮助山下的玄纳茵村村民。
可后来,随着来抢劫的人越来越多,抢劫者的成分越来越复杂……
到最后连均衡教派保护的玄纳茵村村民,都开始有样学样地结寨自保、组织团练,甚至一有机会就反过来扮演劫匪,组团出去抢别人的……
均衡教派发现自己阻止不了愈演愈烈的乱象,就索性不阻止了。
“我们的使命是维持均衡。”凯南说:“贸然介入凡世的战争和杀戮,无论是我们杀他们,还是他们杀我们,都会破坏均衡。”
“这不该是均衡门徒该做的事,所以……”
所以就当没看见好了。
他之前说“慎会解决这件事的”,其实指的是,慎会组织好人马守好山门、做好防备,防止那些诺克萨斯人进攻均衡教派。
至于诺克萨斯人会在山下做些什么,他们不会管,也管不了。
“胡说!”阿卡丽却有反对意见。
而且意见很强烈:“我们明明能管,也有能力管!”
“艾欧尼亚混乱的源头就是诺克萨斯人,我们只要把那些坏蛋赶跑,不就能让战争和杀戮在初生之土上平息了么?”
“可我们呢?我们做了什么?”
均衡教派最大的问题是,他们不愿意介入俗世的战斗,不愿杀生。
所以哪怕他们之前会出手相帮的时候,面对入侵此地的劫匪——
他们做的也只是帮助玄纳茵村村民转移避难,而不是凭借着自己武力,将敌人正面驱逐出去。
“虫不杀,怎么会死呢?”年轻的阿卡丽很不能理解:“我们每次都不出现在那些坏人面前,他们怎么会知道害怕,怎么会收手呢?”
“现在这越来越乱的局势,甚至连玄纳茵村的村民都不得不拿起武器,不正是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毫无作为么?”
“作为?”凯南却意味深长地看了过来:“阿卡丽,你想怎么作为?像劫一样?”
“我……”听到仇人的名字,阿卡丽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凯南告诉她:“劫从均衡带走了一半的门徒,他们一直在抵抗诺克萨斯。”
“但艾欧尼亚真的因为他们的努力,恢复了过去的均衡么?不……”
“随着影流、反抗军、兄弟会各方势力的崛起,艾欧尼亚变得更混乱,也更不均衡了——”
“而这种混乱,即便在诺克萨斯人离去之后,也绝不会就此平息。”
阿卡丽说,均衡教派有能力管山下的事。
但凯南很清楚,均衡教派根本就没能力平息这场乱局。
而均衡教派在艾欧尼亚的巨大名望,又会让它在俗世中天然地成为一方势力。
所以他们对俗世的介入,不仅不有利于均衡,还会让势力纷杂的艾欧尼亚变得更加混乱,引起更多的战争和杀戮。
比方说……
三国里面又多出一国,难道会让局势更和平么?
不,诸侯们只会打得更激烈,让世道变得更加混乱。
“更别说,均衡教派的战场一直是精神领域。干涉物质领域的战争,本就违背我们的门规。”
劫就是因为这个才叛变的。
阿卡丽的父亲就牺牲在那场内乱中,她当然不能学习劫这个反派。
于是,她渐渐地说不出话了。
而凯南则继续语重心长地教导:“慎是暮光之眼,他时刻都观察着艾欧尼亚的万物均衡——我们要相信他的判断,阿卡丽。”
“这……”阿卡丽毕竟只是个孩子。
她被这只几千岁的大松鼠三言两句,就说得脑袋绕不过弯来。
可她还是本能觉得,这种眼睁睁地看着战火烧到自己面前,却什么都不能做的感觉……很让人不爽。
可凯南说的那些话,又好像很有道理。
均衡教派能力有限。他们出山也无法弥补均衡,反而会扩大混乱,那又何必要出山呢?
就比如说,这次诺克萨斯人入侵。
即便均衡教派真像阿卡丽说的那样,下山把诺克萨斯人打退了,难道战争就会因此停息么?
不会。诺克萨斯人只会派更多的人马来到玄纳茵村,对村民和均衡教派展开报复。
到时均衡教派如果跑了,那玄纳茵村就还是没有保住,附近村庄更会跟着一起遭殃;
而如果均衡教派不跑,就留在这里保护群众,并一次次地顶住了诺克萨斯的正面进攻……
那到了这个程度,均衡教派事实上就已经不是一个隐世教派,而是一个有人有枪有根据地有组织架构的地方军阀了。
艾欧尼亚就相当于又多了一方名为均衡教派的“诸侯”,给未来的“全艾吃鸡大赛”又增添了一位得力选手。
越帮越忙,不如不帮。
更别说,他们的门规本来就不允许帮。
“这个道理,你明白么?”凯南确认地问道。
“我……”阿卡丽皱着眉头,想了好久。
她终于想通了:“凯南,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凯南欣慰地问道。
“一个教派的力量是有极限的,越是想要终结战争,就越会带来更多混乱。”阿卡丽认真地说:“除非……”
“我们不只有一个教派!”
“所以我们不仅要出山,还要联合更多的势力,把全艾欧尼亚的力量都整合起来,彻底地终结这场混乱!”
凯南:“……”
阿卡丽这年轻人只用了三言两语,就把他这位几千岁的老前辈给打沉默了。
“怎么样?”阿卡丽兴奋问道:“我的想法怎么样?”
“不怎么样。”凯南撇了撇嘴。
是,只要均衡教派能整合全艾欧尼亚的力量,就有能力彻底地终结混乱。
可阿卡丽的这个建议,就跟把大象关进冰箱的办法一样——原理正确,说起来也简单,但做起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还联合更多势力?怎么联合?
就一个小小的均衡教派,内部都能分裂成激进和保守两派。互相杀得头破血流、天昏地暗。
影流教派、纳沃利兄弟会、普雷西典反抗军、瓦斯塔亚自由军……这一方方利益不同、诉求不同的势力,怎么可能真正联合起来?
等诺克萨斯人一走,他们不互相打起来就不错了。
“以我对人类数千年的观察——”凯南吐槽道:“我宁愿相信恕瑞玛的古代皇帝会从坟里诈尸,也不会相信全艾欧尼亚的人类可以联合起来。”
“唔……”阿卡丽又没声儿了。
她这个年纪的头脑,还无法解决这么高深的问题。
但她还是不甘地想着:“大家明明都是艾欧尼亚人……难道就真没有人可以联合所有人,真正地终结这场混乱么?”
“均衡教派做不到,就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到么?”
阿卡丽正这么想着。
突然,天空传来一阵风吟。
“谁?!”凯南警惕抬头望天,阿卡丽也呆呆地跟着抬起脑袋。
他们看到了风,还有驾驭着风的人。
“不要紧张。”易大师脚踏宝剑,御风而来:“我来自无极剑派,也来自——领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