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德玛西亚雄都,禁魔塔。
这座通体由白色禁魔石筑造而成的巍峨高塔,是德玛西亚最为坚不可摧的堡垒,也是最密不透风的监狱。
德玛西亚的凡人们将它视为守卫和平的堡垒,但法师们却只将它视作令人绝望的炼狱。
进入这座监狱的犯人,向来只有两种下场:
在刑场上被斩首而死,在禁魔塔中因长期魔力枯竭体衰而死。
“但塞拉斯,全德玛西亚头号危险的法师——”
“我可以给你第三种结局。”
搜魔人兵团的埃尔德雷德司令,这时正独自一人站在禁魔塔深处,最幽暗阴森,也最坚固封闭的一间囚室之中。
他面前是一个被禁魔石镣铐牢牢束缚着四肢和脖颈,死死锁在墙边,胡子拉碴、面色沧桑的长发男人。
或许是因为多年不见天日,男人的皮肤看上去一种病态的苍白。
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他却仍旧能保持一身强健的肌肉,和相对健康的躯体。
要知道禁魔塔里的犯人无时无刻都戴着可以把他们吸干的禁魔石镣铐,像他这种强大的法师更是需要定期服用由禁魔石研磨而成的“化魔药粉”……
一般人撑不过3、4年,就得因为魔力长期枯竭导致的体衰而死。
可这个名为“塞拉斯”的法师在牢里关了十几年,却还依旧生龙活虎、身躯强健。
他的强大和危险,可想而知。
而埃尔德雷德看重的就是这一点。
“塞拉斯,我要你替我做些事儿。”埃尔德雷德说。
“你,要我做事?”塞拉斯抬起头,死死盯着眼前这位衣冠楚楚的大贵族,也是德玛西亚搜魔人的领袖,他最想杀死的男人。
“你不觉得可笑吗?搜魔人兵团的司令,拜托一位法师做事?”他冷笑道。
“可笑么?”埃尔德雷德司令却丝毫不为所动:“塞拉斯,你本来就是搜魔人兵团的人,你忘了么?”
塞拉斯无语。
司令大人说的没错,他在犯事儿入狱之前,的确是为搜魔人兵团服务的法师。严格来说,埃尔德雷德还是他曾经的顶头上司。
搜魔人曾经利用他天生可以感知魔力的天赋,去寻找、迫害他的同胞。
不过这是搜魔人兵团的秘密。毕竟搜魔人自己都利用魔法来打败魔法,这话说出去可不好听。
“你也真好意思讲出来。”塞拉斯嘲弄不已。
但他的言语在埃尔德雷德这样的政治动物面前毫无杀伤力。
司令大人不仅不觉得羞愧,反而还得意地说:“训练畜生来猎杀畜生,这是人类古老的技艺。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塞拉斯狂怒。
却也只是无能狂怒。
冷静下来,再看看这阴暗潮湿的囚牢,看到那厚到令人绝望的禁魔石墙壁,塞拉斯终于忍不住,想听听埃尔德雷德的话了。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他不甘地问。
“很简单。”埃尔德雷德说:“做你最擅长的事,破坏。”
“破坏?”塞拉斯也不废话:“你要我对谁下手?”
“拉克丝,拉克丝·冕卫。”司令大人冷冷地报出了一个名字。
“冕卫……啧啧。”塞拉斯知道这个显赫的姓氏:“司令大人,你跟冕卫家族结了梁子。”
“嗯,差不多吧。”埃尔德雷德倒也不隐瞒。
他跟冕卫家族的关系,其实没有国王陛下担心得那么接近。
虽然表面上达成了联姻,但实际上还远远算不上同盟。
埃尔德雷德很清楚,冕卫家族这只是看最近几年搜魔人兵团势力愈发壮大,心中不安,才向他投来这么一根橄榄枝,给家族多准备一条后路罢了。
冕卫家族站队了,但又没明确站队。
而且还是两边一起站的。
未来搜魔人兵团要做大事,别指望冕卫家族会帮多少忙。
大事做成功了,冕卫家族也能通过缇亚娜·冕卫和他的联姻关系,在新时代中保持超然地位。
大事做失败了,冕卫家族也依旧能继续屹立不倒。
总之,冕卫家族对他来说不是盟友,最多算是一个结了善缘的朋友。
但这就够了。
对于冕卫家族这种中立且带着暧昧的态度,埃尔德雷德就已经很满意了。
可是,这一切都随着那个“法师刑徒军”方案的提出,发生了变化。
冕卫家族想将犯了罪的法师编为刑徒军,由他们家族的嫡系传人,拉克丝·冕卫统领。
而如果拉克丝带着这支法师刑徒军在艾欧尼亚战场上取得了辉煌胜利,那等她凯旋回国之后,不仅她自己会一飞冲天……
这个法师刑徒军的制度,更会随之在德玛西亚保留下来,成为一个新的体系。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搜魔人兵团的权力,处置法师的权力,从此以后被冕卫家族给分走了。
要知道抓住一个法师,是驱逐、是逮捕,逮捕后是关押、是处死,还是秘密地收为己用——
决定这些事务的权力,以前是完完全全地掌握在搜魔人兵团手上的。
这份权力相应地,也能带来许多收益。
比如说,那些被捕后秘密为搜魔人兵团效力的法师,那些法师为了保命而私下上交的赎金……
甚至遍布全国的禁魔监狱及监狱守卫的人员编制,相应的军饷和经费,本身也是属于搜魔人兵团的一种收益。
但现在,冕卫家族却想把这块肥肉抢去。
这埃尔德雷德司令就不能忍了。
这次忍了,谁知道冕卫家族下次还会不会得寸进尺,跟嘉文王室齐心协力,一步一步地拆分、剥夺搜魔人兵团的权力?
“所以,我需要让拉克丝那小姑娘出点儿事。”
“我得让大家都知道,法师是危险的。法师刑徒军这个计划行不通。法师就应该被关在搜魔人兵团的监狱里,而不是冕卫家族的军营里。”
埃尔德雷德毫不隐瞒地说。
塞拉斯也听懂了,他嘲弄道:“所以你需要一个臭名昭著的法师,来帮你干这个脏活儿。”
“你要我混进法师刑徒军里发动一场‘暴动’,顺便杀了那个叫拉克丝的小姑娘,对吗?”
“……”埃尔德雷德笑而不语。
塞拉斯沉下脸来:“我凭什么帮你?听上去,冕卫家族才是对法师更友好的人。”
“友好?呵呵。塞拉斯,我可是听守卫说,你似乎不太喜欢那个法师刑徒军啊。”埃尔德雷德一语道破了他故意制造谈判障碍,想要讨价还价的心思。
是的,塞拉斯并不喜欢那个法师刑徒军的计划。
他认为那只是贵族老爷们需要他们去战场上为这个迫害他们的王国送死,是想把他和法师同胞们的最后一丝油水也和着血压榨干净。
所以塞拉斯私下里才对狱友咒骂,法师刑徒军,比搜魔人兵团更加令人作呕。
“是,我不喜欢什么法师刑徒军。”塞拉斯不快地说:“但这可不代表,我就喜欢你们,埃尔德雷德将军。”
“你要我帮你杀人,凭什么?”
“凭我能让你活着,凭我能给你自由。”埃尔德雷德说。
“我可以在你加入法师刑徒军后,帮你悄悄解开,那用来束缚你的爆炸项圈。”
搜魔人兵团之前强烈反对法师刑徒军的成立,理由就是这些法师对德玛西亚心怀怨恨,上了战场也不可能为王国卖命。
对此,冕卫家族的拉克丝小姐,给出的解决办法是给法师们加装爆炸项圈,强迫他们为德玛西亚效力。
这方法一经提出,就让一生都在研究如何迫害法师的埃尔德雷德司令,直呼后生可畏。
让贵族们对这位13岁少女之阴狠毒辣刮目相看的同时,也让禁魔塔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所有法师,都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未来长官感到了恐惧。
一般人是恐惧,但对塞拉斯这样的狠人来说,就是毫不掩饰的仇视和憎恨了。
“塞拉斯,我想你也不愿意戴上这位拉克丝小姐,为你们法师发明的爆炸项圈吧?”
“哼!”塞拉斯用一声冷哼表示了他对拉克丝的恨意。
“你看。”埃尔德雷德笑道:“你恨她,我也不喜欢她。你可以帮我,我也可以帮你。”
“帮我?”塞拉斯冷笑:“司令大人,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
“整个德玛西亚王国都是你们搜魔人兵团的天下,就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我要是帮你做了这种脏活儿,你怎么可能让我活着离开?”
拉克丝想利用他当战争耗材,这个埃尔德雷德又何尝不是呢?
他才不会蠢到拿自己的命,去帮自己的仇人。
“我就知道你会有这样的顾虑。”埃尔德雷德似乎早有准备:“所以我可以答应你——”
“你不用在德玛西亚境内动手。等离开了德玛西亚王国,到了祖安,或者艾欧尼亚,我们搜魔人兵团掌控不到的地方,你再动手也不迟。”
“反正……我只需要看到法师刑徒军出现暴动。这暴动在哪发生的,并不重要。”
“哦?”塞拉斯眯起眼睛。
这计划听上去很好,可是:
“如果离开了德玛西亚再动手,那埃尔德雷德将军,你又怎么保证我会乖乖听话,帮你制造暴动,杀死那位拉克丝小姐呢?”
听到这个问题,埃尔德雷德笑了。
他说:“因为,我不光会帮你解开项圈,我还可以给你解开其他法师项圈的钥匙。”
“你?”塞拉斯眼中浮现一抹诧异。
给他钥匙,就是给他解放法师同胞们的机会。
而他如果有了法师同胞们的支持,就有了足够的力量。有了足够的力量,那他就……
“你就会发起一场暴动,杀死拉克丝·冕卫,这个奴役你和你法师同胞的人——”
“你本来就有这样的野心,不是么?”
“因为塞拉斯,你就是一头困居囚牢的野兽,一旦给你机会破笼而出,你就会在第一时间咬死困住你的那个人类!”
埃尔德雷德一针见血地说。
“……”塞拉斯沉默了。
他的想法和性格,已经完全被这位司令大人给看穿了。
是的。只要给他力量,给他机会,他就一定会杀死拉克丝·冕卫。
即便埃尔德雷德不派人监督,不留后手,他也一定会如对方所愿,在法师远征军中制造一起骇人听闻的血腥暴动的。
因为这就是他,塞拉斯。
他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他年若得报冤仇,必将血染雄都。
至于他活下来之后,会不会乱说话?不要紧。
该知道的人,不用他说也能猜到真相。而他就算说了,一个法师恐怖分子的话也算不了什么证据。
就像一管洗衣粉。哪怕全世界都知道它是洗衣粉。但只要洗衣粉背后的力量还在,那它就永远都是“化学武器”。真相没有意义。
所以,司令大人或许是真不怕他活着离开。这家伙真敢放他出来。
“你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将军。”塞拉斯叹了口气。
但他还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埃尔德雷德司令,你就这样把我和我的法师同胞放出去,就不怕我们在杀死拉克丝·冕卫之后,回到德玛西亚找您么?”
“这……”埃尔德雷德愣了一愣。
然后他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
“塞拉斯先生,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啊——”
“我们搜魔人兵团最害怕的,从来不是作乱的法师,而是没有作乱的法师。”
所有人都不丢垃圾,清洁工可就要失业了。
“所以不用担心。你和你的法师朋友如果想回德玛西亚做些事业,我只会‘竭诚欢迎’。”
塞拉斯:“……”
望着眼前这位阴鸷深沉的搜魔人兵团司令,他深深叹了口气:
“你会后悔把我放出去的,司令。”
“哦。”埃尔德雷德不为所动:“所以,你的答案是?”
“你会见到拉克丝·冕卫的尸体。”塞拉斯语气平静地说:“当然,还有司令您的。”
“那太好了。”埃尔德雷德露出贵族体面的假笑:“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塞拉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