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遥远是个巨贪,佞臣,酷吏,举国上下的百姓对他恨之入骨,骂声一片。这是陵子期跟随他几年后得出的结论。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让他死,几乎隔段时间就有人刺杀他。

陵子期就像自己承诺的那样,做了杨遥远手中最锋利,最无情,最冷酷的一把刀。

凡是前来进犯的人,无不死于他的手中。

杨遥远为了控制陵子期,只有每次在他立了功之后,才会安排他和相思见上一面。

日子便在每一天的杀人和被杀之中苦苦捱着,出卖良心,出卖灵魂。陵子期比七伤门最顶级的杀手,更加让人闻风丧胆,让人唾弃不已。

然而所有身体上的伤,心里的痛,在看到相思安然时,全部都会化作乌有。

用我身处无间地狱,换你此生无忧,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这一日,杨遥远下朝回来,便怒容满面,将书房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而后叫来陵子期,对他说:“你帮我去杀个人。”

陵子期已经帮他杀过很多人,早已成了习惯,因此并不说话,只跪在那里静静等着吩咐。

“他是我的政敌,也是死对头。你若是能杀了他,回来之后我便许你个好处。不过若是你不幸死了,或者刺杀落败,可不要连累到我头上。”

杨遥远阴侧侧的看着陵子期:“想想你的妹妹,我知道你一定会让我满意的。”

陵子期磕头,起身欲走,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即刻动身,走之前就不必见相思了。”

他不可觉察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属下知道了。”

那名政敌十分警觉,行踪不定,是陵子期所有暗杀对象中最棘手的一个。

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查清楚此人的作息行程。而后扮做给此人上下马车时,踩着做人肉凳子的小厮,才寻到机会进行刺杀。

最后虽然成功杀死的那个人,但是他也身负重伤,几乎丧命。

他拼尽全力逃走,不敢呆在有人烟的地方,只能往山上跑,寻到一个偏僻的山洞,一头栽倒,便再也动弹不得。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异常炎热。他孤零零躺在那里,苍蝇落满全身,贪婪的吸吮着他的血肉,全然把他当做了一个死人。他却连挥手驱逐的力气都没有。

太累太疲倦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真想就此睡去,永远不再醒来。

只是偶尔间,他睁开眼睛看一看洞外的蓝天白云,想到还有一个女孩子等着他回去庇护。便会挣扎着爬出去,一直爬到山洞外的溪水边,喝一点清水,擦洗一下伤口,咬着牙让自己继续活下去。

在山洞到小溪之间,铺满石子和野草的小径上,总是蜿蜒着一条长长的血痕,那是一个少年为了心中所爱之人,用生命染红的一条永开不败的血路。

伤口上的肉腐烂化脓,他用刀一点点剜掉,疼的几乎咬烂口中的手帕。牙齿因为太用力,渗出腥红的血液,沿着嘴角一丝一缕滑落。

疗伤药早已用完,他整日整日发着高烧。昏昏沉沉中,仿佛看到母亲温柔的微笑:“小懒虫,快起床了。治伤寒的方子背会没有?没背会的话,等你爹爹回来抽查会打你屁股的。”

然后是父亲和蔼地抚着他的头:“你天资聪慧,咱们谭家将来的希望就全落在你身上了。”

再然后,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一蹦一跳跑过来,牵住他的手:“哥哥,哥哥,你陪我玩一会儿吧。”

原来我姓谭啊,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可是我就要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的脸庞闯入他的脑海。她望着冰冷的月色,神情平静:“如果我死了,千万别把我的尸骨拖去喂狗……”

“不!”陵子期喃喃道:“不会的,相思,有我在,我一定会护你一世周全。我不能死,我要活着……”

唯有活着,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当陵子期出现在杨遥远面前时,杨遥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年了,这个人一直没有任何音讯,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却没有想到,他悄无声息的,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舔舐干净伤口,然后顽强的活了下来。

这个人太可怕了,骨头之硬,意志之坚,是杨遥远生平仅见。

杨遥远又惊又喜,同时心里暗暗下定决心,陵子期此人,要么完全掌控在手心里,要么就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总之,绝对不能让他为别人所用。

“大人,你不是答应属下,只要完成这一单任务,就许属下一个好处吗?”

陵子期眼里闪着希冀,他之所以能在死神手中挣扎出来,全是因为心中有期盼。

“好说好说。”杨遥远看着笑容满面,实则笑意不达眼底:“你才回来,身体一定很疲惫,何不将养几日,咱们再好好叙话?你放心,老夫既然应承了你,自然不会食言。”

陵子期想要的好处是什么,杨遥远再清楚不过,怎能不能让他如愿?

为了表示自己礼贤下士,他伸手去搀扶陵子期

没想到那个身体却如山岳般稳稳跪着,任他使足了力气,也不肯挪动分毫:“属下无事,如果大人不能了却属下的心愿,属下宁愿长跪不起。”

杨遥远立时恼羞成怒:“竟敢威胁老夫,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你不过是老夫手底下养的一只狗,让你生让你死,全凭老夫高兴!给你三分颜色,便开起了染房,当真是不知所谓!”

陵子期仰头,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便是狗,也是大人手里一条咬人最凶,用起来最得心应手的狗。”

两人对视着。

杨遥远目光阴狠,陵子期无所畏惧。

这是一场精神上的博弈。

许给陵子期一个好处,于杨遥远而远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之所以恼怒,不过是因为陵子期一直表现的十分臣服,突然反抗,他便格外不能容忍。

陵子期却在赌,赌自己足够优秀,优秀到即使忤逆了杨遥远,他也会因为惜才而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