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人一句‘顾夫人’,让花团感觉无比刺耳,也无比的心累。
下人也不一定稀罕吃的东西,他一个家主的夫人,不经允许,还不能动。
花团垂下眼眸,知道再怎么争辩也都无济于事,章楠玉打定主意了要他认错。
最后的结果章楠玉很满意,因为偷东西,花团被罚去和园丁们一起打理院子,修枝剪叶,毕竟顾夫人的名号摆在那,虽然顾辰州没有把花团拿到台面上来向所有人宣告,但至少顾家的人都心照不宣,章楠玉自认为挨着花团那一层可有可无的身份,她不好做得太过,只是让花团去跟下人们一起干活已经是很大的仁慈了,毕竟花团在她眼里,其实和那些人没多大差别。
春季未到,四处还带着寒峭,顾家也只有一处温室供应着四季不断的草木花卉,阴天还好,偶尔天气晴朗,里面就会很闷热,花团的身体其实还是虚的,那些花匠们毕竟不住在这深宅大院里,见花团一个瘦弱的omega来跟他们一起干活,已经可怜他尽可能把轻松的活都挑给他干了。
干完活,花团还不能直接进屋去吃饭,要先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才能被章楠玉允许上桌。
章楠玉吃饭的时候叫他,等花团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菜已经冷了,因为什么坐月子的人忌荤辛忌大鱼大肉,他们给花团的只是一些蔬菜豆腐,偶尔给馒头,佣人的伙食都比这好,花团只是在章楠玉说的时候才默默地边吃边想,噢,原来她还知道他其实还没出月子。
饭菜吃些什么,花团其实已经可以无所谓了,他受得了,但是吃不饱,这真的很让他难过。
他晚上做梦的时候,经常梦见他自己一个人从小镇跑来帝都的那段日子,为了填饱肚子,保护好肚里的孩子,他那么挑嘴的一个人,开始什么都吃,连洁癖都被逼好了,能捡别人吃剩的饭菜继续吃,可还是吃不饱。
他好饿。
他后面总是想起顾辰州从前对他说的那句话,等以后有钱了,他要带他住大房子,每天大鱼大肉,吃遍世上所有好吃的。
他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他在梦里,自己一个人在那坐着,四周黑漆漆,他肚子饿,但他乖乖地在等顾辰州回来,无辜且可怜,希望他能给自己带点好吃的,然后等啊等,自己就被饿醒了。
后面花团就不进屋吃饭了,他跟在花匠们后面排队,等轮到他的时候,默默递出托盘,眼睛盯自己的脚看。
一起干活的人都知道花团的处境,默契地端了盘子走开了,没有人说闲话,打饭的师傅上了年纪,家里的小孩和花团一般大,他心疼这个omega,特意给花团打了好多菜。
这是花团在顾家第一次吃那么饱,菜里还有一只大鸡腿,他后悔自己怎么这么晚才发现,饭菜是免费的,而且那么好吃,还能吃饱。
章楠玉注意到混在下人们里面吃饭的花团时,磕着瓜子轻蔑地笑了笑,然后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那人立马点头,然后跑到花团身边去。
作为顾夫人,将军顾辰州的妻子,花团这样做太过失颜面了。
于是正在吃饭的花团只能端着盘子站起来,四处望了望,最后走了很远,跑到围栏内侧,挨着墙蹲下来,躲着人吃饭,只要不被人看见,谁管他怎样。
哪怕被欺负成这样,花团也没关系的,对比之前,他现在能吃饱饭,每天还能看一看他的宝宝就已经很好了。
花团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他惯会咽下委屈装作若无其事,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可是那天当他打好饭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吃时,忽然听到了大门口传来的动静,有车开了进来。
是顾辰州回来了。
他听见那个名字,心口泛酸,眼睛染上雾蒙蒙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不能坚强。
旁人轰动,所有人都准备好迎接,花团也慌忙跑过去,想去到他的alpha身边,“…阿顾!阿顾!”
他连手里端着盘子也忘了,急急忙忙一时疏忽没看着路,被绊倒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饭菜全撒了。
好像忽然安静了。
花团小心翼翼抬起脑袋,正好看见不远处那个被众人拥簇着,和他的狼狈格格不入的那个矜贵俊美的男人,皱了皱眉头。
他们那么多年,顾辰州哪怕只是皱一下眉花团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顾辰州只是撇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花团也一下子安静了,他没有再看顾辰州,自己拍拍身上的脏污,用手把掉在地上的饭菜收拾回盘子里,然后又回去,重新打了一份,找地方躲起来吃。
还好今天也有鸡腿,刚才掉的那个花团给偷偷洗干净了,所以他的盘子里现在有两根鸡腿,这对他来说是今天最好的安慰,要不然,他可能会哭的。
对鸡腿的执念,可能还是缘于小时候,母亲告诉他,只有乖小孩才会被奖励吃鸡腿,所以他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很努力,就为得到母亲奖励的鸡腿。
他想,他现在也有鸡腿吃,应当是自己已经很乖了。
鹿管家这些天不在家,也是被顾辰州叫走了,现在外面的形势严峻,顾辰州的处境更是糟糕,不知道是谁在网上引导舆论,说顾辰州能力不行,甚至说他私通敌寇,暗地里和那些盗匪达成勾当,打开家门把敌人放进来,不知怎的就引到了当年逆位继承的事情上去,说顾辰州狼子野心,兄弟相残,逼迫自己的父亲把统帅之位让给自己,不少人举旗高呼要顾家长子顾郁深出来接掌大局,内忧外患,顾辰州的处境实在不容乐观。
花团虽然没听他讲过,但透过手机电视也能大致了解,他知道顾辰州忙,可能没空搭理他,在几次主动上前搭话不被理睬后,花团就自己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去了。
顾辰州进了书房很久都没出来,花团有些事情想和他说,却一直都没找到机会,他没办法,只能自己回了房间。
他找来酒精和纱布,咬着唇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掀起来,肚子上剖腹产留下来的伤口果然又裂开了,原本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染红。
那道伤口模样很狰狞,一条条细线缝合着血肉,狰狞得像只在扭动的大蜈蚣,黑色的深度好似血水坏死的颜色,花团自己有很小心的,可是要干活总会不注意碰到,何况今天他还摔了一跤。
他不想去医院,幸好懂一点医药护理的知识,从小到大都能自己处理伤口,只是可惜,这样反复的伤口撕裂,身上可能要落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