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5章 血溅灵堂
只看到冯太后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刀锋一般。
前尘旧恨,百般纠缠。
他心里一凛,忽然想起死去的乙浑。
这一想,立即恶念顿生。
就如一个猛虎,忽然遇到了猎人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可是,冯太后的目光却很快移开了,转向那一群面面相觑的鲜卑大臣们尤其是京兆王和任城王。
心里潜伏已久的一股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这些该死的家伙,弘文帝尸骨未寒,就敢把宗子军当成了政变的利器。
两个王爷,见陆泰忽然被抓获,一时,也都乱了分寸,立即退在一边。
芳菲察言观色,知道他们为陆泰煽动,但是,必然只是为了人殉的事情,至于做反之类,想必还不曾参与。
陆泰却拼命挣扎,色厉内荏:“我是先帝的顾命大臣,先帝尸骨未寒,你们就敢来这一套”
芳菲的面色,比冰还冷:“你既然是顾命大臣,何以敢在先帝灵柩前,抢夺诏书”
陆泰一时词穷。
但是,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宗子军。
对于这些人马,他已经煽动了很久了,自然不会等闲视之。从内往外看去,但见黑压压,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尤其是宗子军的副统领,和他早已取得了串联,里应外合。
他本是不敢公然谋反。
尤其是当日在灵堂威逼冯太后之后,看到冯太后态度软弱可欺,以为大局已定。而且,时候,冯太后也是步步妥协:不但一切丧葬礼仪,听从鲜卑大臣的安排,就连不许众多汉臣进入,她也同意了。
陆泰,自以为一切都万无一失了。
可是,看到魏晨和周鸿出现,才明白,这个女人不是在妥协,而是在等
故意装出孤儿寡母的样子,一步一步地,引自己入彀。
就如她手上的诏书,谁也不知道真假。
但是,自己妄图上去辨明真伪,她便立即图穷匕见。
他冷笑一声,如果这个女人,以为区区多一个魏晨,自己就怕了她这一招那些宗子军,绝没有反水的可能。
他一用力,果不愧是多年的武夫猛将,差点挣脱了周鸿的束缚;幸好魏晨用力,将他牢牢压住。
他看着面色骤变的鲜卑大臣们:“你们大家都在场,先帝的什么诏书还望冯太后给我们一个明白”
所有的目光,都虎视眈眈地看向冯太后。
小皇帝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场景,忽然明白,今天太后若是一个应答不善,自己母子二人,也许,便会葬身此处。
他的手心紧张得出汗。
芳菲却一挥手,若无其事,将诏书给魏启元:“魏公公,你念。”
魏启元苍老的声音响起:“朕大去之后,一,不许后宫任何女眷殉葬;二,将朕独自安葬在先帝陵墓之旁”
魏启元念完了,将诏书面向众人,清晰可见上面的玉玺以及弘文帝的亲笔。
所有人再次面面相觑,这道诏书,实质上没有多大意义,也算不得给了冯太后什么实质性的武器。但是,此时此刻,面对陆泰等人提出的人殉和李妃娘娘的合葬弘文帝说得明白,自己要“独葬”
他去陪伴先帝罗迦,要求陪伴自己的父皇,这虽然出人意料,但是,并不荒诞父子情深,一番孝心。
只是,何以冯太后讳莫如深,把这道不算密诏的诏书藏得如此深刻
若是当日她在灵堂之前,就出示了这道诏书,哪里来这许多事情众大臣,再大胆,也不敢公然违背先帝遗命。
就在这时,听得小皇帝的声音,急切而尖锐:“陆泰居心叵测,敢在先帝灵堂前咆哮太后,威逼朕,谋反之心,确凿无疑”
陆泰再是武夫,也立即明白过来。
自己谋人不成,反而中了那对一直装楚楚可怜的孤儿寡母的大当
他忽然跳起来,猛地就向冯太后抓去。
小皇帝尖叫一声:“太后小心”
芳菲眼明手快,已经只身拦在儿子面前,侍卫赵立和乙辛已经冲上去。
陆泰骤然冲破阻拦,肆无忌惮,狂笑大喊:“宗子军,你们快上这个妇人不守妇道,牝鸡司晨,早已违背了我们鲜卑祖先的规矩快,拿下她”
大臣们纷繁扰乱,不停地纷纷后退。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政变,惊得目瞪口呆。
宗子军,围上来。
陆泰哈哈大笑,洋洋得意:“冯太后,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今日,在先帝灵前,我要跟你理论个明明白白”
小皇帝气得浑身发抖:“陆泰,你敢辱骂太后”
陆泰来不及回答,只听得李冲猛喝一声:“拿下这个叛上作乱的家伙”
鲜卑大臣们蓦然回头。
陆泰也回头,顿时面色惨白。
外面,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涌进来一批人,全是灰衣甲士。而且,道观灵台的屋脊上,忽然哗啦一声,上百名弓弩手,已经瞄准了自己等人。
芳菲站在高台上,拉着儿子的手。
此时,风微微吹起。
她的目光,看到一个灰色袍子的人,背着弓箭,无声无息的背对着众人。他头发银白,身材高大,好像也不过只是灰衣甲士的一员。
风将她的素白的孝衣吹起来。
一干眼中钉般的鲜卑大臣,终于落网。
这是弘文帝给自己的最后的机会。也是罗迦给的。
从此,一个女人,才真正站到了人生的最高的第一句话。
众人起身,李冲和王肃立即上前,此时,烧灵仪式,已经到了尾声。
小皇帝披麻戴孝,扶着父皇的灵柩,绕灵三周,明日某个时辰,就要入葬后山,和先帝爷爷埋在一起了。
哭声一片。
开始了今天臣子们的第一次痛哭孰真孰假,不必在意,一个过场,总要走完。
芳菲依旧站在高台上,看着熊熊火焰里,眼光有些恍惚,仿佛弘文帝的脸,在火光里冉冉的她连跪拜他都不行她是他的“母亲”母亲没法跪拜儿子。
她终于潸然泪下。
身子微微转过去,走到了幔幡处。
风吹起来,熙熙攘攘的,将幔幡吹得很高,遮挡了她的身子,也遮挡了她和外臣的视线。
她一个人,置身在一个阴风灿灿的世界。
只有外面,那对铜墙铁壁一般站着一动不动的灰衣甲士。
一如刚才大臣们的震撼,惊愕之下,连京兆王都来不及发出任何的抗议,俯首臣服。
此刻,光线忽明忽暗,阴风一阵一阵。
从她的距离,到那个人的距离不到一丈。
他依旧背对着她,仿佛背对着整个的世界。
只有他的银发,随风飘起来,那么长,仿佛要牵挂到她的一身惨白的孝服。
他一个人,站在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芳菲看着他太久了,久得她想不起来,自己曾几何时,距离他这么近过。
又是一阵风来,她看得那么清楚一行水滴,从他的面上飞速地滑过。
他在流泪
这样的一个人,在流泪。
她忽然想飞奔过去那几步的距离,不足为惧。
她需要奔过去,紧紧拥抱他
哪怕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拉一下他的手。
那是一个女人的孤独站得越高,高处越是不胜寒。
从此,没有弘文帝,没有敌人,没有对头也没有了爱人,关切的人,庇护的人孤儿寡妇
谁知道这么漫长的岁月,一个女人那种孤寂的痛苦
她方觉得软弱无论打败了多少政敌,都无法让内心安宁的那种女人的软弱
她往前走几步。
他浑然不觉。
三步之遥。
她停下来,忽然失去了勇气。
无声无息地停在他的后面。
他遽然回头,看到她满脸的泪水。
头发凝结在素白的脸上,和泪水一起,模糊了眼睛。
可是,她却看不清楚他太模糊了。
一切都模糊在朦胧的泪水里。
就如一场午夜梦回时的场景期待了许多年,幻想过无数次地相见直到某一个,真正地在梦里出现,竟然无论怎么睁大眼睛,也看不真切。
她的身子微微哆嗦。
穿过无尽迷蒙的眼神,看到他的白发那种银白的头发,一缕很长地垂下来,也许是风把它吹乱了,也许是岁月把它扰乱了,跟这无尽的命运一样只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怎样令人心碎的时刻
何况,他只能远远地站在场外如一个无关痛痒的人,一如一个侍卫连靠近多看一眼,把丧礼上的人看得真切一点都不敢。
四周那么安静。
四周那么模糊。
她看不清楚他;也不知道他能否看得清楚她。
芳菲的脚步不敢再挪动,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切一眨眼,一切便要消失,就如无数次,他曾经消失过的一般。
她要张口,但是,嘴唇微微抖动,发不出声。
只有手,悄悄地,无意识地伸出去。
几乎要抓住什么。
却是他的一个转身啊,他转身了,他竟然如没有看到过她一般。
她心如刀割,勉力地睁大眼睛,狠狠地摇头,要将自己从梦幻里清醒过来这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罗迦,他岂能如此轻易地现身
不,他不会这样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可是,她岂肯罢休
就如当年她如何地要拒绝他一般坚韧地,拼命地,忽然要向他靠近。
她冲过去。
三步的距离,天涯一般,一个声音响起,是路过的侍卫。
她骇然,生生停下脚步,眼前一花,帷幔忽然卷起,将她罩住,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