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中邪

这么晚了,会是谁?

这偌大的宫殿,漆黑静谧的夜色,幽然空洞的环境,江晚鱼亦不能免俗,第一个冒出的念头,确实是鬼。但这种孩子气的想法也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再者,就算真是鬼也没什么好怕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行的正坐得端,鬼也不能拿她怎样。

但不管是人是鬼,这个时候出现在此地,本身就不是一件寻常事。

脑中转过千百种可能,可当回了头,清楚地看到来人时,她却怔了一下。

没想到会是他?

“你一整天没吃东西,饿了吧?”精致的洋漆描金花梨木食盒,上下两层,一碗香喷喷白花花的大米饭,并两菜一汤,一素一荤,看得人是垂涎三尺,食指大动。

虽是入春时节,但夜晚还是有些寒凉,隔着雾蒙蒙的烛光,她看到那米饭竟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汽。

江晚鱼以一双冰凉的手捧起那晚米饭,霎时觉得连心底都暖了起来。

罗熔真是个好人,大好人!被利用,被误会,被欺辱时都没掉过一滴泪,可这会儿盯着眼前热腾腾的饭菜时,一层水汽却很快迷蒙了眼睛。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大半夜地给自己送饭,也想不出他给自己送饭是抱着什么心态,总之,在她忍着饥饿,独自一人在空****的大殿擦着冰冷的地板时,有人给自己送来这么丰盛的一顿晚餐,她打心眼里感激!

罗熔跟罗暮虽是兄弟,长得也像,但独独那份能代表人性格的神骨却截然不同。

他是安静的,深沉的,不苟言笑的,但那双漆黑似能包容一切的眼睛,却可以看穿天下间所有人生百态。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给自己送饭,只对他澹然一笑:“谢谢。”就冲这份情谊,他第二次拍在自己肩上的那一巴掌,她也决定不计较了。

罗熔看着她狼吞虎咽,倒没觉得她有何失礼之处,只是奇怪她这样的金枝玉叶、大家闺秀,性子怎么会怎样豪爽明烈,又不拘小节。

“够吗?”一个女孩子能吃这么多,着实挺令人吃惊的。

见罗熔一副惊愕的模样,江晚鱼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她胃口其实没这么大,只是饿惨了,生怕吃了这顿没下顿,就算已经饱了,也得牟足了劲儿往嘴里塞,谁知道那暴君又会想出什么招来整她,有备才能无患嘛。

放下手中碗筷,左看右看,也没看到用来擦嘴的东西,只好抬起手来,用袖口擦拭油腻腻的嘴角。

“用这个。”手刚抬到半空,一条雪白的手巾便被递到面前。

好白的帕子啊,白的就像一片洁白的云,用这个擦嘴真的没问题吗?

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大不了用完后洗干净再还给他。

“你别害怕,主公罚你也只是做做样子,他这个人面冷心热,过些时候,他自然会放了你。”罗熔的声音很好听,就跟这夜色似的,清凌凌的。

罗熔这算是在安慰她?虽说这话不可信,但她还是感谢他:“你是个好人,明事理,你家主公就不同了。”指望那个狂暴冷血的上古凶兽放她一马?她还是做梦来得实际些。

罗熔摇摇头,曜黑的眼闪过一抹崇拜与敬仰:“你与主公相处时日不长,所以不了解他,他罚你,只是有些气不过,你毕竟是无辜的,主公心里明白这一点。”

江晚鱼歪着脑袋,带着一丝不解看向罗熔:“那上古……你们主公对你好吗?”

“他待我和罗暮,如同亲兄弟。”

“是吗?”江晚鱼挑挑眉,一脸怀疑:“他这么刻薄的人,应该心里只有自己吧。”

“我说了,你不了解主公,所以不要妄加评判。”罗熔语声虽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与严肃。

江晚鱼也没再跟他辩,罗熔是个好人,就因为是好人,所以才会对奚成壁那个冷血暴君忠心耿耿,他不会背着人说坏话,也绝不会落井下石,他这个人耿直,想什么说什么,她就欣赏这种人。

她帮着他把碗碟收进食盒,忽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问:“我有件事想问你,你能不能别告诉你们主公?”

罗熔面色不变:“你问吧,我不会告诉主公。”

好人,大好人!江晚鱼脸上的笑意还未展开,就又听罗熔道:“除非主公问起来。”

擦!算她刚才白夸了。

江晚鱼本想就此缄默,但实在耐不住心里的好奇,于是问:“你们主公对我讲的那个故事反应怎么那么大?”还因此差点宰了她。

“你不知道?”罗熔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江晚鱼老实点头:“不知道呀。”

这下罗熔更惊讶了,敢情这丫头那天是在糊弄他主子呢!这要是被主公知道,指不定如何大发雷霆。

为避免她日后穿帮,无辜丧命,他决定把这很少有人知晓的皇室秘辛,一五一十告诉她。“你故事中被掉包的太子,就是我们的老主子。”虽说是皇室秘辛,但也有可能被人编成故事,流传至民间。

“原来是这样啊……”江晚鱼半张着嘴,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她恨呐,为什么当初偏偏讲了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偷梁换柱不行吗?移花接木不行吗?批红判白不行吗?

她觉得这就是老天爷给她的劫,原想饶痒痒,却挠到了暴君的伤口上,她咋就这么倒霉呢!

事到如今,她也说不上这事到底是好是坏,奚成壁现在恨透了她,绝对不可能让她舒舒服服的死,所以说短时间内,她的性命应该是无碍的。

可这世上还有句话,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现在只盼着奚成壁千万别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弄些什么名字古怪的毒药,让她肚里长虫,脸上长疮,月圆之夜再给她来个痛不欲生,比起那些折磨,她宁可给他擦一辈子的地。

江晚鱼在这里担惊受怕,而致使她担心受怕的某人,此刻正好绕过殿门前的游龙影壁,透过大开的窗户,一眼就看到了内殿中对坐的俩人。

看到她面前的食盒,奚成壁不由自主地探手入怀,捏住那一包被他体温捂得热乎乎的点心。

莫名觉得有些难受,糕点是热的,可心口却成了冷的。

他这是做什么?大半夜的,巴巴跑来就是为了给那女奴送一包糕点?他八成是中了邪吧!

又看了眼那精致的描金食盒,他一把将怀里的糕点取出,扬手丢到了一旁的草丛中!

真是可恶!

他觉得脑门子发胀,心里憋着股气,蹭蹭直往头上窜。

气了一阵,也不知自己是气她,还是气自己,总之,越发觉得她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