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钰清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话,她的心泛起了疼。

方铭是她的儿子,但他从没有跟她说过这些话。

而她知道他说的那一年,是什么时候。

他刚从业那一年,半夜十二点,市区发生了一场车祸。

那晚正好是他值班,病人送到医院时,便已经没什么气了。

那个时候,他刚做医生不到半年,在那之前,他所救的病人,都从手术台上下了来。

唯独那一晚,那个病人他没救回来。

他颓废了整整一年。

那一年他去了国外。

她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具体去了哪里,但她相信,自己的儿子能挺过这一关。

做医生,护士,你都必须经历这一关。

如果挺不过,那就转职业。

无论如何,她都支持她的儿子。

在她心里,她的儿子始终是优秀的。

一年后,方铭回来了,他继续做医生,然后不断学习,让自己的医术更精湛。

同时,从他手中救下来的病人越来越多。

虽然这期间也有用尽全力也无法救下的人,但他都不再像那一次颓废。

他变得更努力,更优秀。

这么几年来,他已经成了国内有名的外科圣手,所有人谈起他都是赞赏。

只有她,知道这些赞赏后,他有多辛苦。

此时,听着里面的对话,柳钰清脸上逐渐浮起笑来。

不同的职业造就了不同的人生,所以在面对同样一件事时,每个人的态度都是不一样的。

林帘需要不同的人跟她说不同的态度,让她知道,世界不是那么一小块,而是那么大。

柳钰清离开,她要去给妈打电话,告诉妈这边的情况。

同时,林帘的手机,是她们从廉时那拿过来,还是廉时自己拿过来。

这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

病房里。

林帘怔怔的,没有反应。

但是,她眼里有着许多东西,就好似平静的冰面有了动静。

里面冰封已久的东西,这一刻终于挣扎着要出来。

方铭看着这样的林帘,他没再说,起身离开了。

坎得自己过,别人帮不了你。

尽管这个过程很痛苦,但一旦跨过,一切的苦痛都值得。

她是他的表妹,但在他心里,她就是他的妹妹一样,没有表。

他们很亲,血脉相连。

他希望她好。

病房门轻声合上,林帘手下意识抓住被子,然后抓紧。

她的心砰砰的剧烈跳动,就好似要跳出来。

那样的有力,震动,让她全身的血脉都好似活了。

她眼前浮起很多画面,那些小时候的,长大后的。

然后,她发现,曾经,她从不认为上天不公。

即便李梅和林有定对她不好,即便她无法上大学,早早出去工作,她也从不埋怨。

她始终努力,和平常人一样,过好每一天。

可那一晚,她失去了这样的平和。

她心里装下的都是恨。

这些恨蒙蔽了她的双眼,她看不到一切美好的事物,只能看见上天留给她的所有的不公,怨怼。

她在恨的世界里,让快乐幸福离她越来越远。

指尖颤抖起来,林帘紧攥的被子脱落,她眼里涌出许多泪水来,一瞬模糊了她的双眼。

那些被她深压在心底的画面挣扎而出,争先恐后,如同洪水一般,急剧占据她的脑海。

它们翻滚着,叫嚣着,告诉着她所拥有的一切。

然后,这些画面都汇聚成一句话。

“陪着我,好吗?”

这一刻,林帘泪水滚落。

他说,让她陪着他。

他让她陪着他。

陪着他……

这句话就像被按下了重复键,不断的在她耳边响起,在她脑中缠绕,融进她的骨血。

林帘的心快速的跳动起来,又痛又涩。

她闭眼,手抓紧被子,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

泪水从眼角滑落,一滴滴,湿了枕畔,晕染出大片的深色。

记忆的颜色,那是五颜六色的。

它不是纯白。

因为,它随着你走过的路,逐渐涂满各种色彩,这些色彩里有欢声笑语,有哀怨苦痛,构成你独一无二的人生。

但不管这条路上有过什么,它都像天地,包容着你所有的好与坏。

不是你想忽视就能忽视,想忘就能忘的。

那些重要的事,重要的话,它会在某一个节点,突然就出现,让你想躲都躲不了。

溃不成军。

警局外。

车里。

侯淑德和湛廉时坐在车后座,车里除了两人,便没有别的人了。

但即便车里有两个人在,这里面也依旧安静。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说话,无尽的沉默在这里面环绕。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

打破了这里面的安静。

侯淑德拿出手机,看屏幕上的来电,然后接通,“钰清。”

“妈,林帘好点了,但是,她问我要手机。”

“我问了方铭,方铭说林帘的手机在廉时那。”

“您看,是让廉时把手机给我们,我们再给林帘,还是他亲自给林帘?”

柳钰清没有半点隐瞒,直接便说了。

因为,能做决定的,只有侯淑德。

此时车里即便是侯淑德接电话,但那安静依旧存在。

而这样的安静,恰恰的让手机那端的声音传过来,清晰的落进湛廉时耳里。

这一刻,他沉静的眸子变化了。

侯淑德看着前方挡风玻璃外的景物,因为这里是警局外,这一片都极为安静。

即便有车流,也不敢喧嚣。

“我知道了。”

侯淑德挂了电话。

她转头,看坐在身旁的人,“这件事你做决定。”

湛廉时眸中深色动,就如那细流,缓慢流淌。

他抬眸,看着外面老旧的建筑,张唇,“我去。”

阴了一早上的天,在十点多的时候,终于无法再忍受,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整个d市一瞬就被水气围满。

建筑,车,人,都在这里面变得模糊不堪。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医院外。

司机拿着伞下车,来到车后座,打开车门。

一身西装,一丝不苟,含着冷漠气息的人走出来。

皮鞋踏在地面,雨水哗啦啦的落下,打湿地面。

有水珠溅在这皮鞋上,转眼便滑落,留下一道道水印。

他抬头,看着前方的医院,因为雨水的冲刷,医院的无情,冷血,也都被冲走不少。

这里就和平常任何一个地方,没什么不同。

湛廉时看着里面,他眸无比沉静,里面的冰寒,冷冽,全然不见。

他就像在凝视着自己珍重的东西,那么的专注。

好久,他抬步,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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