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五章 傻和尚
我说:“大哥,这是你的家啊!”
男子瞅瞅我没有吱声。
我又说:“大哥,给看一下狗,我们渴了,想喝口水!”
男子“啊,啊!”用手比划着,将狗喊住,示意我们进院。我明白了,原来这是个聋哑人。
狗很懂事,看到主人制止它,它就躲到一边儿去了。
一个光着头的老者从屋里走出来,看上去有八十多岁的样子,中等个,身材瘦削,但步履轻捷。他说:“年轻人,打哪儿来呀?”
我说:“老人家,我们是到这里旅游的,想找点水喝。”
“虫四,去给客人倒茶!”老人对男子说。
虫四听了,就进屋去了。
我说:“老人家,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经常有游客到我这里来,歇歇脚,喝杯茶。”
“您家几口人啊?”
“就我们两个。”老者说,“虫四是个哑巴,流浪儿,二十年前我收留了他。我们说话,他也能懂。”
贝小虾说:“你们怎么不去山下住啊?两个人在这里很孤独啊!”
“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习惯了。”
我说:“您老贵姓啊?”
“我姓朱,”他说,“大号叫朱洪一,但都叫我傻和尚,到屯子里一说朱洪一,知道的没有几个,一提傻和尚,大人小孩谁都知道!”
乔叶红说:“老人家,你们两个生活靠什么呀?”
傻和尚爽朗地笑道:“哈哈哈,政府啊,党和政府的救济啊!”
乔叶红说:“党和国家的政策就是好啊!”
“是呀!”傻和尚说,“如果没有党和政府,我哪里还能活到现在,早就入土了!”
贝小虾说:“老人家,你的思想觉悟很高啊!”
傻和尚说:“那是当然,吃水不忘挖井人么,做人,要懂得感恩啊!”
这样的话,我已经很少听到了,想不到竟出自一位偏远山区的老人之口。我觉得既朴实亲切,又被深深地感动了。我说:“这房子好像有年头了!”
“是呀。”傻和尚说,“早先,这是一座太上老君庙,一九四四年打仗的时候,被日本鬼子给毁了,和尚也死的死,逃的逃,后来,我收拾收拾,休整一下就住进来了。”
贝小虾说:“小日本就是可恨!”
傻和尚说:“日本鬼子狠呀,当年修完工事,把一千多民工都用机关枪突突死了!国恨家仇,你们年轻人一定要记住啊!”
我说:“是的,每一个中国人,都不能忘记那段历史!”
“年轻人,这里是二战期间,著名的抗日战场之一,每一寸土地,都有烈士的鲜血,你们到这里来,要好好感受一下当年惨烈的战斗气息,缅怀先烈,勿忘国耻啊!”
一位思想觉悟多么高的老人,我不由肃严起敬,连声应是。闲聊一会儿,我们就告别朱洪一老人下山了。
回到赵掌柜家,赵掌柜已经回来了。家庭旅店又住进几伙游客,陈凤娥正在准备晚餐。
赵掌柜买回来很多美味,可以说,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晚上是篝火晚餐。赵掌柜在宽敞的院子里燃起一堆篝火,围着篝火我们坐了一圈,每人面前一张小桌子。
因为算是熟人,又是有文化的编剧,赵掌柜待我如上宾。其实,他并不知道,编剧这个行业,绝大多数都是填不饱肚子的,他们外出打工的,也比那些无名的编剧有钱,因为,我有个同学就是编剧。
一边喝着浓烈的美酒,一边品尝着山珍海味,我终于想到一个话题,说道:“赵掌柜,我们下午上山,看到了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还有一个聋哑人。”
赵掌柜马上就说:“啊,你说的是傻和尚和虫四!”
“他们说的是这个名字。”我说。
“你不知道,”赵掌柜说,“傻和尚是我们这里的名人,属于老革命,每年十一国庆的时候,王宏卫和刘铁钢回来的时候,都要去看看他。”
我说:“刘铁刚也是每年的国庆节回来?”
赵掌柜说:“是的,一年不拉,他们两个都是十一那天回来,然后,两个人一同去看傻和尚。”
“这么说,他们的交情不浅啊。”
“那是的,按他们的话说,是革命战斗友谊!”
贝小虾“当啷”来了一句:“赵掌柜,傻和尚是不是他们的老领导啊!”
赵掌柜喝口酒,抹抹下巴:“不是。”
贝小虾说:“那这个傻和尚怎么这样牛逼,赵掌柜,你给我们讲讲呗!”
赵掌柜借着酒劲,说:“好!反正咱们今天也没有记者在场,我说了,也没人传出去,我就给你们讲讲这段故事!”
乔叶红说:“讲吧,美酒佳肴,就缺一段故事了。”
赵掌柜清清嗓子,讲道:“还是六七十年前抗战时期,那时还没有我呢。国民党的远征军和日本鬼子在这里开战,可以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最后,日本鬼子被国民党的军队全部消灭。有一天,村子里来个小伙子,二十左右岁,身上有枪伤,好像活不了多久了,说他叫朱洪一,是要找国民党军队,还说他所在的连队全部战死了。可是,国民党军队已经开拔打仗去了。村长收留了他,全村人出钱给他治伤。村长派人联系到他的部队,结论是这个连队确实有这么个叫朱洪一的人,确实全连阵亡了。后来,等伤好了,部队也走远了,他就留在我们村里。”
我们几个一边吃喝,一边听的津津有味。
赵掌柜喝口酒,吃口菜,接着说:“一切都很太平,解放后,一直到了六几年,有一天,有人揭发朱洪一是日本人隐藏下来的特务。当时公社的军代表王宏伟和革委会主任刘铁钢,他们把朱洪一带走了,两天后,他被放回来,革委会宣布他不是日本特务,只是一个普通的远征军士兵。那时,后面的山里有个太上老君庙,已经被拆的差不多了,和尚也跑了。朱洪一说身上有伤,喜欢清静,就搬到庙里面去住了。他为人心眼实在,只吃亏不占便宜,骂他两句,踢他两脚,他也笑呵呵的,这样,就有人叫他傻和尚,从那以后,沙和尚的名字就叫开了。”
贝小虾说:“厉害了我的哥,两个政府官,一个国民党小兵,几十年的交情,真不简单呀!”
赵掌柜说:“这叫国共合作,革命友谊,牢不可破!”
乔叶红也不断发出赞叹。
赵掌柜说:“这段历史,你们写剧本时,千万不要写在里面!”
贝小虾说:“为什么不能写在里面呢?”
赵掌柜又喝口酒,咂咂嘴,然后说道:“他们这是私人友谊,和松山战役比起来,不值一提,可能就因为这个,王宏伟和刘铁钢每次回来,都是轻车简从,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低调得很。如果他们想要做什么宣传,早就有大批媒体跟随了。如果你们把这件事写在剧本里,那时热脸贴了冷屁股,拍马拍到马蹄子上了,千万不能出这个风头!今天,我是喝了点酒,你们也不是外人,又是提到了傻和尚,不然,我哪能给你们说这种事呢!”
我说:“赵掌柜,你只管放心,我们写剧本,是写抗日战争时期的事,和他们的友谊,两者相差二十多年,根本沾不上边儿!”
“是是是,是这么回事儿,这还挺好!”然后,他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杯。
这顿酒,喝得真是一个高兴,我没少喝,脑袋都有些晕晕乎乎的。篝火晚餐结束,大家都回了房间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