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灯火未熄之际，脚步声就频频传入伊然耳中。
木板铺实的地面不时传来的“吱呀呀”，引来仍在熟睡之人的一阵烦躁。
乌云未散月光惨淡，焦虑的老人们醒的比鸟兽更早。
这一夜，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彻夜未眠。
但这便是每年天赋测试时的常态，更是这些贫民区客栈内的特色。
耐不住屋外的嘈杂，伊然跟雨蝶也早早起身做好准备。
但古德却还在熟睡，仿佛与屋外的嘈杂隔绝，完全影响不到他的美梦。
伊然跟雨蝶两人也没有去打扰古德，而是翻阅起随身携带的书籍。
他们也不着急离去，也没有寻常孩子那般的紧张。
屋外嘈杂的声音渐渐消散，不少住客已经结账离开。
他们的孩子若是能够成为魔法师，今后或许永远也不会再来这种廉价的客栈。
或者没能成为魔法师，那他们就会直接离去。
在十数年后，他们还会带着自己的孙子曾孙，或是现在的孩子又带着他们自己的孩子千里迢迢、风餐露宿赶来。
只为了一个不知道何时不知道会不会降临的希望。
乌云散去红日初升，鸟叫虫鸣渐渐响起，街道上也出现了小贩们的吆喝声。
大堂坐了不少吃早食的客人，他们与天赋测试无关，也见多了每年都有的热闹，因此他们并不急于前往中心广场。
古德终于在睡梦中醒来，看到早已醒来在看着书的二人默默点了点头，然后从空间戒中取出了自己的法袍。
精致的法袍轻悬浮在空中，一针一线纤毫可见。
左边胸口的四片青色叶子以及领口的九颗银星，让伊然瞬间失语。
难怪遇到青睛毒蟒的时候，老者能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原来老人竟是修为不弱于那些个家主的存在！
而法袍的右侧胸口，则是比伊然昨天看到的那些个法袍多了一棵植物。
这是一株大陆上最常见的草药青灵草，哪怕是寻常人受了外伤也会用青灵草碾碎外敷，价值极低。
而法袍上的这株青灵草有着整整七片叶子。
书籍中有记载，青灵草每十年长一叶，五叶生灵十叶圆满。
五叶的青灵草已经属于灵草，达到十叶药力便达到了巅峰，药力更胜百年灵芝。
是一种生长时间越长，效果越是惊人的草药。
只是伊然也不知道这株绣在法袍上的七叶青灵草所代表的含义。
古德与自己二人说过，他的实力不强只是炼药术还算不错。
如今再想这句话，却是让伊然感觉到不小打击。
因为老者有着媲美十大家主的实力！
这种修为在老人嘴里都用不太行来形容的话，那老者所言还算不错的炼药术又是到了何种可怕的境界！
法袍自行飞往古德身上，让像是邻家老人的古德顿时变成了高深莫测的强者。
这是伊然第二次看见古德身穿法袍，四片青叶让人震撼，七叶青灵草更是让人觉得充满神秘。
“走吧！”
……
……
古德率先走出房间前往大堂，伊然雨蝶二人紧随其后。
前一刻还喧嚣嘈杂的大堂瞬间鸦雀无声。
没人想到这种劣质的客栈里竟然住了一位魔法师！
当众人看到古德胸前的四叶九星时，眼珠子都掉了一地，骇然不敢出声。
他们可不像那群远道而来的平民那般只知道魔法师的地位高尚。
长期混迹在都城见过无数魔法师的他们更晓得，一位四阶的魔法师需要踏过的尸山血海。
这种不弱于十大家主的实力，可以说是一怒便能让十里伏尸！
在众多人中，还有着几人知道更多的消息。
当他们看到那株青灵草的时候，直接吓得瞬间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
似乎多看一眼，就会面对死神的降临。
坊间画本中有这样的描绘，曾有十万人口城池的城主与六叶药师争夺五阶灵材而结仇，并依靠自身实力不断派遣亲兵追杀。
城主已是五阶武宗，而药师不过区区四阶大魔术师。
画本中记载，药师凭借提前炼制的各种药剂不仅夺得了那药材，还引诱魔兽反杀了城主的不少三阶亲兵。
最后更是忍无可忍，一怒之下将抢到的那株五阶灵材炼制成了毒粉。
趁着月高风起之时，将毒粉随风洒遍城主府。
当第二天有人拜访城主府时才骇然发现，城主府内空无一物。所有人包括动物尸骨无存，所有植物腐烂溃亡。
也就是这么一本坊间画本，让不明真相的平民知道了炼药师的可怕。
甚至很多农妇熬不住小孩哭啼时，就会说“再哭的话药师就会把你带走”这样的言语。
由此可见炼药师之名，是比从未见过真容的魔兽，更为恐怖的存在。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平日里为他们制作伤药的也是药师，而且还是最普通的那种。
……
……
脑袋都低至裤裆里的小二，端上最精心挑选的茶水馒头，颤颤巍巍地送到三人身前。
若不是酒楼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吃食，说不定掌柜也让小二一并拿了过去。
伊然三人不疾不徐吃完早食后，这才缓缓走出客栈。
对这种异常似乎司空见惯早有预料的古德也没管他们，但一幕却让伊然跟雨蝶觉得有一丝好笑。
直到三人全部走出客栈，客栈里的那群人仍旧不敢动弹，无数冷汗滴落在酒盏中的清脆声音清晰可闻。
对他们来说如果说与魔法师同住一间客栈是一种荣幸，是吹牛的谈资。
那么跟一位炼药师住在一起，那就是与魔鬼同寝，眼睛正常闭上的那一刹那，就与世界永别。
“你看到那位，胸口的青灵草了吗？那是炼药师啊！”
“看清了，看清了，整整七片叶子，那是什么样的存在？”
“啊啊啊，七片，救命啊，我要回家！”
“……”
惊恐的呼喊，畏惧的情绪在古德走后，于酒楼中彻底蔓延。
街道上，古德带着两个孩子阔步走向中心广场。
有着四叶的魔法师领路，伊然和雨蝶派头竟是丝毫都不弱于那些家族子弟。
跟在古德身后的两人，完全没注意到集市上的百姓在看见古德的法袍后，全部低下头不敢动弹，画面一度仿佛静止。
唯有见多识广的修士才敢低头轻声耳语，但也同样怕惊扰到古德三人。
平民眼中是为恶魔的炼药师，在修士眼中是需要巴结甚至遥不可及的对象。
伊然不理身后的异变，心中只感觉自己狐假虎威到了极点。
雨蝶也不理解百姓眼中的那种恐惧，低着头慢慢跟在古德身后。
也就在古德三人来到中心广场之时，十大家族的家主领着家族核心及参加测试的孩子同样来到了测试台下最前方的位置。
端坐在数十米高城墙之上，风火公国现任国主唐宇，也在此刻站起身来。
一身金色的铠甲，一杆三丈有余的血红大旗，绣有金色“风火”二字的大旗随风飘扬。
唐宇目光俯视着整个中心广场，然后拎起大旗往城墙上一插，开口道：
“天赋测试开始。”
响彻整个广场的声音，从那个后排之人都几乎看不到的身影处传了出来。
随着唐宇的话音落下，整个广场沸腾起来。
十位三阶火系法师对着天空吟唱“火墙术”。
面厚重的火焰城墙出现在测试平台上方十丈处，覆盖了整个测试台，散发出阵阵灼热的气息。
哪怕是相距数十丈外，也能感觉到那股浓烈的压迫感。
紧接着又是十位三阶魔法师登场。
“炸雷术！”
十道雷光不知在何处生出，带着夺目耀眼的白光轰击在火墙之上。
“轰隆隆……”
似乎天地都为之震**，不少身体孱弱的少年几乎便要东倒西歪。
在短暂的轰鸣声之后，“嘭嘭嘭”的炸裂声不绝于耳。
厚重的火墙被炸雷术击碎，化作一朵朵火雨坠落下来。
很多第一次来参加测试的，顿时被吓得肝胆尽裂，因为他们都明白魔法师的强大。
那些个魔法师看着这幕开场，眼神中却有着异样的神采，心中暗道：
“火墙的防御果然不容小觑，哪怕它不以防御见长，但被破开之后的这个火焰溅射却是效果奇佳的。”
也有人内心有着不一样的想法，他们想到的是：
“要想破坏火系防御魔法，最有效的还是直接施展水系魔法啊。”
正当他们如此想的时候，又有十位魔法师登场了。
“水幕！”
十道咒语吟唱的声音响起。
只见十位水系魔法师挥动手中魔杖，在众人头顶汇聚成一面蓝色的水元素镜子。
没有丝毫波澜的水幕，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闪烁，玄奇无比。
那些溅射而出的火焰，在落入水幕之后，瞬间便消散于无形。
仅仅只是三道魔法，便让那些孩子对魔法充满了向往。
就在所有人都盯着水幕的时候，国主唐宇身边的魔法师往前迈出一步。
他胸口处绣有四片白叶，领口是两颗银星，法袍在城墙上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高举魔杖轻吟唱道：
“治愈术！”
一道白色光芒在水墙上方凝聚，然后慢慢融入到水幕之中。
“散！”
一字喊出，在强大的光元素之力的作用下，能够阻挡火焰的水幕被切割成水珠洒落。
水珠洒落在每个人的身上，让他们心神都出现一份安宁，台焦躁的人群也得以舒缓。
那些身上有着细小伤口的，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着。
“三阶治愈术！”
治愈肉身，抚平心灵。
接二连三的几个魔法持续的时间很短，但是给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火墙的压抑，雷电的爆裂，水幕的柔和以及治愈术的圣洁。
尤其是治愈术，这种能够给人带来恢复的效果，在从未接触过魔法的普通人眼里宛若神迹。
待水珠落尽，测试台上的张玄导者登上了测试台开始主持起这场测试。
“风火公国建国已有六百年，天赋测试便举行了六百年，哪怕是经历过数次差点灭国的魔兽潮，可我们天赋测试依旧照常举行！”
“依稀还记得三十年前的那场魔兽潮，我不过还是个没有修行的孩子，却见到了一场场宛若炼狱的战斗。”
“历时三月余，我们风火公国中战死了无数前辈，却也诞生了不少的强者，尤其是我们的前任国主踏入灵阶！”
“灵阶的大魔法师啊，那可是灵阶！是方圆万里内十数个公国中的最强者，唯一的灵阶大修士。”
听着张玄慷慨激昂的话语，所有人都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荣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骄傲。
“这片山河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先辈们用一道道魔法一招招武技，从魔兽的摧残中保卫下来的。”
“就在今天，你们中有的人将传承魔法和武道的意志，继承前辈们的荣耀和责任，继续守卫这片国土。”
“我也希望有朝一日，你们能够依靠自己的实力庇护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城镇以及自己的国家！”
张玄充满渲染力的声音，打动在场所有的修士，也打动了那些没有半点修为的普通人。
有人开始呐喊“守护城镇！守护国家！”
也有人呐喊“继承荣耀！继承责任！”
“……”
广场上的气氛，顿时间就被张玄抬到了无与伦比的高度。
但张玄的话音随即就是一转：
“不要以为魔法师的地位就高尚，就是权势的象征！”
“魔法师的身份同样也是一种责任，高尚的地位永远都需要用功勋来换取。”
“那些地位和权势，是一次次视死如归守卫家园的强者最应得的。”
激昂的言语中带着三阶魔术师全力释放的威压，将在血与泪的残酷中磨砺出的杀伐全部展现出来，让张玄对于这片故土无与伦比的热爱也宣泄而出。
……
……
不管出身大势力还是小家族，那些孩子每一个都是斗志昂扬。
他们早就清楚自己所面对的世界和前辈们守卫这片山河所付出的努力。
他们知道唯有修炼唯有变强，才能守住如今拥有这一切，否则国将不存家将不在！
那些平民子弟的表现却是完全不一样。
他们有的受到父母熏陶，只想成为魔法师拥有高尚的地位和大量的财富。
完全不清楚这些需要以生命为代价去拼搏。
在张玄释放的威压之下，很多的孩子已经泪如雨下呆坐当场，能够稳稳站直身躯的唯有那些世家子弟以及极少的其他孩子。
那些孩子的长辈虽然也都来参加过测试，却没有遇到像张玄这般三阶魔术师全力释放威压，对张玄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尊敬变成了厌恶。
可张玄不在乎。
正因为张玄出生于普通家庭，因此他更加知道自己这一路走来成为三阶魔术师是何等的侥幸。
也因此，当由自己来主持这场测试的时候，必然会选择这样严酷的方式。
因为，当普通人们把自己这位同等出生的人，作为目标作为追求时。
自己能给予他们最大的善意，就是告诉他们，这本不是一条坦道。
当一位位前辈负重前行时，只要踏入修行这条路，就没有一人能够幸免！
越是靠近测试台，张玄气势威压越是强烈。
哪怕是雨蝶以及一帮世家子弟在几句话之后身体也已经摇摇欲坠。
雪蝶攥紧秀拳咬紧虎牙，一颗颗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滴落，秀发更是被汗水打湿叫人心疼。
但古德什么都没有说，伊然也只是握住了雨蝶的手，说了两个字“加油”。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哪怕那些家族子弟已经成为魔法师却也开始动摇，而雪碟的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
众多孩子中唯有伊然和双马尾的红衣女孩在那纹丝不动。
本就身处前排，伊然和雨蝶早就被那些个家主偷偷地观察了不知多少遍。
一个女娃儿在张玄气势威压下的表现，就让各个家主心中生出一抹诧异。
再看到伊然那副毫无压力的姿态，心里更是只剩下震惊。
只不过他们也看到了身穿法袍，并有四叶九星的古德。
心中顿时恍然，作为一个顶尖大魔术师的弟子，是两个天才也不奇怪。
可在他们看到那株七叶青灵草时，他们内心瞬间泛起惊涛骇浪，忍不住想起了曾经的那个传说！
因为风火公国历史上灵阶强者出现过好多位，但是灵阶炼药师却只有一个。
这一瞬间，各个家主都生出了异样的心思。
只是在天赋测试这种重要场合之下，显然不能太过失礼，心中只想着打听清楚老者的住处，等过些时候再上门拜访。
这些地位高尚的家主，他们哪里希望平民的孩子中能够出现各种天才？
但是他们同样也不忍心，让一个个孩子将自己的一生投入无止境的修炼与厮杀之中。
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个充满欢笑的童年？
谁不希望自己能够为子孙扛下一切重担？
可自己的路终究是要自己走。
身为四阶高星大修士的家主们，此刻看着张玄这个平民出身的后辈，眼神中也是生出一抹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