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珩独自一人驾车去了码头。

到了之后,他没有急着下车,而是摇下车窗,点燃了香烟。

修长的手臂伸出窗外,不时弹一下烟灰。

猩红的烟火在黑夜中一闪一闪,宛如野兽的红瞳。

放在支架上的手机一直开着,发着幽蓝的光。屏幕上是几个码头的监控窗口。

往日热闹喧嚣的码头,此刻异常安静。

就连闻名洛城的灿目流光也没有了,四周只有零星的点点灯光。

监控画面,静止不动。

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

陆知珩面色沉静,不急不躁的淡定模样。心里,却是惊涛拍岸。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慌乱。

杜星薇为了上位,能隐忍十几年,足以说明她心机深沉。

林听予虽然是她的亲外甥女,却一直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他不答应她的要求,她还真有可能对其下死手。

十分钟后,一名戴着黑色口罩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陆总,夫人请您过去。”

陆知珩冷睨了他一眼,冷锐的眸光让对方后退了好几步。

要不是为了钱,他才不会听从杜星薇的安排。

偌大的洛城,还有谁不知道新晋商业霸主陆知珩。传闻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势无人能及。

“……”

陆知珩搭在车窗上的手臂骤然一紧,手指用力一弹,半截香烟飞去好远。

他下了车,单手抄进裤兜,深邃的眉眼波澜不兴。

中年男子领着他来到了一艘豪华游轮前。

“啊……”

沙哑的惨叫声,是林听予发出来的。

陆知珩脚步随之一顿,双手瞬间握紧成拳。顺着声音看过去,眸光里多了一抹烈烈的红。

黯淡的灯光下。

依稀看到游轮甲板边沿绑着一个人,头低垂着。身边站着的人,手里扬着长鞭。

如此丧心病狂,杜星薇当真是不想活了。

陆知珩的喉咙一阵发涩,脸上的霜色越来越重。

中年男子见他停住脚,低着头惶惶开口。

“陆总……请……”

陆知珩步伐愈发凌厉,心中怒意如海啸汹涌。

锃亮的皮鞋踏上甲板,杜星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果然,你还很在意她。”

“……”

陆知珩幽冷的眸光落在了林听予身上,如墨的瞳仁瑟缩了一下,眼底霎时风起云涌。

“我答应你。”

他掀了掀薄唇,寒漠的嗓音浸染了风霜。

杜星薇没想到他如此“爽快”,竟懵了半秒。

“希望你说到做到。”

“呵。

陆知珩嘴角抽了抽,一抹蚀骨的冷笑噙了出来。

原本他还准备给林家留一条活路,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林夫人,好自为之。”

简短一句,带着十足的杀气。

电话那头的杜星薇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惹了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岂会不知道。但为了守住眼前一切,她只能铤而走险。

陆知珩说完转身,踏步朝着林听予走去。

手持长鞭的人已经跑开了。

血泪模糊中,林听予看到了一步步朝她走来的熟悉身影。蠕了蠕唇,发出一声轻唤。

“阿珩……”

旧伤之上,鞭痕累累。

她早就支撑不住,在陆知珩马上就要走到面前时,闭上了眼睛。

——

“妈妈……”

林听予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最后令她惊醒的画面,竟是陆知珩亲手给杜星棠盖上了瘆人的白布。

“陆知珩,不要……”

她急声大叫,沉重的眼睑拉扯开。

陷在暗光中的挺拔身影,慢慢转了过来。

逆着光,五官有些看不清。

林听予却十分确定,他就是陆知珩。

白衬衣,黑西裤。

俨然还是六年前一贯的打扮。

林听予直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慌乱开口。

“我妈妈找到了吗?”

“嗯。”

陆知珩清冷地应了一声,然后拉开了窗帘。

透过窗的朗朗秋光有些刺眼,林听予不由眯了眯眸。

神思回笼,她便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要干什么?”

“我妈妈在哪儿?”

林听予双脚踩进拖鞋里,才发现自己竟然站立不住。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两下之后,又坐在了床沿上。

跌坐的那一刻,头晕目眩,无力的仿佛呼吸都有些困难。

陆知珩快步走过去,大掌落在了她的肩上。

“躺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她缓缓睁眼,用力地揪住身下的床单。手心里,全是绵绵的冷汗。

“我妈妈在哪儿?我要去找她。”

“她在兰城,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陆知珩知她性格,与其隐瞒不如告知她实情。

“兰城?”

林听予一愣,眼尾泛了红。

妈妈信里的那些告别都是真的。她是真的想要离开。离开她。离开这个世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做出这样的决定。

林听予心中不安,挣扎着又站了起来。

陆知珩见她如此倔强,不由有些来气。直接将她抱起,放在了病**。

“躺下。”

墨瞳里倒映着凄美的脸,陆知珩心里生出一丝不忍,语调温了几分。

“陆知珩……”

“等过几天情况稳定了,我会让人接她回来。”

陆知珩看了她一眼,锋锐的眼神似多了一层极淡的柔光。

林听予觉得一定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又或者是透过来的温煦秋光温暖了他清冷的眉眼。

“可我……”

林听予还未说完,陆知珩的手机响了。

“林听予,不要试图乱跑。”

语气非常重。

带着十足的警告。

陆知珩转身朝门口走去,同时接通了电话。

“溪溪。”

宠溺的语气让林听予心口一凉。

刚才,果然是错觉。

“今天怎么这么不乖?”

也不知那头的人说了什么,陆知珩压低声线,温温地责备了一句。

“溪溪,听话,等我忙完就来陪你。”

宠爱的话语幽幽传进林听予的耳中,心如刀扎。

饶是两人蜜恋时,他也从未叫过自己小名。

对方是他的女朋友?

他不是要跟林梦可结婚了吗?

“呵。”

她无力地挽唇,凄凉一笑。

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自有大把的女人前仆后继。而且,就算他有成百上千个女朋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过是他的过去式。

苦不堪言的痛意漫向四肢百骸,林听予本就无力的身体,这下愈发绵软。

她又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身不由己。

最后,她看着他挺拔而冷傲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吧嗒。

病房的门关上了。

悬在羽睫上的泪珠轰然坠落,淌过眼角,湮没在她的发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