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母说完之后就又躺回摇椅,眸光幽幽望着楼下。
见她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我便轻手轻脚离开了。
当天晚上,只有我和霍家父子俩的餐桌上,忽见一身米色家居长裙的霍母缓缓走了过来。
她在霍父身旁坐下,霍父冷峻严肃面容肉眼可见松了下,扬声吩咐佣人给霍母拿餐具过来。
霍炎宸收回视线,未发一语。
而我早在霍母上午找我说了那席话后,就有所预感,她应该是想通了什么。
在霍母抬眸望向我和霍炎宸时,抿唇笑了笑。
一顿饭十分安静,除了餐具与碗碟轻微碰撞声外,就是霍父时不时给霍母夹菜时,低声说的三个字:“多吃点”。
霍母低头细嚼慢咽,没拒绝。
她吃得慢,但等霍家两个男人放下碗筷时,她也放下了,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嘴。
而后抬眸,神情平和且郑重。
“这几天我让你们操心了,跟大家说声抱歉。”
霍父微微蹙眉:“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说这种话。”
“一家人吗?”
霍母轻叹,唇边有丝苦笑,“可我觉得,有时候跟你们不像一家人。”
话落,霍家父子俩面部肌肉同时收紧,看着霍母的眼神变得凝重复杂。
“这几天我一直在回忆过去,感觉就像做了场噩梦,梦里,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们俩的事,不管是逼着小宸跟温兰结婚,还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自以为你们不知道,一直在消耗你们对我的容忍。”
“尤其是小宸。”
她对上霍炎宸的视线,眼里满是愧疚:
“你童年受到的折磨和痛苦,都是我带给你的,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霍炎宸唇抿得更紧,放在腿上的大掌一点点收紧。
我能感受到他此时内心的复杂情绪。
这是霍母对他迟来的道歉,他想释怀,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还需要时间去接受。
不自觉握紧他的拳头,对上他低垂下来的晦涩眸子,浅浅勾唇。
霍母将我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笑得有些苦涩: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得到你们的原谅,事到如今,如果我连说声对不起的勇气都没有,我想……你们会对我更加失望。”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一吐为快后倏然放松下来,脸上露出轻快的笑。
“我燕安宁也不是做错事不敢承担责任的人,不管怎么样,这么多年都很感谢你们父子俩对我的包容和容忍,谢谢。”
一再听霍母说了几次谢谢,霍父眉头已经紧锁,沉声道:
“事情已经过去了,既然说开了,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闻言,霍母脸上多了丝复杂,定定看着霍父,缓声说:
“老霍,我想出去散散心。”
这话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齐齐看向她。
静默片刻,霍父深沉眸光就没从霍母脸上移开过:
“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霍母摇了摇头:“我就想一个人到处去走走。”
“……”
凝重蔓延,霍父霍母四目交织,僵持不下。
我正担忧看着两人,霍炎宸忽而起身将我扶起来,拉着我手往楼上走。
“你爸妈不会吵起来吧?”
我回头想看看,男人却将我头转回去,声音淡沉:
“不会,老头子永远只会妥协。”
想到自从搬进霍家后所看到的,霍父对霍母确实是无底线的,不管霍母想做什么,哪怕他再不愿意似乎都不会让霍母失望。
第二天是周末,吃完早餐,我和霍炎宸在湖泊边走了一圈回来,就见霍母下楼,身后跟着拎着行李箱的霍父。
看霍父那绷得极紧的面容,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妥协了。
我和霍炎宸对视一眼。
昨晚我们聊过,出去走走散散心,对霍母来说是好事。
但她拒绝霍父的态度,或许还是有些心结没解开。
司机进来将行李箱提到车上,霍母拎着手提袋转身凝视霍父:
“不用送我了,我出去这段时间,正好大家都冷静想想,放心,我不会断联的。”
霍父下颌收紧,眉眼沉沉:
“我没什么可想的,你出去走走也好,免得在家胡思乱想,等忙完这两天,我去陪你。”
他态度强势,不等霍母说什么,率先大步出了大门。
霍母望着他的背影,蹙眉轻叹,又有些恼意。
两人这副作派,我不由好奇两人昨晚又谈了什么,明显没谈拢。
霍母很快收敛神情:
“我走了,庄园里佣人多,多几个人照顾孕妇还是方便点,沈曦月肚子大起来还有得折腾,我不在,你们俩就安心住着吧。”
原本看霍母已经走出来了,昨晚还商量什么时候搬回市区。
她这一提,我和霍炎宸都不禁迟疑了一瞬。
霍母看在眼里,有些别扭道:“随便你们吧,免得又说我强迫你们。”
“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朝门外走去。
其实知道霍母是好意,只是住在庄园里,离市区远了些。
年后工作室又恢复了忙碌,新工作室也即将开业,这段时间发生的意外一件接一件,积压的业务太多,都等着我去处理,住庄园的话太费时间了。
“要搬吗?”偏头看男人。
霍炎宸沉吟道:“再住一段时间吧,你出去让家里司机接送,等天湾一号那边的别墅收拾出来再搬,到时带几个人过去照顾你。”
“行吧。”只能这样了。
霍母走后两天,霍父果然说到做到,把公司所有事务又一股脑交接给霍炎宸后,就追着霍母去了。
偌大的霍家庄园就只住着我们夫妻俩和一干佣人。
男人忙,我也没闲着,几乎一整天都呆在工作室。
当然,一日三餐都有霍家的营养师为我准备。
又风平浪静过了两天,这天一早,车刚从庄园驶出,就被路旁突然窜出来的一道人影逼停。
接着,车窗被人拍得砰砰响。
男人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刚才猛然刹车,我吓得乱跳的心还没缓过来。
“阿宸,阿宸……”
男人冷着脸按下车窗,温兰狼狈不堪的身影出现在窗外,她紧紧扒着半开的车窗,脸上有道红肿的巴掌印,哭求道:
“阿宸,我妈在拘留所畏罪自杀了,是她对不起你和安姨,不是我,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能不管我,我爸要把我嫁给荣家那个老变态,阿宸,求你了,你跟我爸说一声,他听你的……”
她话没说完,后面一辆车下来两名保镖,迅速将她拖到一旁。
“阿宸……”
“开车。”
霍炎宸沉声吩咐,司机一脚油门驶离,将温兰拼命挣扎的身影抛到车后。
“琴晚真自杀了?”
我从他怀里坐直身体,温兰的话也不知真假。
“嗯,昨晚的事,人没抢救过来。”
霍炎宸嗓音冷冽。
我惊了下,想到温兰刚才的反应,竟没半点悲恸,反而为了求霍炎宸帮她,一再撇清与琴晚的关系。
真是够狼心狗肺的。
对琴晚的死讯,霍母知道后,在电话里沉默良久,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那天温兰拦车后就再也没在我们面前出现过。
听明珠说,温兰父亲已经收了荣家的彩礼,连婚礼都没办,直接将温兰打包送进了荣家,嫁给他家丧偶多年的六十多岁老爷子做第三任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