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
览北是老市区, 吃饭的地比较多,路边随便一家小店都不错。
君熹订了个餐厅,那餐厅是北方的菜, 她许久没吃了,有点想念,又懒得专门飞一趟林州。
“你考得怎么样啊?”五点多从学校赶到的君筱一坐下就问姐姐。
君熹点完菜, 端着杯茶水在看, 嘴片子动了动,随意说了句:“随便考考,不知道。”
“还随便考考, 你不应该认真点吗?你是真的打算拿着那个应先生的卡这么逍遥一辈子吗?”君筱忧心地看着对面的姐姐。
君熹好笑地撩起眼皮瞅她,“你好好读你的书吧, 你是非读不可,我是吗?”
“……”
君筱鼓起腮帮子, “可是你的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啊, 我觉得人生这样很……很不值。”
“怎么乱七八糟了?”她懒洋洋地挑了个眉。
君筱马上给她列举起来:“你看你大学毕业后, 工作了两年, 觉得想读书,好, 你考了,读了几年研究生,毕业后进了一年的律所, 你又辞职了, 去环游世界了一圈才回来考试, 现在还说, 考不考得上无所谓, 那考不上你想怎么办呢?你看你这……丝毫不稳定。”
“死了就稳定了, 活着追求那么稳定做什么?”
“……”
服务员来上菜,待人走了,君熹拿起筷子给她夹菜,“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考不上我就做别的,明年再考,或者腻了我就直接在律所做着就行了,再不济我换个行业,我饿不死,人这一辈子,追求的不就是吃穿不愁吗?”
“可是……”君筱看了眼似乎很通透明白的姐姐,觉得还是很奇怪,“你不觉得,拿着那个男人的钱过日子,很没尊严吗?”
君熹扑哧一声笑了。
君筱:“……”
她抬头看妹妹:“大学生毕业前,是不是天天想着,月入百万不是问题?毕业后,两千就两千。”
“……”君筱脸色一红,想起上次干兼职被黑心老板拖欠工资,要不是姐姐给她联系了老板甩了一通劳动法,就白瞎了那两千块钱了。
君熹一边吃饭一边漫不经心道:“等你毕业了就知道,有时候,尊严比钱不值钱,筱儿。”
“再说,我的钱是应先生给的,正儿八经给的,又不是分手费,或者,施舍的,”她看着妹妹,“你别胡思乱想。”
“他给你那么多钱,那么多房子,看着就怪怪的……”
“那是因为你没钱。”
“……”
“等你有钱了,就知道这只是他的一点毛毛雨零花钱。”
“……”
“能让我一辈子无忧无虑,他为什么不舍得这点毛毛雨。”她慢悠悠地给自己夹着菜,“毕竟,他曾经真情意切地爱过我。”
说起这个君筱就不敢再过多言语…
只是,只是想了想,君筱抬头,还是很心疼地看她,“你还不打算放下吗?”
“时间久了,自然就放下了。”她笑了笑。
君筱彻底无法再说什么,她这么讲的话,就封死了所有进路。
…
饭后在胡同区散步,君筱住宿,晚些就要回学校去,她问君熹回不回去。
“回啊,不回我露宿街头吗。”
“你还是回……”她叹气,无奈道,“还是回他那个房子。”
“不然呢,你有钱孝敬你姐一套览市市区的顶级大平层?”
“……”君筱没敢说话。
走着走着,又穿过了白天看到梨花的那条巷子。君熹从院门口经过,几步后又不断回头去看那在夜晚风中温柔摇摆的梨花。
君筱看了,问:“你喜欢梨花?”
“嗯。”
“你什么时候喜欢的梨花?我怎么不知道。”
君熹没有过多去解释,说多了这小朋友又该惆怅了。
她送君筱出了胡同区去坐地铁回学校,自己原本想打车回家的,她那附近没有地铁,还是打车方便一些。
但是手机没网络,点开一会儿还是没成功叫到车,君熹一看时间还早,想了想,又慢悠悠地返回胡同区,走到那个院子门口。
老城区入了夜其实挺热闹的,到处是人声,车马声,亮着夜灯的小巷子虽然清寂了些,但也偶有路人穿过,这条路可供一辆汽车穿行,不宽,但是每个路过的人,都会看这满院的花儿。
君熹真的很喜欢,她靠在门外一盏路灯下,抱着双臂静静站在夜色下看着。
四四方方的院子还能看到里面的正厅门口悬挂着灯笼,几株苍老高大的梨花分布在院子几个角落,后面层层叠叠错落的房间蔓延开,设计有些像北城的四合院。
门口院门关着,里面没住人,好像是一座放空的老宅。
旁边的小院子有邻居出来,见君熹站在这里,老奶奶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小姑娘找人吗?”
“哦…不是,只是看看花。”她笑了笑,目光还是在花上,“路过,觉得很漂亮。”
“这花是漂亮,每年四月份就开。”老人家笑呵呵点头,目光顺着她看向那一座庞大古老的院中,“很老的树了。”
“这院子,好像没人住。”君熹试探性地问道。
“主人在卖房子,老早不在这住了。”
君熹心头一顿,立刻站直了身子,整个人面向了那个八旬老奶奶,“卖房子,卖出去了吗?”
“没有吧……以前是租出去的,记得是一个茶室,开了好多年,后来关了,主人想卖掉,才贴出一个月。”
“一个月还没卖出去?”君熹挑眉。
“当然了,你以为买个花买个饼吗?”老奶奶笑道,“这是房子啊。”
“您有主人的联系方式吗?我买了。”
“……”
奶奶的笑容凝固了一瞬,接着便更加大笑了起来,“哎呀这孩子,小姑娘是不知道吧,这是一座院子,览市的老院子,很大的。”她也不想让君熹没面子,很温和地拿苍老的手拍了拍君熹的小臂,压低声音温柔提醒道,“览市寸土寸金,何况这样的老院子,很贵,你买不起。”
“给我联系方式可以吗?我可以买。”她认真看着老人家。
被她正儿八经的脸色震住,老人家想了想,小姑娘容颜甚丽,风姿绰约,也许真的是不容小觑的,就拉着她进屋去找邻居的联系方式给小姑娘。
君熹拿了号码,重新出门后站在门口就静静看着这座院子,它真的好漂亮,铺天盖地的梨花让这座院子在即使没有月色的夜色里也和光摇曳,像独自静置在一个满月的天空下。
真的和谢安街的梨花……很像很像。
当然梨花全世界都长得一个样,但就是觉得……想拥有它。她这辈子是很少会去北市了,也应该不会再去到谢安街了,纵然知道应晨书婚后不住在那儿,他有他的婚房,和妻子住在一块儿,但是北市是她思念的重灾区,她甚至连离北市很近的林州都不敢去了。
回去的路上君熹就打了房主的电话。
“哦,你说梨园啊……”
“梨园,那个院子叫梨园。”
“哦,对啊,”主人笑呵呵地问,“你看它一院子梨花嘛。”
“是啊,很漂亮,梨园……好听。”
“我这个院子啊,它很大的,你声音听着就是个小孩儿嘛,你估计是买不起,咱这得验资看的,不然我没那功夫陪一堆人看房子。”
“我不小了。怎么卖?”
“我这院子真的很大,小姑娘,足足有一千六百……”
“不大。”
“……”
“我在北市有座三千九百平的院子。”
“……”北市,三千九,皇城下四合院???
…
第二天君熹再次把妹妹喊出来。
君筱下午没课,本来以为是姐姐考完试无聊又喊她吃饭,结果说是喊她去过户,要给她过一个新买的房子。
“什么?你,你把昨晚那个梨花院子买了??????”君筱的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
君熹淡淡点头:“嗯。”
“你,你买它做什么?”她深吸口气,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喜欢。”
“……”
君筱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这淡淡的三个字,她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个让她很陌生的姐姐。
可是,她是真的有些变样了,她都快三十了,现在穿着很成熟,自己还穿着短裙开衫走的甜美风,可姐姐在这个四月晴天里,踩着五公分的短高跟,背着包,上身一件缎面温柔的白衬衣,下身是一条烟粉色的半身裙,她一头黑色长发及腰,明眸皓齿,眼神有着经历世事后的波澜不惊,脸色总是平平静静,不再像以前一样很喜欢笑。
她现在真的很静,即使在跟自己说这种让她惊掉下巴的大事,姐姐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无波。
君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梨花,她只知道她和应晨书之间有渊源的是梅花,什么时候又关梨花的事,她真的不知道。
“可是,你买下它除了喜欢,你也要考虑拿它来做什么啊?拿来住的话真的不划算吧,你房产已经够多了,光在览市你就好几间……”她也不得不承认,“你的应先生,是真的舍得给你砸钱,所以你也给他省着点吧别这么挥霍,这院子多贵啊。”
“这一块有人气,适合开店。”
“开店?”君筱挑眉,她是知道姐姐从小有个自己开餐厅的小梦想,可是……“可你都考试了,你成功的话进法院工作了你还开什么店啊?你那个不去啦?”
“给你的。”
“啊?”
君熹懒散一笑,“你不是读的金融吗?”平常人家的孩子读书总要考虑前途,好赚钱的,“所以给你练练手。”
“……”
君筱头都大了,感觉一座山兜头砸了下来,“我还没毕业,我大二还没结束呢,九月份才大三。”
“你不也每天出去兼职么?这不比自己当老板来得爽么?”
“……”
君筱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
房子过了户后那一阵刚好是江南的雨季,览市断断续续地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君熹盯了一个月的室内装修后,雨停了,外部的装修让没课的君筱去盯着,她自己忙着笔试后的面试。
君筱每天都发小视频给她看看她的心尖窝窝装成什么样了,君熹夸她能干,把还没出茅庐的小朋友夸得晕乎乎的,就乖乖给她打了一整个暑假的工,都晒黑了一个度。
九月份小朋友大三开学了,君熹自己的面试也都尘埃落定,就自己抽空去梨园看看。
待年尾入职了,就没什么时间玩了,大多时候是周末去看看。
小君筱已经成功被她骗去开店,不过大三课本就不多,加上这尊贵的店君熹只想一周开个一两天玩玩,并不打算劳民伤财地营业,所以对君筱来说,看店和兼顾学习还是没什么压力,并且很多时候因为太闲了她还是会自己出去兼职。
君熹虽然很多时候不营业,但是她基本每天都会下班后到院子里,给自己做个饭,一个人在院中看着高大的梨树,看看摇曳的红灯笼,吹吹晚风吃饭。
冬天冷了,她就在屋子里吃,完了在窗边烤着小火炉继续往外看,从暮色时分看到整座城市都万籁俱寂。
一晃眼,冬去春来,又一年四月份,梨花在她的期盼中,一朵朵绽开了。
君熹一天能拍几十张照,也画了好多梨花的画,店内的装饰省了,全是她自己画的,好不好看的不要紧,主打一个纯朴风。
不过因为这个店一周开不到一两次,有时候一个月都不开,名声倒是渐渐打出去了,预约总是满的。
君熹是慵懒的人,越多人她越颓于营业,但是梨花开的那段时间,君筱就很忙,一周有四天是开门的,虽然开的也只是晚餐时分。
好吧其实她觉得这个店虽然赚钱但是赚的实在是慢,投入和获利实在不成正比,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盈利。
她跟君熹商量,要开店就好好开,这店生意不错的,咱好歹把本钱先赚回来。
可是反观她姐姐,梨花季过去后又恢复了关门比开门多得多的营业模式,休假休得乐此不疲,她说店天天开,人就不稀罕了,自己也累,说她不会做生意。
所以店继续一周休五天,她自己却总在院子里开火做饭,完了一个人惬意地坐在窗边看着梨树吃饭。
君筱已经怀疑当初说的开店只是君熹安抚她不要对于她买房子炸毛的托词而已。
但是吐槽归吐槽,没课也没兼职的周末,小姑娘还是大多时候会过来陪着姐姐,很多时候她就看着君熹在院中躺椅里抱着本书,看着书上掉的梨花发呆。
总觉得她在透着梨花想人,那能让她想的,无非也就是那个一直在北市的人吧……
可是他都已经结婚几年了啊,也许孩子都有了,都会喊人了,君筱想提又不敢提。
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未曾见过应晨书,已经模糊了对那个男人的记忆了,尽管记得他长得特别特别的好,如今也想不出他五官的细节了,她也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能全然忘了。
暑假的时候,君筱怕她还是每天这样颓于开店又沉溺在院子里,她问君熹要不要和她去旅游。
君熹主要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旅游,就调了几天年假陪她。
源安城介于江南和北市之间的一个地方,不发达也不算落后,主要以种茶和旅游业为主,旅游发展得很不错。
地方不大,玩个三两天就够了,只是去的不巧,才玩两天,第三天就好多店不开门。
君筱午后出去打听了一圈后回去就倒在**颓废道:“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这几天。”
“什么情况?”君熹在房中的茶几前悠闲坐着,喝着一杯当地特产红茶。
君筱呢喃:“说是有人来走访。”
君熹喝茶的动作停滞了两秒,接着又不动声色继续喝。
君筱:“我最想去的那条路今天全封了呜呜呜呜呜。”
“明天就开了,明天再去,我还有假期。”君熹放下茶杯,“走吧,走走后去吃晚饭。”
“现在才三点啊。”
“喝茶喝饿了。”
“哦……”
虽然封了几个地方但是外面依然游人如织,恰好今天的源安阴天,下午三点的天气凉爽非常。出门一会儿君筱热情就回来了,在前面蹦蹦跳跳,时而要回头去找那个安稳得像七老八十的姐姐。
前面人潮实在是太多了,君筱就把姐姐带到一条小路中的一间特产店去。
虽然进去了,但是君筱又在和姐姐咬耳朵说:“不能在这些店买特产都是智商税。”
“你还挺聪明。”
“我……”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君筱皱眉回头,以为是又一拨游客来了,结果……门外的小路上一行穿白衬衣黑西裤的人往这店进来了,正儿八经的,京味甚浓。
君筱背脊一直,马上扭头和姐姐继续咬耳朵:“那群走访的人好像来这店了我靠。”
君熹有几秒钟忘了眨眼,然后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回头。
“这边……”
一道男声闯入耳中,陌生中带着丝丝的熟悉感,君熹想了想在哪里听过。
最后实在是想不出来,便回头去看。
“这一块……”
说话说到一半,赵高启的声音哑在了喉咙中。
刚刚那句话是梅令弘说的,顺着赵高启的目光,他朝五米外的店内一角看去。
“君……君小姐?”他试探性地喊了句。
君筱茫然地看着姐姐和那群人,不可思议,当年在北城的人脉现在还没断干净?
君熹在一道道的目光注视下徐徐地扯起了僵硬的嘴角,牵出一分笑,冲他点点头,“梅先生。”
他绽开了笑颜,和旁人挥挥手表示暂停一下后便朝她走了过去,“好久不见,竟这么巧啊,你来这是……”
“暑假,带妹妹来旅游。”她微笑道,远远地朝那边在静静看她的赵高启点个头,又看向梅令弘,“练练怎么样了?这孩子我也好久没见了。”
“她常念你,老是去烦怀笙……”梅令弘手指了指,很认真地说这句话,“去年文轩要出国,把她带走了,到美国去读书了。”
君熹在某个名字突兀出现的那一秒晃了晃眼神,随后才点点头,开口:“出国了,好,挺好的……苏文轩,也好久没听到这小子的消息了,”她玩笑道,“结婚了么?”
梅令弘笑了:“哪能,还是不着调,女朋友一个换了一个,就是不堪被催,一言不合才跑出去了,又把练练一起拐走。正好我这两年也忙,就让他带走了。”
君熹失笑,她眼神闪了闪,心中波澜四起——苏文轩带练练。这话让她恍惚间以为现在还是10年,她和他才重逢,还远没有到分开的时候。
一隔七年,恍若如梦。
“那梅先生呢,”她看了眼赵高启,再继续看他,“你们俩怎么一块儿共事了?梅先生调北市了还是赵公子上览市了。”
“是我,我去北市了,因为怀笙……”
“咳……咳……”赵高启在远处低头咳嗽了起来。
梅令弘被打断了声音。
君熹心头突突两声,循着声音望去,赵高启正儿八经地咳了几声后,收到视线就慢悠悠走来了。
“君熹啊,我就说咱俩缘分好,偶遇多少回了都。”边说边上下瞅了眼她的着装,“不过你要不说话,我保准认不出来了。”
君熹莞尔:“是嘛,人大抵总会变的。”她也上下看了眼他,“赵先生看着倒是一切如旧,安如好故,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她和梅令弘微笑颔首,接着便拉着妹妹出去了。
沿着长街走了十分钟,君筱都没有提起刚刚的事一句,叽里呱啦地在说着沿途的风景。
君熹知道她什么意思,不敢说罢了,但是她自己忘不掉。
一个小时后,君熹在吃晚餐的店里拿着手机找到赵高启的微信,发了句:“你不让梅先生告诉我的事,是什么?”
那头刚收工准备回酒店的赵高启看完:“……”
他回复:“没啊,没有。”
“有。”
“……”
君熹起身走到餐厅的阳台去状似看了看风景,顺便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赵高启慵懒的声音传来:“君熹啊,真的没,你想多了,没有什么事。”
君熹:“有。”
赵高启一急:“不是你怎么听不进呢,大小姐,真的没!我发誓。”
君熹静静看着外面的餐厅外曼妙的瀑布流水,冷静地喊道:“赵高启。”
“……”
“怎么,几年不见,翻脸不认人了?”
“……”
他深吸口气,又吸了口气,半晌,颓废道:“行行行,你住哪儿,晚上我去找你聊聊。”
“我去找你。”来这会被君筱知道。
拿了地址她就掐电话。
“这面还不如你请的那个师傅给我做的呢,”君筱看着她进来坐下,笑说,“辣不辣,淡不淡,酸酸麻麻的什么味道都没有。”
“旅游就是去别人觉得不好玩的地方吃别人嫌弃的东西。”
君筱扑哧一笑:“那你去的地方够多了,有没有什么让你留恋还想去的?”
君熹夹起面,在卷的筷子稍稍停顿一下,看了眼君筱一眼,扯扯嘴角又低头吃东西。
君筱见此,默了默,想起此前遇见的那两个从北市来的人……
北市啊,她还没去过北市,她也不知道那座城市到底有什么致死的魔力,让姐姐在那里从十八岁待到二十七岁,十年,还此生惦念不忘。
吃完面,外面下雨了。晚上不好出去玩了,君筱就买了把伞撑着回民宿。
君熹陪她回去,等人去洗澡了,她又拿着伞出了门。
沿着长街顺着夜色下的人潮走了十分钟,到了一个还算清静的茶馆,她爬上二楼。
难为金尊玉贵的赵公子已经提前到了,正在包厢中沏着茶等着她。
寥寥茶香在夜色里将他的容颜半遮半掩,伴着外面迷离的雨雾,君熹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来这做什么……
不知今夕是何年。
“坐啊,站那儿看我干嘛,我请。”赵高启端了一杯茶放到桌子对面,懒洋洋乐道,边说边歪着脑袋瞅她。
见她还是站在包厢门口没动,赵高启缓了缓,啧了声,“君熹啊,你变化是真大,以前在晨书身边的时候,软乎乎的,还好拿捏一些,现在看着,女强人似的,一个眼神就能片了我。”
“……”
君熹终于迈开腿,她没去坐下,只是走到他茶桌前面的一扇飘窗前,静静看着窗外铺天盖地的雨。
“不变的人很少,赵公子也不看看我几岁了,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儿了。”
“那你还没结婚啊?”他搭着腿在膝盖,慵懒地靠在太师椅背上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君熹,不会吧,追你的不应该绕览市两圈么,我听说你进法院工作了。”
“你瞒我什么了?”君熹回头朝他望去,“梅先生上北市,和他有什么关系?”
“哦,肯定是有关系,梅令弘早和应家穿一条裤子,他去那边肯定是晨书的意思啊,我只是不想令弘搁你面前提起你的伤心事而已,没什么的。”
君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赵高启朝她人畜无害地咧起嘴角。
君熹红唇轻启:“不是你,我那年也不会骨折,现在下雨天,我骨头就疼。”
“……”
赵高启脸色一变,抿了抿唇,他深深吐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
“梅先生那句没说完的话,你如实说就行了。”
赵高启端起一杯茶一口饮下,才说:“晨书嘛,你那个应先生,身子不好,他的位置应家也不可能让外人渔翁得利,就梅令弘顶上了。”
君熹眼底已经黑如外面的墨色夜空,声音带着丝丝的轻颤:“应晨书,怎么了?”
“住院了。”
“什么病!”
他被她的重音吼得皱眉,也不敢藏着:“肺癌。”
君熹愣愣地看着他。
赵高启注意到她脸上两行泪扑通扑通往下掉的时候,有些慌,抬了抬手又不知道说什么,“哎,哎君熹……你能不能过来坐下,那边雨丝……”
深吸口气,他看着静静在那里掉眼泪的人,躺平在太师椅中,叹气:“唉,没必要,真没必要,君熹啊,坦白说当年虽然是答应你那什么胡话,死了给你埋他边上,但是实际上操作不起来,你知道,能和应晨书埋一块的,只有他那明媒正娶的妻子而已……你不行。”
她看着窗外,背影轻轻颤抖,没有说一个字。
赵高启盯着桌上凉了的茶,“所以,你这啊,这么多年了,该忘了,别那么死心眼。”
雨实在是大,吵得很,他只能抬头认认真真对着她说:“你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无论什么,工作也行,你要什么你随时找我,我绝对二话不说继续赎罪,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犹如你应先生能给你办的。
但是呢,其他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掂量掂量吧,你看你见我俩这一面,问遍故人,偏偏漏掉他不能问,你看看,还念着,这不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