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其实知道一个大概其就差不多了,如果真的要去追究根源,反而适得其反。
现在邢邵就有这样的感觉。
看着身边这个瘦瘦小小的女人泣不成声,邢邵多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敢说,他生怕自己哪里露出端倪,将自己的猜测透露出来。
甚至,他都有些后悔——
或许,一开始就让所有的猜测都停留在最初就好?
如果哥哥真的做了不法交易,那这些违法所得不全都要被没收?
到时候姑姑好不容易过上的好日子就又要全盘推倒重来。
正义,向来都不是绝对的。
此时,对于邢邵来说,让姑姑这个苦命人能够过上好日子,不受邢岚的影响,就是最正义的事情。
让哥哥的名誉不要在死后还被迫害,就是最正义的事情。
“呼——”
长出了口气,邢邵一边帮姑姑顺着气儿,一边默不作声地将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布置都记了下来,临走之前还偷偷拍了张姑姑的合影,当然重点全都是房间装修。
虽然邢邵是做电子数据恢复的,但开源情报也略懂一二,本来,干他们这个行业就是这样,搞渗透的也能上手视频分析,做数据恢复的也能进行情报收集,都是一样的思考方式——
像是一个生活的窥视者,无论将秘密藏在什么地方,他们都能够找得到。
They can see you。
走在路上,邢邵一边看着照片上的信息一边朝着地铁站走,还没到安检处,一个人先叫住了他。
“邢部长,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啊。”
许丝雨过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便服,完全看不出刚才出过外勤的样子,只是头发稍微出了油。
邢邵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盯着这个女孩而已一步步朝自己走近,头脑了开始排练她张口之后会说的第一句话——
毕竟,他们今天一开始遇见的那个地方实在是太不凑巧了,正好是方野失踪、邢岚出现的亿山。
如果许丝雨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那他就回答只是知道邢岚最后在这个地方出现过,想走一下哥哥曾经走的路,思念亲人罢了。
如果许丝雨问他们为什么不走人行步道而走野道,那他就回答只是跟着前面的人走,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底走到什么地方了。
如果……
后面,邢邵又排练了几个问题,但等许丝雨走到面前的时候,男人将手机缓缓收到裤子口袋里,换了一个解题思路——
如果她问自己这些问题,他就回答她:关她什么事儿!
如果是公务询问,那就请下《询问通知书》,带他去办案中心做笔录!
摆出一副冷漠的架势,邢邵带着他那张本来就生人勿进的脸,盯着许丝雨的时候等多了些威压。
“邢部长今天没有上班吗?”
邢邵点点头,没有说话。
许丝雨显然是被他这幅冷漠的样子给伤到了,她有些意外地看着邢邵,感觉面前这个男人完全不像之前跟着自己哥哥一起说服自己的朋友,而是一个不太熟的陌生人。
“邢部长还在为您哥哥的事情伤心?”
许丝雨试探性地问了句,但这次,邢邵没有再回答。
他不喜欢被别人单刀直入地逼问,于是反客为主:
“找我什么事儿?”
噘着嘴,许丝雨一听他态度如此冷漠,也就收敛了之前不正经的态度,郑重诚恳地道歉:
“对不起,邢部长,之前那次是我说话不走脑子,我知道你和哥哥都是为我好,我……”
“谁需要特别去对谁好吗?你最好搞清楚这一点,我只是因为你是许安乐的妹妹才会那么说,如果你和许安乐没有一点儿关系,那我根本就不会管你。”
许丝雨认命地点点头,看着邢邵进了安检,她连忙追了过去: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我真的不想再被我哥管了,那天只是我和我哥吵架,结果发出来的火儿就殃及……”
“我可不是好心,是许安乐来求我的,我是一个最讨厌麻烦的人,也从来不会助人为乐。车来了,我先走了。”
邢邵不想再解释,他上车之前看到许丝雨也挤了上来,旋即他又下车,上了反方向的地铁。
他本来是不屑于了解其他人的,但现在好像又不得不纠缠到这对兄妹的恩怨情仇之中。
重新暗处手机,邢邵想要将刚才许丝雨说的话忘掉,但在看到姑姑满目沧桑的脸时,心里又极其不是滋味儿——
有的人就是这样,生在福中不知福。
向往自由的许丝雨以为没有许安乐的约束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但如果当她真正体会到这种“自由”是什么滋味的时候,她肯定追悔莫及。
就像是现在的邢邵。
他过了太久形单影只的日子,都已经不知道站在人群中被人关心是什么感觉了。
“静安小区,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从车厢左侧门下车。下车请注意安全!”
电子音女声从广播里传出,邢邵看着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模糊住了眼睛,他猛地抬起头时差点儿坐过站,紧赶慢赶跑了两步才下来。
破天荒的,这次回家邢邵买了些菜,多年的独居生活虽然没有教会他厨艺,但让他学会了吃饭糊弄学,想要今晚给许安乐“糊弄”一顿。
但当邢邵推开房门时,看到两个老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里面的二位也是,回头看着邢邵,注视了良久之后,男人先张了口:
“你就是安乐的室友是吧?”
邢邵警惕地进来,将菜放在手边的角柜上,点了点头。
“我是安乐的父亲,这位是安乐的母亲。”
没想到许安乐的父母会来,邢邵莫名有些紧张,要知道,在他的房子里,人最多的时候莫过于凌宜美和邢岚一起来的那次。
作为I人中的顶梁柱,邢邵的话格外少,和许叔叔、许阿姨打了招呼之后就钻进厨房没有出来。
他漫无目的地洗着菜,本来还想和许安乐好好吃顿晚饭,说一下和许丝雨偶遇的事情,现在全然没有了心情。
这种鸵鸟行为一直持续到许安乐回家,他推开门确定父母在看电视之后就开始寻找邢邵的身影,但去了两个人的卧室、去了客房,甚至连卫生间都找了都没有发现人的时候,他站在客厅正中间叉着腰思考。
“安乐,你找什么呢?”
许阿姨先张口,将茶几上的橘子朝着他怀里扔了过去。
“妈,我那朋友呢?”
“在厨房。”
“厨房?!他在厨房干什么?”
“在厨房肯定做饭呢呗!”
许安乐可不相信邢邵会做饭,而他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场景也的确如此。
邢邵正在洗茄子,用钢丝球。
甚至将茄子都已经洗白了。
“邢邵,你干嘛呢?”
看到许安乐终于到家了,邢邵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将厨房门重新关上之后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爸妈来了,我还住这儿不方便吧?”
“他们就是过来问问小雨的情况,不会住在这里的。”
许安乐让邢邵不要担心,但邢邵实在是太紧张了,他不太擅长应对这种三个人以上的饭局,嘴唇都开始发白:
“那我在厨房等他们离开吧!”
“别啊,一起吃,你去外面,我来做饭。”
许安乐一句话就将邢邵的幻想给打碎了,甚至系上围裙就要将邢邵给赶出去!
“别!我给你打下手!”
最后,邢邵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手脚并用扒在门框上,才没有被许安乐给推出去。
邢邵带着侥幸心理,希望叔叔阿姨突然不想吃饭,能够马上离开,但这些幻想都在许安乐十五分钟后双灶齐开下给打碎了:
“邢邵,端菜。”
很快,三菜一汤就在桌子上摆好,许安乐和邢邵坐在餐桌两侧,许叔叔和许阿姨坐在一起,这顿饭还没开始吃,邢邵就紧张起来。
“安乐,你说张元有案底,还有证据资料,现在小雨和他分了吗?”许阿姨先打破了沉默。
许安乐摇摇头:
“拿出证据那丫头都不相信,还真是鬼迷心窍了。”
“你是哥哥,要有一个当哥哥的样子,她不会听话你就要好好和她讲道理。”
许叔叔一根手指瞧着桌子,强调道。
“你们是怎么找到张元的证据的,小雨一个内部人员都不知道?”许阿姨好奇地问,但刚说完就被许叔叔给瞪了回去。
许安乐毕竟夸大其词,现在含含混混说不清楚。
他瞧了一眼邢邵,希望他能说句话。
而邢邵感受到了对面许安乐充满期待和祈求的眼神,他“啪”地一下将筷子放在桌上,朝着许叔叔伸出手:
“许阿姨,其实如果您不放心许叔叔,如果许叔叔做了什么亏心事,我们也能找到他的亏心事,只需要他的一部手机。”
邢邵说完,许阿姨有些愣神儿地和许叔叔对视了一眼。
而后,邢邵补充道:
“怎么样,要试试吗,叔叔,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