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王乾和杜子春安心住在了青羊观,杜子春吩咐了莫要打扰,故而倒也清净自在。

王乾平日里除了早晚功课,每日修行之外,还被杜子春以身子孱弱为由打发去了道观的杂役那里,帮着劈柴挑水,洗衣烧火,闲暇时他也溜出道观寻些短工,赚点钱。

对于后者,杜子春知道其是为了那在县学读书的弟弟,一路上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之前为了等他领到报酬,还故意在一些地方多逗留了些时日。

日子单调而又充实,不知不觉已是临近年关,王乾将平日积攒下来的银钱托凌云找了靠谱的顺路商队带往弟弟所在的县城--清水县,并附上书信一封。

“呼!”王乾修行完毕,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杜子春穿着一身厚实的棉布道袍,双手插在袖子里,“恩,差不多了,明日你便可以开始尝试筑基了。”

“不是水到渠成么?”王乾诧异地问道。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修道如逆水行舟,又不是顺流之下,当然关卡之说。”杜子春摇了摇头。

“那该如何筑基?”

“人体之中,下丹田天生通透,故而气感由此凝聚,然而其余二丹田,皆是有天关紧锁,这筑基便是落在打开中丹田的天关上。”

“紧锁?可是我平日修行,导气游身,不是也经过那两个丹田么?”王乾疑惑。

“不一样,你那只是过而不入,筑基则是需要将其打开,导气入住。平日里你导气经过三关九窍,便是为了打薄天关,以便明日冲关。”

“原来如此。”王乾恍然。

“恩,今日,你且养足精神,调整状态,你清静已成,并无什么凶险,只是此举颇耗精力。”

王乾依言而行,整一日未曾外出,诵读清静经度日。

第二日,杜子春领着王乾在正屋的三清像前拜了拜,又叮嘱了筑基中可能遇到的情况,这才让其开始筑基。

王乾深吸了一口气,盘膝坐在正屋的蒲团上,照着平日修行的经验,很快便进入了入定的状态,然后引导着体内之气向着中丹田汇聚而去。

先前只是经过,尚无感觉,此时需要将气留在此处,王乾才感觉到天关的存在。

中丹田好像一个滑不留手的小球,体内之气总是一擦而过,不能多做停留,他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将快要流过中丹田的气拉回来,重新向着中丹田灌注。

时间渐渐流逝,王乾的额头沁出了汗珠,头顶上白气缭绕,心中渐生浮躁之感,脸色现出诡异的潮红。

“静心凝神!”杜子春见状,声绽如雷,将有些陷入魔怔的王乾拉了回来。

王乾意识一清,脸上潮红褪去,没有急着再去冲关,而是顺着往日修炼的路径,将这些锐气已失的气运行了一周,等其回到下丹田之后,调整了一番,再次冲击而去。

轰!

王乾仿佛听到一身惊雷在耳边炸响,回过神,体内的气已如数停留在了中丹田之内。

他心肺先是一痛,随后又舒坦起来,气息变得悠长。

王乾没有急着收功,记着杜子春的教导,将体内之气按照以前的路径再次运行了一圈,不同于以往,这一次,体内之气在一些窍**驻留了一丝下来,等气最终回到下丹田之后,除了中丹田之外,共有五个窍**有气残留,与下丹田的气遥相呼应。

王乾缓缓收功,睁开了眼睛,只觉神清气爽,体轻如烟,几有随风而去之感。他知道这是错觉,等了一会儿,果然散去。

“恩,不错,筑基成功了。”杜子春捋着自己的胡须,点了点头,这么长时间之后,他的胡须终于恢复了。

“多谢师傅。”王乾跪下对着杜子春磕了三个头。

“恩,起来吧。”杜子春扶起王乾。

王乾将自己体内的情况一一说与杜子春,他听罢叹了一口气,“果是那日留下的隐患,本来筑基一成,除了上丹田未开之外,其余窍穴皆因打通,只是那日你妄动了体内之气,这才有一窍不通。”

“那我该怎么办?”王乾担心地问道。

“无妨,你先不急着修行下面的功法,等你把剩下的那一窍穴打通了即可。”

有了解决之法,王乾安下心来,又问道:“师傅,如今我已筑基,不知可否正式入门?”

“入门?”杜子春想了想,“恩,可以了。”

王乾大喜。

“我门祖师乃是大神通者,陆地真仙,虽名声不显,但也是天地间罕有的神圣,说起来我也只是侥幸听过他的讲课,算不得其门徒,只是我一身所学皆蒙他授,故尊其为祖师。”杜子春露出感慨追忆的神色,面现尊敬。

杜子春说得神秘,王乾搜肠刮肚想着前世知道的那些厉害的人物,猜测着是哪一个。

“当年我本是一富家子弟,鲜衣怒马,好不逍遥,后来家道中落,流落街头,一日偶然在山中看到一座道观,饥渴之下想去讨些吃食,不成想正遇上祖师讲课,这才学得了这身本领。”

杜子春陷入回忆之中,只是说着往事,半点不提祖师名讳,王乾不由有些焦急,“祖师到底是哪方神圣?”

杜子春笑了笑,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王乾心底一股邪火升起,很快又被他按了下去,面容僵硬,笑容丧失,“师傅可是在说笑?”

杜子春摇了摇头,“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进去那里,后来那山那观都不曾再寻得,且我进去之时,祖师正在讲课,未曾说起名讳,只是同听讲的人言皆称祖师,故我亦以祖师称之。”

“那师傅何以判断其是大神通者,不出世的神圣?”

“祖师讲课,异象纷呈,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不是大神通者是什么,如此景象非神圣不能有,我这道号也是取自在那里听过的一首诗中的两个字。”杜子春理所当然道。

“什么诗?”王乾心中一动,也许自己知道呢。

“忘了。”杜子春捋了捋胡须,一脸淡然,“那么久远的事谁还记得,而且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内容。”

王乾彻底无语了,撇过头不想再看见他。

“已得真法,何须在意授者是谁呢?”

“您倒是看得开。”王乾感觉自己被耍了,大起大落之下,犹自生着闷气。

“这就是境界,你的心还不够静。”杜子春时刻不忘教导自己的弟子。

“对了,师傅,青羊师兄你为何没有收入门墙?”王乾想起一事,好奇地问道,“难道他没有筑基?”

“筑基了,他的根骨资质比你好多了。”

“那为何师傅没有收他入门墙?”

杜子春背过身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恍然若神人,“机缘未到而已,为师做事全凭心血**。”说完大步离去,王乾突然觉得师傅的背影更飘逸了。

在王乾看不到的正面,杜子春满脸尴尬,当初遇到青羊的时候,他刚学有所成,虽喜其根骨资质,但是自觉自己已是神仙人物,想学那山中的祖师,故而没有收其入门墙,现在想来却是有些愧对青羊,那孩子心心念念想着被他正式收为弟子,结果只是因为他的一时意气之举,抱憾终身。

“说不定,未能得悟大道,也是因为这个成了他的心魔。”杜子春蓦然想到这点,心中自责懊悔不已,往日的心境碎成了一地,这个时候他只是一个活得久的老人。

“唉,都是当初年轻气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