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青哲同他的几位君子之交商榷过后,这名为饭局,实为栖和郡主的选夫婿会便在一间酒楼办了起来。
今将军府正值鼎盛之时,若能做了骠骑大将军与长公主的乘龙快婿,自是无上荣荫。
当日,解清规穿了一件风信紫广袖对襟束腰长裙,三千青丝梳成十字髻,用精而不繁的簪饰点缀着,谓是绝美。
她跟随解青哲身旁最后到来,入座之后,兄长开始介绍在场的四位公子。
解清规只漫不经心地听着,直到——
“这是开封府尹之子,莫文卿。”
解青哲说起他时,脸上不乏骄傲之色,许是因为他善带兵打仗而不善读书的缘故。
“我们当中啊,就他最好读书了,今年春闱,定能考取功名。”
被点到时,这位看上去左右弱冠之年的白衣人端着温文尔雅的笑,一如他的名字,白衣卿相。
可在解清规眼中,看见的却是另一幅光景。
惊昙之变后,她跑去击登闻鼓,当着六月飞雪不休不止地敲了三天三夜。
开封府上下大门紧闭不说,这位以君子之名享誉上京的莫文卿,竟然先诱她下跪,继而说:
“你倒有些姿色,若是来做一夜我的暖床婢,我说不定会劝我爹给你一个机会。”
他说这话时,哪里有一点君子之风,分明就是道貌岸然的小人。
解清规强撑着不让面色阴郁下来,声音却已然冷得刺骨。
“若是能凭真本事,一朝进士及第,自然最好。”
莫文卿脸色一黑,“你!你这是什么话,咱们读书人参加科举,自当要堂堂正正的。”
解青哲见气氛不对,连忙道:“是啊,莫兄是有真才实学的,清规你就等着看他金榜题名吧。”
解清规兀自只给自己和解青哲斟满了茶,丝毫不惧他们诟病她失礼。
“阿兄,此言差矣。我与各位只不过是国子学的同窗,要看莫公子金榜题名的,当是元大人和一众先生才是。”
席上最不起眼的秘书丞之子罗澄眼前一亮:“对了,今年圣上下旨令元先生监察春闱,他可是连中三元的才子啊!”
另一人神色轻蔑道:“他?别开玩笑了!上京城谁不知道元疏是山鬼司使的门下,他这连中三元有说服力吗?”
他们未见解青哲眉头已然紧皱,分明是有些不悦了。
又一人道:“李兄所言极是,而且啊,我告诉你们一桩秘谈。”
“什么?”
“我听说啊,这元疏元先生,居然在城外三里客栈那样偏僻之地私会情妇呢!”
此言一出,二人与莫文卿俱哄堂大笑。
莫文卿捧腹道:“你不是听错了吧,他不是推崇君子之风吗?怎么也……”
他话未说完,解清规“啪”地将筷子拍在了桌上。
她本不想让兄长为难,谁料这些人自诩雅士,居然背后嚼人口舌。
她再忌惮元疏,也不会罗织他的功名来路不正,更不会作为学生,却在背后构陷老师的私生活。
他们见她如此激恼,自为她是个仰慕元疏昳丽仙姿的芳心姑娘,虽不再诟病,却也是不以为然的。
而后,包厢中鸦雀无声。
店小二将菜呈上来后,解清规率先将每一道菜都夹取了一小份,归入自己的碗中,只因实在不想与这些人同吃。
因着解清规身份尊贵,他们即便有不满,也不露声色。
吃好之后,她朝解青哲道:“阿兄,我吃饱了,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先回去了。”
说完,解清规便站起身来,越过他们几人时,眼底带着寒意。
解青哲见识到了罗澄之外三人的嘴脸,亦是不想久留。
“失礼了。”
留下这样一句客套话后,他便追了上去。
买过账后,解清规思来想去,相信自己觉得不适之处,解青哲定能感同身受。
她嗟叹道:“阿兄,这些人除了罗澄罗公子外,旁的你还是趁早断了吧。”
解青哲神色颇为黯淡:“我知晓了,就当是识人不清,买个教训罢。”
他们行至楼外,方见天色晦暗。
解青哲看出她今日气性不小,打算带她继续逛逛夜市,好散散心,刚登上楼前的一座桥时,又看见了刚被随意指摘的苦主的身影。
元疏正从桥对岸的长乐轩中走出来。
长乐轩其实不仅是青楼,亦是酒楼,还做些赌坊生意,是这一行内上京城中的龙头。
今日解青哲本是要将他们聚会的地方选在长乐轩的,只是解清规避讳她前世的死地,故让他换成了对面第二大的玉春楼。
元疏从长乐轩出来的原因无从可知,但是,前世伏容炫耀她飞上枝头后的美满生活时,无意间道出了一件事。
长乐轩的东家,名唤沈浮,与她父亲伏彀,也就是惊昙之变的谋划者之一,做着权色交易。
解清规眸中亮起了少许锋锐,又白驹过隙般褪去。
莫非真如她所想,元疏也参与了惊昙之变?
她迎面走去,作揖道:“见过先生。”
解青哲道:“听闻清规被伏容推落水时,是元大人救了她,作为她的兄长,青哲在此谢过。”
适才隔着数步与夜幕,元疏再火眼金睛,也并未看见解清规的异样。
他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对面那玉春楼,“举手之劳而已,郡主同世子这是刚见完宾客?”
解清规颌首,对解青哲道:“阿兄,我同先生聊聊,你先回去吧。”
解青哲对救过自家妹妹性命的人多少还是放心的,于是离去。
桥梁上的二人亦往长街走去。
“适才和兄长的四位友人吃过晚饭,不过,从今以后,其中三人便不再是友人了。”
“哦?”元疏瞥视她道,“何出此言?”
他本身对旁人的离合不感兴趣,只因她是解清规,所以他愿意打听。
解清规解释道:“清规敬您为尊师,他们却不尊师长,在背后妄议您。”
她将莫文卿及另外两人所言大致意思转述了一遍。
元疏笑了起来,“看来郡主还真是尊师重道呢,只是,如若我当真是个伪君子呢?”
这句话问住了解清规,她默然了半晌,正欲回答时,他们已走到了长街之外的僻静凉亭中。
不远处的一座假山旁,有一男一女如胶似漆地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