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院内哗然。

孙嬷嬷继续道:“奴婢是伏容小姐送进来的,如今您与她分道扬镳,奴婢在将军府定是待不下去了!这才出此下策,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将您的首饰尽数归还!”

她起身抬腿就要跑,不必解清规下令,便有两名早恨她入骨的丫头冲上前,将她死死扣下。

解清规笑意不改,居高临下看着孙嬷嬷。

没想到,这位仗着伏容在翠华院中横行霸道的嬷嬷,远比她想象中更为大胆。

她摩挲着指尖,“还有呢?”

孙嬷嬷不寒而栗,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还有哪里得罪了她。

又半晌,孙嬷嬷磨蹭说道:“奴婢早年……奉伏容小姐之命,私自扣下了一些……京中千金给您的请柬……”

解清规指尖一颤,滞于空中。

郡主不说话,丫鬟们亦不敢无端出声。

小姐本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前些年被那伏容哄得失了魂,对与她相关的人多有优待,已是不易。而今幡然醒悟,她们便知道,那乖戾的贵女回来了。

前不久尚纷乱至极的翠华院,一下子落入寂静中。

解清规忽然“呵”笑一声,“好,好得很。”

难怪以前每逢宫宴,沐悠澜见到她都要恶言相向几句。

试问一个人舔着脸给别人递出邀约,却始终被放鸽子,如此徒劳无功,如何能不气?

孙嬷嬷狰狞笑着,“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

“请容奴婢回屋去取首饰,归还与您,日后再不敢肆意妄为。”

解清规点点头,示意两个丫鬟放开她。

孙嬷嬷见了生机,一溜烟往东边住处跑去。不一会儿,带着一包什物回了来。

那双手奉上的包袱,用的是蜀国上贡的提花锦,价值如金,唯有宗室可用。

祺安把它接过来后,解清规掂量了一二,那包袱,当有五十两重。

孙嬷嬷,位份不大,贪心不小。

这么些年,是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

她正值熟龄,并不年老色衰,如若父亲不是忠贞不渝者,恐怕孙嬷嬷的志向,不止于此。

“孙嬷嬷,其实我今日过来,并非是发现了你方才不打自招的两桩罪。”

俯仰之间,孙嬷嬷瞳孔地震,如遇噩耗。

解清规慢步游走于她身旁,绕着圈道,“清规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番。不知我将军府的丫鬟做错了何事,招致孙嬷嬷如此对待?”

三罪加身,孙嬷嬷有口难言。

解清规从包袱中取出一枚金簪,在她脖颈脉搏间轻轻划着。

“这么多年,我看在伏容的面子上,宽待于你,莫非让孙嬷嬷生了错觉,以为自己是将军府的主子了?”

孙嬷嬷脸色煞白,不敢妄动,生怕弹指间便被那锐利的金簪要了性命。

“小姐饶命啊!奴婢万不敢有此意。”孙嬷嬷言语生硬,眨眼间灵光一现,连忙道:“退一步讲,奴婢是伏容小姐带过来的,您与她年纪还小,闹些矛盾,解释清楚就好了。”

“奴婢的性命您随时可取,怕只怕来日您想通了,却因铁面无私,叫伏容小姐寒心,再无回圜余地呀!”

“是吗?”

笑容消匿,解清规指尖掐着掌心。

金簪的雕花边沿锋利,割破了虎口上端,与掌间一同溢出血来。

“孙嬷嬷既如此说,那我便大发善心,让你的前任主子为你收尸。”

解清规用无恙的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凝视着那双已如死鱼般的眼睛,“你可欢喜?”

孙嬷嬷追悔莫及,直把脑袋往地上撞。

“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胡言了!小姐,您慈悲为怀,就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我慈悲?”

解清规有些病态地哈哈大笑。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孙嬷嬷两眼短暂明亮起来,在听见下一句话时,彻底化为一潭死水。

解清规说:“这些首饰,就给你的丧事,添点彩头吧。”

“孙嬷嬷阳奉阴违,瞒上欺下,有辱我将军府气节。来人,把她带下去,即刻杖杀。”

她说话时格外平静,看着侍卫拖着人远去,更是顿感舒畅。

解清规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以前,常子深说他喜欢纯良的姑娘,她便顺着他抑制心性,处处忍让,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只笼中鸟。

可现在不同了。

解清规抬头看了眼夜空,明月高悬,傲视一切。

……

上京启樵街,有一酒巷,深巷之末,便是伏府。

这片地僻静宜居,平日里往来之人甚少,是伏彀立功时孟帝所赐。

是以大门之前,牌匾之下吊着个人,都无人察觉。

伤了脸的伏容在家中窝居了这么些天,终是不耐,带着一干婢女要出门散心,岂料一开门,险被门口的吊死鬼吓个半死。

“啊!!!”

吊死鬼是个女人,尸体发紫,冒着杂乱无章的斑点。

她身上穿着色彩鲜艳的棉麻,显然是个大户人家的婢子,但一身华服已被血染得污秽不堪。

在她的尸体下面,有一袋绑得不严实的包袱,里边透着金光。

伏容跌坐在地上,在婢女的搀扶中站了起来。

在看见吊死鬼的脸时,她的腿如两根被雨水浸过的朽木,本来就软,现在更是再也无力支撑。

那是孙嬷嬷!

“大早上的,大惊小怪什么?”

正要上朝的伏彀在伏夫人的拥护中走了出来,一脸不耐,见了现场惨状后,也仅是恨女儿是个胆小软弱之辈。

“不就是死了个人,报官不就行了?吵吵嚷嚷的,叫人看了笑话。”

伏夫人心疼女儿,可在他身边根本不敢多言,只轻声走到伏容身旁。

伏容一脸委屈:“爹!你不知道,她是我塞进解清规那里的人!”

伏容的声音明亮,隔着大老远,亦有耳尖好事之人听了个大概,招呼同行者围了上来。

霎时间,众人蜂拥而至,伏府水泄不通。

伏彀直眉睖眼盯着伏容,怪她丢人。

围观者一眼看出他们并不和睦,更是猜忌不已。

“怎么有人吊死在伏家了啊?看他们还争起来了,不会真是他们干的吧?”

“傻了吧,这一看就是有人想害他们,但是他们有没有干亏心事,这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