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你想写什么字?”凤雏不期然从楼梯转角后出现。

春花报以羞赧,定了心意,还是小声问凤雏磐字如何写。

凤雏妙目偏转,提笔边写边念:“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写罢搁下笔笑道:“怎么,是哪个客人教你的?”

春花不说话,只埋头看那纸上的字,拼命想牢记它是怎么写的。

凤雏瞧她神色不自然,心下明了,只和她闲话了一阵针织刺绣,又道:“我听采雪说,你近日极忙,除了做分内的活,还要替她分担。”

春花闻言愣了愣,明白凤雏所指,又接着道:“倒也无妨,现在洒扫、浣洗嬷嬷都不着我做。”

顿了顿又道:“她的脸我没看到,不知情况如何。只是听说那天下午从我房里抬出去后,到了第二天才找的大夫,耽误了些功夫。大夫瞧了半天,说是不知何物所致,只开了些寻常的药,倒今日也未大好。”

凤雏默然,取了张纸和一只荷包递给春花,“这是一包银子和药方子,你交给冬梅,让她按方子抓药,很快就好。”

春花接过东西,只听见秋云笑道:“凤雏姑娘真是好生厉害,未见病人,就可以开方抓药,华佗在世只怕也难敌。”

秋云走到近前,拿过方子瞧了一眼,“开的药方还如此对症,姑娘不应该在这里,该去开个药铺悬壶济世。”

凤雏不置一词,只嘱咐春花两句,抽身要走。

秋云淡淡道:“姑娘贵为花魁,何况用这下作的法子对付一个三等小妓,就算她得罪过你的丫鬟,也好生令人不屑。若是传扬出去,只说姑娘心胸狭窄,对姑娘清誉不好。”

凤雏顿了足,对秋云道:“天做人看,我不在意别人何以评说,只要对得住天地良心就好。”

“对得住天地良心就是先下毒手,再给钱买药?这是良心不安吧?”秋云将荷包和药方塞回她手中,“冬梅不需要你这天地良心。凤姑娘还是远离这腌臜的地方好,省的落了什么东西,姑娘们都得陪着挨罚。”

凤雏心下懊恼,却也不便争辩什么,只身离去。

冬梅躲在门口听完秋云的话,怒火攻心,却又极惧凤雏,只紧紧抓着门框,心念急转。

秋云进房时,她急忙拉住秋云道:“真的是这个婊子下毒手害我?”

秋云眉心微蹙,她极不喜欢冬梅总是把脏话带在嘴边,略点头道:“鱼尾葵果不是常见的东西,我也是看了几天医书方才肯定。她手里那方子绝非今日才写的,肯定是她无疑。”

冬梅怒道:“老娘非要扒了这臭婊子的皮不可!”

秋云瞥了一眼冬梅,“你凭什么扒她的皮?你能保住这条命就算的万幸。”

冬梅咬牙切齿道:“她不过就是长得略平整些,又有些公子王孙肯捧着,就这般欺负人。要给老娘我捉到她的把柄,定不会轻饶了她。”

秋云不说话,只将胭脂水粉放在桌上,冬梅接着又道:“眼下我是不如她,谁知道以后呢?我知道你是大家小姐,到底和我们不同,但是万花楼是什么地方,你不踩着我,我就要压着你,谁也不能让着谁。否则就像春花那样被人踩在脚下,你背着一身的冤屈无处可投,留在这里也是为的有天能复仇。只是你现在客人虽为富豪,到底不够分量,不比凤雏,莫说是王孙公子,就连朝廷要员也时常接她去府中陪伴。”

秋云捋了捋衣服上的柳叶,只淡淡道:“金不换说过几天要去燕侯祠,说要组老郎会,你这脸也该好了吧?”

选了个黄道吉日,金不换租了数辆马车带上所有姑娘一起前往燕侯祠。

燕侯祠位于郊外,马车颠颠簸簸走了半日才抵达。

天气极闷热,马车窄小,个个贴身而坐,这个流的汗,湿了那个的衣裳,走在半道上,姑娘们个都汗流浃背,纷纷抱怨金不换小气,只雇了几辆马车,叫她们好挤。

好容易挨到燕侯祠,一个个鬓乱钗折,妆容皆乱,小耗子陪着笑脸,亲自扶着金不换去燕侯祠厢房纳凉补妆,又连声催促金蛋赶紧搬祭品。

燕侯祠内极其宽敞,祠堂内供着白眉神像,祠堂内摆着数张桌椅板凳,又设有小型的乐床,方便乐师演奏。

整理停当,收拾齐整,金不换带着一众女子盈盈下拜,宝鼎香炉,香烟缭绕,只闻环佩叮当,但见珠光宝气,环肥燕瘦各色女子彩衣霓裳,好不热闹。

祠外人头攒动,看热闹的人早早挤满了燕侯祠。

向来妓女酬神都是极其热闹的,许多老鸨会借机做成“老郎会”,聚敛钱财。

参拜白眉神完后,金不换指挥着姑娘们摆上攒盒,吹拉弹唱引得狎客前来就座。

燕侯祠地处山坳,门前临水,湖泊不大,水面晶亮碧透,水畔又有座湖心亭,远山含翠黛,幽谷碧翠,极目远眺,有几座白墙灰瓦房子掩映在山色之中,极是惬意。

桌子是现成的,摆上攒盒酒壶,一旁坐着几个擅弹小曲的姑娘,指拨弦响,拉开一场盛宴。

坐上佳客不少,都想一睹平日难见的几位美人风采。

瞧了半日,只见夏月懒懒摇着扇子站在白眉神前打量,秋云带着漱玉坐在湖心亭里垂钓,春花坐在花荫下用骨针穿白兰花,凤雏则带着采雪在一旁寻花辨草。

金不换瞧不过眼,啐了一口,“莫不是当自己是千金小姐,都闲在那里看风景、钓鱼,还不来接贵客。”

“贵客?”夏月闻言笑道,“嬷嬷,您最近是不是看银子看得眼花了,今天来的这些客,单看他们穿的衣裳,谁能付得起百两黄金?您老只当今天让我们郊游罢了。”

金不换正待要说话,却听得有人笑道:“夏月,你几时学得这般势力看衣识人。”

夏月回眸半转却见俞景礼站在身后玩味笑看她。

夏月心中一动,望向他身后,只见转角处,两个相似的身影刚从马上跳下,正是俞景鸿和俞景泰。

金不换喜不自禁,赶紧招呼,“三位俞公子都来了,真是万花楼的荣幸,小耗子快点给三位公子倒酒,金蛋快去给公子牵马!夏月,秋云快点招呼——”

金不换顿了顿,有些犯难,不知该说让夏月招呼谁。

俞景礼戏谑道,“我说过,你这万花楼是为我们俞家开的,怎么嬷嬷忘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