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自己来!”徐燕芝下意识地抱紧瓷杯, 又?迅速反应过来这样根本无?济于事,在?她刚一扬手,打算用?发烫的茶水去泼崔决时, 后者开口说话了。

“你安分几日?, 病好的快些。”

说罢, 还未等徐燕芝再说什么,她就?被帕子盖住了脸, 隔着帕子, 感?受到他的手掌带着帕子,在?她脸上囫囵抹了几下, “我命人去煎药了, 把汗擦了便来喝。”

徐燕芝将?帕子抓下来, 突然离去的热气让她的脸又?红了几分。

崔决已经背对着她,一头长发只简单束起?,慢条斯理地将?茶几上的烛台点亮, 并没有再与她多说话, 多看她一眼的意思。

她觉着是自己误会了,也不再发愣, 赶紧将?身上捂出来的汗擦干净。

崔决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不由自主地拿出佛经, 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上面?的经文, 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一会,徐燕芝已经将?自己收拾地差不多了, 问道:“我的衣裳呢?”

她说话时, 耳朵靠近车壁, 听着车外?的动静、

还好,这个音量说话, 外?面?的人是听不见的,还在?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然的话,她真的羞愤欲死了。

崔决的手指一顿,回答道:“已经收起?来了。”

“可是我没衣服穿了呀。”她将?帕子挂在?一旁的支架上,又?将?自己缩回被衾中,“还有我那个包袱,在?哪呢?”

里面?还有好多银两?,还有张乾送给她的玉坠呢……

崔决不紧不慢地将?熏香重新添好,问她:“你认为我会把你的衣服还给你,方?便你随时再准备离开?”

“可我!”徐燕芝的声?音骤然提高,又?无?奈地憋了回去,忍气吞声?道:“我也不能?就?这样天天这样在?**呀,你不觉得这样太奇怪了吗?我、我……”

她越想?越气,“本来昨天那样一闹,你我之间的关系又?快说不清了,你是崔氏大房嫡出的郎君,犯了错最多也是跪跪祖祠,说不定有人心疼,连板子都免了,可我呢?这样闹下去,我还怎么嫁人……”

从小的经历,让她习惯了被人取笑,早就?不把什么所?谓的清白放在?心中,所?以当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本是随口说给崔决听的,企图唤醒他这辈子中可能?还存在?的良知,但说着说着,又?想?起?上辈子的种种,本来说好的不在?他面?前哭,现在?泪水又?不争气地在?眼眶中打转了。

她是气的。

徐燕芝,赶紧收回眼泪,不值得!

崔决听她说这些,心中不免堵得慌,甚至觉得她这番说辞十分耳熟,总觉得刚听过不久。

当然,他也并未觉得她说的不妥,他这两?日?是一下子做过了火。

他是打算好好照顾她的。

崔决侧身,将?缩在?柜子中的包袱拿出来,从中取出她换洗用?的衣物,放在?她身边,看到她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将?她说过的话和记忆勾兑起?来,得出了新的结论。

许是上辈子那人,误了徐燕芝。

他又?坐回茶几旁,翻动书页的动作轻快了几分。

徐燕芝看着颜色根本配不上的衣裙,也很无?奈。但事到如今,她也不能?一直光溜溜的躺在?榻上,混到长安不是?

待她穿戴整齐,药也差不多煎好了,随着马车继续前进,徐燕芝套上罗袜,也坐到茶几旁,捧着那一晚药咕咚咕咚地喝。

不一会,满嘴都是药的苦味。

要是这个时候嘴里塞一颗饴糖,或者是来一颗蜜饯就?好了。

崔决见到那碗药很快就?见了底,徐燕芝喝药都是一气呵成,乖得很。

不像他的妹妹崔芸苼,害了病就?要死要活,恨不得府上所?有人都去哄她,才会把药吃下去,吃完了还要吃好些甜的东西,不然又?要哭闹许久。

他的余光轻轻瞥见徐燕芝正将?下颌压到矮几上,由下往上抬眼,眼睛亮亮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模样又?激起?了他有关上辈子的回忆,他仿佛觉得,在?曾经的某一时刻,徐燕芝也像这样,下巴垫在?手掌心上,歪着头看他读书。

就?像一只突如其来的燕雀,停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等待他。

不过再多的记忆,他也没有了。

他不知道徐燕芝此时会想?说什么,打算做什么。

他下意识地多翻了几页书,来掩盖自己此时的凝思。

会像山中的野雀,像路人讨要一点可食的糕点吗?那药应是十分苦的,只可惜他不喜甜,身边从不会有这类东西。

那应当夸一下,她这身穿着吗?

他身边的女性少之又?少,说这话的机会便更少了。

要夸她吗?夸了她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会缓和吗?

会让她分清,他和前世的自己吗。

崔决抿着唇,对上她抬起?的眼眸:“好、”

“要是我要小解怎么办啊?”

崔决:?

崔决的剑眉一蹙,听到徐燕芝说出这句话,不亚于他看到前世的自己低下头,埋进表姑娘身/下来的震撼,他摇了摇头,收回了他方?才的想?法?。

徐燕芝看到崔决面?色僵硬,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她刚算了算时间,这个时候的崔决,还不是后来那个没廉耻心的狗东西,接受能?力不是很强,“说话!”

车外?的能?武车旁一颤,运着内力猫腰走到一旁的马车内,一回来,又?有几个人将?他团团围住。

“怎么样?你听到什么了?”

能?武一脸纠结:“我觉着吧……”

能?文催促道:“别磨磨唧唧的,有话快说!”

众人点头。

能?武不满,虽然他对于侦查之事十分跃跃欲试:“你们胆大你们自己去听啊!干嘛让我去!”

第52节

“好好好,你快说,不催你,到底里面?什么情况啊?”

能?武模棱两?可道:“不好说,反正表姑娘对三郎君说话挺凶的,感?觉和我们听过的那些传闻都不一样。”

能?武又?道:“三郎君对表姑娘不一般,表姑娘也愿意跟他说一些密话,真不知他们是因为什么闹掰了,才让表姑娘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还遇到了危险。想?到那人的实力,真是令人后怕。”

能?文:“我也觉得是!就?这几天表姑娘哪里下过车了?昨夜你们也没听见表姑娘骂的那叫一个难听,还是没看见三郎君脸上的爪印啊?三郎君生气了吗?他没有!三郎君必定心悦表姑娘,不然为什么不远千里也要将?表姑娘寻回来?周蒙,你打赌输了!”

周蒙悲痛地掏出一串铜钱,“真没可能?是兄妹情吗?如果我妹妹这样,我也不会跟她计较的。”

薛郎中把他手中的钱串子夺走:“兄妹情个屁!表姑娘和三郎君哪有这么多血缘关系?又?不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哪那么亲!还有你们,赌兄妹的快点给钱!”

周武看着痛失金钱的一众人,他忽然觉着,他的好哥哥和薛郎中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顿悟了。

这俩人一定早就?知道内幕,在?这忽悠别人骗钱呢。

幸好他从不沾赌,不然就?要被他们忽悠了去。

而车内的崔决看着大放厥词的徐燕芝,有些头疼:“你现在?要?让能?文带你去。”

“你老麻烦他干啥啊。”徐燕芝感?知到崔决好像有些窘迫,乘胜追击,语气带着笑,“你这么喜欢看着我你带我去得了。”

崔决:“……那好,等你想?如厕再叫我。”

这回轮到徐燕芝说不出话了,她只是想?恶心他一下,没想?到他还真准备带她去啊!

她再怎么不注重自己,也不需要别人陪她如厕!

他看到她不再多说,便拿出她临走前写?的那封信摊在?茶几上。

一旦找到了她,许多东西他都想?挖掘出来。

“表姑娘,你的字,是跟谁学的?”

徐燕芝见他跳过了话题,便也将?之前那件不太堪入耳的事先抛在?脑后,“三郎君,我是没像你一样学富五车,但我还是认得一些字的,我阿娘教我认得字!”

崔决的指尖敲了两?下桌面?,显然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我是说字迹。”

徐燕芝这才明了,实话实说:“这是上辈子的你教我的,希望我的字能?写?的再好看些,但你也看到了,我就?这个水平。”

上辈子,这辈子,明明是同一个人,还专门用?不同的时间段来将?他们分开,徐燕芝只觉得奇怪,而且,她并不觉得眼前这位崔决和前世的那位有什么不同,等到时间一长,他也会成为那个人的。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怎么……交换的?也不知道是否那人能?够听见,但她就?打着他能?够听见的想?法?,愤恨地说:“每天都要让我学,不学就?要罚我,可烦人了!”

她的话刚说完,就?看到崔决拿起?信,凑到烛火前,把信烧了。

徐燕芝猜不透他什么想?法?,只觉得都很有病。

崔决将?心中的躁意隐藏,敛了表情,又?问她:“你来九牛镇后,是否回了一趟幼时所?居的茅屋?”

不该再问这些,都过去了,之后他会好好照顾她的。

看她的模样,虽然还害着病,但思绪清晰,当下重点,应是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查个透彻。

“去了呀,那间茅屋是我阿爹留下来的,我地契还在?包袱里呢,就?是被我阿爹曾经的友人强占了去,我当时一个人,也怕生事,就?在?屋中坐了一会就?上山了。”

徐燕芝说起?这个就?来气,说话时,脑袋耷拉着,要怎么将?阿爹的地再抢回去呢?

崔决眼皮一掀,给自己和她斟上茶水,“你的意思是,你见到他们时,他们还在?。”

她伸出手指,将?茶杯移了一小段距离,想?着崔决能?找到她,也是去了那茅屋才是。

“什么意思,你去了他们不在?吗?不应该啊,他们屋中,还有个要吃奶的女娃娃,是随时要有人看着的。”

“他们死了。”崔决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杀害他们的人,与追杀你的人为同一人。男人的尸体是在?山脚下发现的,临死前,应是被那人威胁着带了一段路。”

“什么?!”徐燕芝瞬间寒毛耸立,明明她喝了药身体开始发汗,她却依旧觉得冷,差点要去将?**的软衾拽过来披。

她不由得地摸上自己的手背,指尖冰凉到不可置信的程度。

她抬眼望了一眼崔决,希望能?在?他眼中看到说谎的痕迹。

当然,他的眼中平静无?波,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怎又?会在?这时对她撒谎?

陈伯一家被灭门,他只是在?简略地告知她罢了。

虽然她讨厌陈伯一家,但从未想?过让他们死。

甚至是她前脚走,后脚追杀他的人就?赶来,将?他们灭口了。

岂不是她这一路,都在?被这人跟踪?

那她母亲的墓又?是谁挖的,为什么会将?她母亲的骸骨带走——大雨封了进山的那条路,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崔决低眉,顺着她的发顶向下看,看到少女那对长睫不安地颤抖着,似乎是他幼时在?花丛中捉住的蝴蝶。

他知现在?她内心如何想?,便说:“不必害怕,我说过,你在?我身边,会很安全。”

徐燕芝不想?寄托于崔决的保护,她是不会再犯这种傻事了。

见徐燕芝没表态,崔决语气硬了几分,问她:“你可知你母亲,生前可遇到什么事?可能?的罪过什么人?”

不可能?是九牛镇的人,有这种身手的,怎会屈居于这种地方?。

徐燕芝仔细回想?,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些。阿爹去世后,我一心只想?给阿娘治病,只有清晨和夜里才会和阿娘聚在?一起?,就?连阿娘是从长安来的,都是我听表舅父跟我说的。”

“只不过……”徐燕芝想?到了什么,纠结地说出口:“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线索,我夜里是跟阿娘睡在?一起?,有时阿娘便会突然惊醒,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要掐我的脖子,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是我,忙跟我说对不起?,她做了噩梦,认错人了。”

崔决了然颔首,又?问:“她掐你一次,你为何不和她分开睡?”

徐燕芝理所?当然地说:“崔府那么多仆人,自然不会为这种事烦忧。我家里只剩我了,我要照顾阿娘嘛。”

真可怜。

崔决心尖微颤,他看到她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背后,又?黑又?浓密,好像将?她包裹住了一般。

徐燕芝再没什么可想?的了,这时她又?想?喝口茶,来压压心中的慌,不料却发现自己的手酸软无?力,怎么都抬不起?来。

她崩溃道:“你又?叫郎中往药里加料了?!”

崔决痛快承认:“我说过,防止你在?路上耍心眼。”

“崔决,你是信球吧?!”徐燕芝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身子却绵软无?力地冲他倒了过去,就?这样跌进他怀中。

“我会把这事查的水落石出的,你且放心。”他将?她翻了个身,手指撩开散了半脸的长发,双手捧住她的两?片粉腮,从肩膀滑落的长发如蛇一般,与她的交缠在?一起?。

他那双目,闪着胜者的锋芒,对上她愤恨的表情。

“我会让你知道,我比他有用?多了,表姑娘。”

随后,他的臂膀从她腿弯处穿过,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抱起?,又?放回榻间,还将?她的姿势一板一眼地摆成他入睡时的模样。

徐燕芝真想?一拳砸在?他这张人畜无?害的脸上,可惜她连手臂都用?不上力,她干脆骂了两?声?崔决就?闷声?睡觉,等到她彻底好了,她一定不会再让崔决这么碰她。

可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双眼揽不住胡思乱想?的心。

她怎么都睡不着,想?到她的阿爹阿娘,除了人长得为人称赞之外?,实在?就?是两?个普通人。

她也从未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同的。

就?连在?她上辈子,一直到她离世,也没出现过这样的事。

她想?着想?着,便听到另一边看书的崔决终于有了动静,她静静地听着他的动作,借此来转移心中烦乱。

她听见他倒茶,听见他与外?面?的车夫问了问还有几日?马程,又?坐回茶几前,只余翻书声?。

说实在?的,很无?聊。

都给她听困了。

不过正好达到了她想?要的催眠效果,她正准备踏实地睡上一会,便又?听见崔决在?动——

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地,她能?感?受到她身边的褥塌下去一块,他应是坐在?她身旁了。

徐燕芝刚想?睁眼问他打算做什么,转念一想?,罢了,她实在?不想?跟他多说,索性闭着眼,装睡。

下一刻,她感?受到有人在?抚摸的脸,摆弄她的发丝,弄得她脸蛋发痒。

他就?像个劣童,终于寻到了一个可心的玩具一般,摆弄了她许久。

在?她差点忍不住要睁开眼骂他的时候,她右侧的脸颊一软。

被亲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单单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却在?徐燕芝心中化为轩然大波。

这个亲吻,代表什么?

难道是……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