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傀儡妖 青豆

小诤说柿子树上已经结了很多青果,等再长些时候,熟了就可以去摘来吃了,那滋味,啧啧的好。小诤的生活历练比归迟多了不止一点点,归迟听他说好吃,便也觉得肯定差不了,每天报到似的都要踱步到树下视察,抬头见累累果实,不禁心花怒放,还没有尝过味道,却仿佛已经躺在柿子堆里了。她慈爱地摸着树身说小乖乖啊,你快些长,长熟了好让我采。

这是她最近的新目标,因此格外上心,甚至连折弥也知道她天天要去树下守着,就等柿子熟。这天夜里归迟做了一个梦,满地红彤彤的柿子,她笑歪了嘴,捡也捡不完,折弥摸着她的脑袋,说归迟你真能干,语气那叫一个温柔。天亮之后她还沉浸在美梦的意境里,笑眯眯地背手朝柿子树走去。还没到树下她就傻了眼,只见满树的柿子被摘去大半,唯一剩下的也都是基本不熟的。地上是乱七八糟的脚印子,归迟气地浑身发抖,拽住小诤的领子牙齿咬地咯咯响。

“谁干的缺德事啊……”小诤郁闷地摇尾巴,看归迟已经两眼通红,猛拍脑袋道:“想起来了,昨晚听声音好像有一批过林的妖兽,恐怕……”

归迟两行清泪挂下来,委屈地很。她守这树已经守了好些天,下意识把它当成自己的了,现在被别人捷足先登,觉得给人欺负了,恨恨在树身上擂。

“小林子”,小诤拍拍她:“树上好歹还留着些呐,别气了。”

归迟擦掉眼泪双眼喷火:“再来一批出林的恐怕连叶子都不剩了!”

小诤摊手:“那怎么办……”

“采光它!就给他们留叶子!”

“还是生的哪,采了也不能吃。”

归迟把手往腰上一插,高高抬起下巴:“不能吃也不给别人吃!”

她冲到树下抱着枝干使力摇,摇不下来,回头朝小诤努嘴示意,小诤不情不愿化做原形爬上去,采一个,往下扔一个,归迟弯腰在地上捡。叶子被无数刺虫占领,小诤才摘了几个就被刺了无数下,他也不乐意了,被刺了还吃不着,心里愤恨,捏着硬柿子对着归迟砸。归迟吃了好几记,开始还以为只是巧合,可抬头看小诤分明是砸上了瘾,嘴巴咧地能塞进个柿子,她才明白他是在消遣自己,不动声色,捡了柿子朝树上反击。

你来我往柿子漫天飞,小诤被砸地头发上都是柿子肉,两人一路走一路对打,归迟倒还兜了几个不算硬的回去。

折弥见他们的惨样,再看归迟放在桌上的柿子,抿嘴淡笑,也没什么特别说的。等柿子在家里搁了几天,归迟眼巴巴望着,折弥让她吃,她摇头。

“不喜欢?”

“这个是给你的。”

折弥清风明月般立在窗边,天光泻进来,影子也是淡淡的。

时间呲溜,过地飞快。等一日日变凉了,归迟喜欢上露出原形在溪边摊平了晒肚皮。折弥不咳嗽了,脸色却也始终红润不起来。

小诤蹲在归迟旁边研究古书,那书还是从归迟屋里翻出来的,小诤坚定地认为练会了上面所记载的术法就可以天下无敌,到时候横着走路,别管什么绛灵宫上灵宫的,整个天下都不成问题。归迟嗤之以鼻,小诤说小林子你放心,我忘不了你的,大不了,封你当正宫娘娘。

归迟一巴掌拍上他的脸:“做你的梦去吧,照你这样说,屋主人就是出去封娘娘了?”

小诤揉揉被拍疼的脸,缩到大树底下,继续闷头看书。

归迟蹦到折弥脚边,牙齿在她的袍角上啃啃啃,折弥提着下摆往上拉,归迟故意咬紧牙关不松口,后腿在空里蹬几下,就见折弥放大的脸凑到了她鼻子前面。

“过些天,我准备出林子。”

归迟一张嘴,屁股着地,疼地她直呲牙:“你要离开归迟林?”

折弥点头。

“可是你不是把以前的事都忘光了嘛?你出去了要做什么找什么人,都有打算啦?”

“待在归迟林里,总不是办法。”

“可是这里好歹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折弥沉默不语。

归迟舔了舔摔疼的屁股,黯然地朝小诤爬去。

归迟和小诤相约着一起再去农家偷鸡给折弥送行,折弥睁只眼闭只眼,假装对他们的计划毫不知情。可是一路上归迟的情绪显然很不高,小诤一如既往甩着他的小黄毛,蹦跶地那叫一个欢畅。归迟不开心,见着小诤开心就添堵,跑过去不分青红皂白对着他的后背就狠揍了几拳。

小诤缩着肩膀离她丈把远,那声音还是遥遥传了过来:“要想姐姐不走那方法还不是想出来的?笨兔子,所以说你笨!”

“…………”

两人又一次站在土墙外,归迟看着竖在门口的棍子有些犯怵。小诤壮烈地拍拍她的后脑勺:“要成功,也要成仁!”

归迟腿肚子抽搐:“小小小小……诤,没有别的办办办办……法吗?”

小诤皱眉叹气,一把揽住她的肩:“小林子,‘苦肉计’不是说施就施的,要是你现在后悔了,我们马上就走,当然,姐姐也就走了……你想不想留住姐姐?”

“想!”

“那要不要被揍?”

“不要……”

小诤摸摸眉毛,转身就走。归迟抽抽噎噎地拽住他没有藏好的尾巴:“要是被打残了,这辈子都好不了,我该怎么办?唔……”

“不会的不会的,我看差不多了就冲出去救你……”小诤安慰一般擦着她的泪:“不过打残了不是更好?那样姐姐就不好意思把你一个人留下啦!”

“唔唔唔……小诤你好恶毒,我这辈子都记着!”归迟抹着眼泪往土墙上爬,因为身躯肥大心里又怕,动作简直难看到极点。小诤在下面笑地花枝乱颤,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

那次狠揍让归迟在**躺了半个月都起不来,折弥自然是走不了了。

“小林子为了多摸一只鸡,在看到人的时候还是英勇不屈,毅然决然地追着母鸡跑!……当然之后那棍子就追着她跑了……”

小诤翘着二郎腿,坐在归迟的床边晃啊晃啊晃,晃地归迟心烦意乱:“去去去,我伤着呢,别烦我。”

小诤狞笑着掐住她的腿:“可还痛哇?”

归迟从鼻孔里哼出声,折弥正端了药碗走进来,归迟见状立刻大声嚎叫:“痛痛痛痛痛死了!小诤快松手!”

小诤被她尖利的叫喊吓出一身冷汗,悻悻地摸着鼻子站起来,折弥坐过去,把药一勺一勺喂进归迟嘴里。她的动作耐心细致,归迟苦的想掀了屋顶却依旧要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等折弥一走,她利索地翻身下床拿起桌上的杯子漱口,哗啦啦,把满嘴的水都喷到了窗外。小诤懒洋洋地靠着墙:“说你活该,你还要瞪我。”

归迟白他一眼,擦着嘴巴矫捷地蹿进了被窝里,随后虚弱地哼哼:“小诤我头晕,求你了,让我躺着休息一会吧。”

小诤歪着嘴角**数次,点头,关门,离开。

走出房间的小诤看到正站在院子里收拾草药的折弥,又看到上面晴朗的碧空,克制不住,一声叹息。

他曾经和归迟讲,要不疼又不离开姐姐,还有一个法子,那就和姐姐一起走呗。归迟不愿意,她说自己才成妖,去了人多的地方,会害怕。她在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之后依然摊在**,奄奄一息——虽然她平时迟钝了一些,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一些自以为的小聪明。

晚上折弥给归迟喂饭,漫不经心道:“归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归迟原本看着折弥的脸乐滋滋地嚼饭正嚼地开心,一听这话脑子里铃声大作,手上的疙瘩都激出来了:“还……还不是很舒服,也吃不下了,折弥,你自己吃吧。”

折弥“哦”了一声,站起来,带上了门。

那之后,她就不给归迟喝药了。归迟躺在**闷的要死,又不敢出去玩,跟蔫掉的菜叶子似的。本来她最盼望的就是折弥进屋的刹那,可是现在一见到折弥,一边开心一边胆战心惊,就怕她问自己的伤势。

开始还只是不给药喝,渐渐的,时间一长,折弥连饭都不送进来了。

归迟勉强支撑了几顿,就再也挺不住,饿的两眼直冒光。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归迟琢磨着折弥也该睡了,于是偷偷打开门出去找吃的。黑漆漆的屋子里安静的很,归迟轻手轻脚地走,一不留神就和什么东西撞了个满怀。她才刚要尖叫对方就蒙住了她的嘴巴:“别嚷,是我,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小诤从怀里摸出半只鸡,归迟咽咽口水,接过来,一口咬下。

“慢点慢点”,小诤压低声调:“你怎么不在屋里待着,跑出来要是被姐姐看到就糟了。”

归迟塞了满嘴的肉,发音也是含含糊糊,小诤竖着耳朵正要听清楚,一点火光闪过两人眼角视线。

归迟浑身一僵,她和小诤同时看到对方眼里游移不定的光芒。慢慢转过头,折弥坐在桌旁,闲闲合上灯罩,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轻轻敲击桌面:“归迟,你不痛了?”她的语调温柔缱绻,如绕梁春风,混着清新香气迎面扑来。

肥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归迟嗫喏道:“其……其实……”

折弥露出一丝淡极的笑容:“不痛了,是吧?”

归迟没敢接腔,小诤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姐姐……”

折弥侧头,安静地看着小诤,小诤支吾半晌,垂下了脑袋。

一时屋里静的可怕,良久,折弥掀开桌上的罩子:“吃吧,我知道你饿坏了。”

归迟摇头,慢慢往后退:“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

脚跟绊在门槛上,归迟一个趔趄,转身跌跌撞撞朝外面跑去。

“小林子——”小诤往外追了两步,又转身:“姐姐……其实她是舍不得你走,她真的吃了很多苦的,不是有意要捉弄你……”

“我明白。”

“那你会留下来么?”

折弥不置可否,看着一点烛火,微微有些发愣。

小诤揪眉,一路追着归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