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傀儡妖 青豆

云朵浮动,日已黄昏。泣血残红逐渐笼罩住无瑕云色,折弥没有说话,夭华便闭目仰头,淡声道:“这里是上灵宫的最高殿,不过想来,你也不记得了。”

“为什么要把我抓来这里——归迟在哪里?”

夭华嘴角浮现一丝讥诮的笑,走到折弥身旁,手指蝶般翻转,绯色**连绵涌出,堆在前方几步远,拼凑成一片双人高的花海,然后碎成一地。

“好……好痛……痛……”

折弥的泪水顺着脸颊不住往下流,她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向前方突然出现的墙壁——归迟被钉在墙面上,铁链穿过她的手心,往下绕住全身最后没入脚背,浅色衣服上已经满是暗色血污。

“折……折弥……救……”声音轻的几乎没法辨认,不多久呻吟就消失了,归迟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

折弥盯住她血肉模糊的手掌,拼劲全力尖叫道:“不!!归迟——”她往墙壁跑去,眼看手指便要触到归迟的脸,可是她却穿透了那堵墙,回头,墙和归迟消失地无影无踪。

夭华在她身后垂手而立,甚至于脸上还带着隐约的笑容。折弥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五脏六腑翻搅地厉害,她浑身僵硬,动都不能动。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只是想这样做而已。”夭华朝她走去,捏着折弥的下巴仰起她的脸:“她的命在你手里,你若无法让我开心,那么她便随时都会死。”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我只是一个人寂寞了太长时间,而你不会了解——”她认真地看着折弥的脸,她说你不会了解,冷清无情的上灵宫,一具具行尸走肉,一声声假意附和,我都已经忘记,有多久没能真正安眠了。

“你凭什么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如此对待我们!”折弥愤怒地拍开她的手:“你凭什么这样伤害归迟!!”

“凭我现在比你强。”

她毫不在意折弥的态度,强硬地把红色丝带重新系在她的右手尾指上。折弥抬眸看向她,夭华和她对视,没有什么表情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有恨也有疑惑,恨,我有办法让你恨地更彻底,而疑惑,我不会解答一个字。”

她转身朝殿内走去,折弥定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满头青丝随风飘扬,她无措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夭华在门边停住,侧身不紧不慢道:“你不进来么?”

折弥艰难抬脚,想到小诤的死与归迟的惨状不禁心如刀绞。夭华坐在桌前,桌上满是丰盛佳肴。天还没有黑透,她便已经点了灯。

她示意折弥入座,折弥竭力止住泪意坐下来,夭华给她注酒,精巧的酒壶上雕了几瓣凋零的残花。

折弥没有动,声音略带颤抖:“让我见归迟。”

“你不想尝尝么?最好的桃花酿,以前你很喜欢。”

折弥一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我要见归迟,她看不到我会害怕。”

夭华点头,又注上一杯:“我说过了,她的命,在你手里。”

折弥依言再次喝光,夭华见状收起酒壶,舒展眉梢嘴角含笑:“你只能喝两杯,再多就要醉了。”

“我要见归迟,哪怕就一面。”

夭华收回笑意,冷厉的眼色逼过来:“你够了!”

折弥垂头不再言语,夭华推开桌子:“我要休息一会。”

她侧卧在床榻上,折弥还是坐在桌旁,连姿势都没有换。她牢牢看了她一会,闭上了眼睛。

折弥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除了彼此的呼吸,周围静寂到可怕。折弥此时终于暂时能静下心来理清这纷沓的思绪,夭华的压迫感太强烈了,言辞间不动声色提醒着之前与自己的亲昵。可是为何对于前尘旧事她一个字也不肯说?如果没有错,她是想让自己陪着她,如果遂了她的心愿,那么归迟便不会有性命之虞。

想着,折弥转向夭华。

她看不出上灵宫主夭华的元神是什么,似妖,却又仿佛并不是。睡着后的夭华面容沉静,桃花点缀在眉心里,娇而不妖,使整张脸阴柔不少。她有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气度,此时放下戒备的睡容却温润如水。

“姑姑……”她突然喃声自语,折弥屏息,等了会,却又没了声响。外面渐渐黑了,折弥就着昏黄的烛光又一次看向她,此时夭华已经蹙起了眉,脑袋在枕上蹭动不止。折弥静坐半晌,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她站起往床铺轻声走去。

“姑姑!”夭华突然又唤了一声,身体小幅晃动,眼睫翕合,溢出满额虚汗。折弥盯住她的脸,俯下身——夭华猛地睁开眼,抬手死力掐住折弥的脖子。

她的脸色极难看,还沉浸在梦境里一般,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见自己掐住的是折弥,又立刻松开手。

折弥咳了几声,夭华擦掉冷汗,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

后来她下了床在窗边坐下,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烛光黯淡,夭华的脸隐在暗处,折弥寻了凳子重新坐下,两人皆是无言,一直坐到拂晓。

却好像恢复了第一次在貔貅迎客的情景。夭华没有说话,而她一直看不清她的样子。

晨光从窗棂里面透进来,夭华支起下颔,疲倦地吸了几口气。她看向不远处的折弥,嗓音略微有些暗哑:“自从我替代卫迭清坐上宫主的位置,最想杀我的人,并不是与上灵宫素有嫌隙的莲姬,而是那些白日里对我俯首称臣恨不得以死明志的上灵宫人,哼,暗杀与诛灭,这样的日子几乎没有间歇。”

折弥寻着声音木然抬眸,夭华仰头望向窗外:“折弥,我会带你去看归迟,甚至可以把她当作上灵宫的上宾……但是你能否真心待我?”

折弥没有回答,夭华便又冷笑一声:“所以,你便为她续着最后一口气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我很乐意让她逐一品尝。”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折弥暗自嘲笑自己,昨夜竟有一瞬产生了她是归迟的错觉——仅仅只是眉眼间略微相像而已。

她也出了殿,走到昨日出现幻象的地方,看到满地零落的**。这个季节本该已经没有桃花了,她拾起一片,突然想起那日在归迟林里无意间吟出的句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夭华。

她碾碎**,又回到殿里。她没有去碰夭华睡过的床铺,而是趴在桌上,很不安稳地闭上了眼睛。

她要救归迟,她还没有为小诤报仇,她不能先被夭华斗跨。

可是夭华却接连几天都没有再出现。折弥原先有极好的耐性,可是身处如此的境地她怎样都无法说服自己坦然处之,她得不到一丝一毫归迟的消息。蝠儿会将一日三餐送进来,也是无声无息的。就在折弥坐立不安的时候,夭华终于来了。

她站在门外没有出声,折弥却立即便发现了她,夭华扬声道:“你不是要见她?那么跟我来吧。”

折弥追出去,夭华抽出一条黑色绢布,折弥接过来蒙在了眼睛上。夭华牵着折弥指尖红丝带的另外一头,朝前走去。

感觉上走了很远的路。一路上夭华都没有与她交谈,折弥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只能全凭感知。越往下走,空气便越浑浊,路也越险阻。

后来她听到很多凄惨的哀嚎,血腥扑鼻,不由心里一沉,又走一阵,就听夭华道:“到了。”

折弥解下绢布,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才闭上眼睛又急忙睁开去寻找归迟。这是一间很逼仄的牢房,四壁斑驳,中央乱七八糟竖着许多刑具。

归迟斜躺在角落里,已经被折磨地不成人形。

折弥红着眼眶小心地走过去,伸出手,却不知该如何去碰触她,只得轻声道:“归迟,归迟……”

归迟一动不动。

折弥不敢去看她的手和脚,颤抖着把手心贴在归迟满是血污的脸上:“归迟,你醒醒,我是折弥啊……”

她的声音已经哽咽了,归迟全身冰凉,没有一丝反应。

折弥猛地转身揪住夭华的衣襟:“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

“她不会死”,夭华也看向地上的归迟:“只是喂她吃药封住了所有知觉而已,不然,她忍受不了夜以继日的穿骨之痛。”

折弥深黑的眼瞳附上一层茫茫水色,夭华见状淡淡一笑:“只是这样,你就受不了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