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 1 残月轩 网

一连锁青楼怡红院

苏希青以杀人为生。

尹书靠画春宫图过活。

苏希青今夜接了个单子。

尹书今夜也接了个单子。

戌时刚过,城中花街的第一青楼怡红院便迎来了客人最多的时候。老鸨站在门口忙得不亦乐乎,恨不得姑娘不够的时候自己顶上。

二楼榆兰厅是头牌姑娘扉画的厢房,老鸨这边刚在楼下说扉画房中有客,扉画那头便推着客人软语道:“哎呀,这位爷,小女子卖艺不卖身,我陪您喝一杯嘛!”

这时躲在屋顶的尹书不禁骂道:“什么?卖艺不卖身?那让老子怎么画?”

又听得房内那客人道:“喝什么喝,不卖也得卖!”

尹书顿时亮了双眼心中叫好,也不管头牌扉画的惨烈叫声,马上取出随身纸笔开始记录一场精彩的肉搏战。

谁知尹书一笔还没下去,眼前忽然横了一把短刀,“师妹你干什么?”他顺着短刀看着哈气连天的苏希青,不禁鄙夷她这个没有黑色夜行衣的杀手。

“这女的这么叫法,只怕没被人强了,打手倒是先来了。春宫图你就别画了吧,杀人要紧。”苏希青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气。

尹书看她走下房顶眼看着就要跳到廊下、夺入门中,他赶紧哭喊着抱住她的腿道:“师妹且慢,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画春宫图的灵感了吗?念在师兄平日待你不薄,你今日就手下留情一炷香的时间吧!”

苏希青甩了甩腿才想起来为什么尹书今日非要把一根猪尾巴分给她吃了。她“哦”了一声说:“回去给你十根猪尾巴。”

等到尹书挂着鼻涕想扣住苏希青的腿时她已经翻身进入了屋内。

“啊,啊,大爷不要啊,你再这样我就要喊了!”

“害羞什么,来嘛!”

所以苏希青进门看到的就是花容失色的扉画和光着身子的下手目标。

本来苏希青面对这种货色的目标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只是哪知道今夜的这只蚂蚁不仅没穿衣服,而且还把他的“老二”竖了起来,所以苏希青那柄短刀砍下去的时候卸掉的不是人家的头颅,而是人家的**。

一声惨叫高过了怡红院中所有姑娘的叫喊声,尹书冲了进来一本正经道:“打手来了,师妹我掩护你!”

苏希青看了看那根热腾腾的“老二”不禁长叹一声,紧接着抄起“老二”,拎起尹书就破窗而走,转眼不见了人影。

之后城中大乱,府衙的官差把怡红院围了个水泄不通。苏希青站在房顶,看了看那重重火光又看了看手中的“老二”不禁咕哝道:“这回的酬劳算是泡汤了。”

尹书非常不舍得地从他的画册上撕下一张纸想要帮苏希青包好那根“老二”,苏希青却直接忽视了他,又用手抛了抛那“老二”道:“这件东西既然不能物归原主就去送给买家吧,礼尚往来,说不定还有下一笔生意。”

尹书强忍住呕吐的冲动,用画纸擦了擦头上的汗道:“用这个去交差真的没问题吗?”

“也算有个交代。”说着,苏希青就把“老二”丢给尹书,又用抓了“老二”的那只手揪起尹书飞下屋顶。骑上早就准备好的马匹,他们一路奔向邻城。

朗朗月光洒在便捷的道路上,连通两个小城的道路不长,他们在丑时之前到达了另一个怡红院——连锁的怡红院。

此时此地的怡红院没有熙攘来往的客人,不过照着各个房间亮着的烛光来看,今夜这儿又是客人满座。

苏希青还未下马,一旁的尹书却像是从马上滚落下来一般,脸色异常不佳。苏希青好奇道:“骑马骑得饿了吗?”

虽然尹书饿肚子的时候跟现在一个表情,然而他却颤颤巍巍地将手中“老二”传给苏希青后说道:“师妹你去交差,我去喝杯茶!”说完就小跑着进了怡红院。

“原来是渴了。”苏希青说着也走了进去,有知情的小厮来给她带路,他们径直上了三楼。

整个三楼仅有一个房间,那儿就是买家所在的地方。

偌大的一个三楼盈满了梅花的香味,百步之外便可闻到。苏希青朝着那碧绿的竹帘走去,不禁隐约看到房内翻飞的五彩纱秀,和一个有着柔顺青丝的颀长身影。

苏希青没有见过买家,这一次的任务仅凭一封信和诚意十足的定金。如今她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不禁想着买家是位貌美女子,或者是这怡红院的老鸨。

才猜测着,小厮就撩起竹帘让苏希青进去。苏希青看准屋内的桌子,也不看买家,就只握了握手中的“老二”丢到桌上道:“人头没砍到,这个就作为见面礼吧,定金也还给你。”说着苏希青又取出银两丢到桌上。

梅花的暗香聚拢到苏希青的鼻端经久不散,她说完这番话又礼貌性地等了眨眼的时间才转身离开。

“苏姑娘就这样走了吗?”充满磁性的淳厚嗓音传来,紧接着是愈加清晰的梅花香。

苏希青甫一转身就话语意外道:“梅花公子?”

传闻中的梅花公子不着正装,只在里衣外边披一件绣有大片梅花的月白长衫,白玉烟斗是他的手中常物。苏希青看着眼前这个三千青丝垂肩头,身子无骨娇如柳的男人,倒是没想到传闻中的古怪服饰下竟包裹着这样一幅模样。

“苏姑娘倒是认得我。”梅花公子拿开烟斗朝着苏希青轻吐了一口烟,伴随着妖冶的眼神,那种类似梅花香味的烟气扑向苏希青。

苏希青微微闪开,表情淡然道:“啊,现在才认得。”

梅花公子不禁勾唇笑了笑,继而把目光投向桌上的“老二”,看了许久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只听他说道:“你就想用这个东西来打发我吗?”

苏希青指了指定金答道:“分文不收,若是你还想杀此人,就另寻他人吧。”说完就扬了扬手去撩竹帘,不再准备逗留。

谁知苏希青还未跨出一步,一柄白玉烟斗就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她被杀气包围了。

苏希青是杀手不是侠士,所以她一出手就是要解决对方或者被对方解决。身高的落差让她低头抽出短刀的时候直接划向梅花公子的胸口,速度很快,位置很精准,苏希青料定可以得手!

嗤——是划破布料的声音!从苏希青面前裂开的不是梅花公子的胸膛,而是他绣满梅花的长衫。

“嘁!”苏希青收回短刀快速闪身绕出竹帘,几次点地已经从三楼到了二楼。

“师妹?如何,是否交完差了?”尹书恰好在找苏希青,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跟苏希青对上话,就被抓着往楼下跑。

“哎哟,师妹,你慢点!”

“走,回去了!”

梅花公子没有追来,苏希青跨上栓在门口的马看到了从三楼窗户中探出的身影,“差一点就要受伤了呢,”那是梅花公子的声音。

“没死就去办正事!”那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如同这月色清冷。

可怜苏希青和尹书折腾了一晚上什么都没捞着,反而莫名其妙地从一个怡红院转到了另一个怡红院。尹书现在已经不再为春宫图的事情而不甘了,反而唠唠叨叨地问道:“师妹你说那个要被杀掉的人是什么身份?”

“不知。”

“那为什么两处都是怡红院?”

“不知。”

“那你交了‘老二’和定金,那个梅花公子又为何要杀你?”

“不知。”

尹书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皱了整张脸说道:“师妹你怎么没有一点求知心态?”

苏希青显然没有这种心态,她大大地打了个哈气,忽然挥鞭用力抽了尹书的马,又抽了自己的马,说道:“真困,再不回去就要天亮了!”

夜月空山,晚风入梦。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太阳还未整个儿升起的时候尹书就瑟缩着从梦中醒来,这座山中古宅总是空大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人气,更别说热气了。跟往常一样,他起床之后就前往大厅,那儿应该早就准备好了早餐。

“师父,今早吃什么?”尹书嗅了嗅鼻子好像闻到了肉包子的味道,他兴奋的冲进大厅果然看到了一大盘的肉包子,只是哪里也没师父的身影。

“奇怪,人呢?”尹书抓了一个肉包子塞入口中,忽然瞥见桌上的一张纸,纸上写道:“为师外出云游,徒儿们多加保重,勿念。”

此事如此突然,尹书立马惊得把半个肉包子掉在了桌上。他抓起那张纸就想去通知苏希青,谁知一翻手就看到了纸的背面赫然写着“通缉”两个字,而那通缉画像准确无误地展示出了苏希青的脸!

二杀手集散地

尹书见了那张通缉画像之后也不管热腾腾的肉包子了,鬼哭狼嚎地冲到厢房就去找苏希青。

“师妹,师妹,不好啦,不好啦……”尹书一脚踢开苏希青的房门,谁知还未站稳就被一脚踢了出去。尹书哎哟一声坐在地上龇牙咧嘴,抬了头就看到苏希青揉着眼睛问:“咦,你怎么坐在地上?”

刚才那一脚估计是苏希青的条件反射,尹书只好自认倒霉。他摸了摸屁股站起来把那通缉画像拿到苏希青面前,然后用大祸临头的语气说:“师妹,你被通缉了”,说着又把纸翻了过去给她看,说,“师父已经跑了。”

苏希青扫了眼那张通缉画像沉默了片刻,忽然抬眼看向尹书道:“把衣服脱了。”

尹书大惊地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又一脸暧昧道:“师妹你要干什么?就算你对师兄我一直心存幻想,也不能在将死关头如此不矜持啊。”

苏希青挑了挑眉,她连皱眉的动作都不愿意做就伸手把尹书的外衣扒了下来,接着说道:“赶快穿了衣服进城。”

尹书难过地吸了吸鼻子回房重新找衣服穿上,不过一想到苏希青穿着自己的衣服忽然就心中开阔了。

当他们乔装打扮进城的时候已是半上午了,阳光驱散了早春的寒意,各家公子小姐挑着这和暖的日子上街游玩。这边是清澈河水潺潺,那边是鲜嫩花草片片。本来这一片景象显得祥和美好,只可惜,一旦凑近一听,人们口中说的竟都是同一件事情——昨夜知府公子被人在怡红院下了毒手。

“什么!知府公子?”尹书心中不禁大喊一声,面上却只敢瞪大双眼。他把脸转向苏希青,也从她波澜不惊的面庞上看到了茫然,看来她对自己昨夜下手的对象也是一无所知。

“师妹,现在怎么办?”尹书压低声音凑近苏希青问道。

苏希青看了看身旁的茶楼说:“这儿有个说书先生叫‘昨日知’,他号称自己对昨日之事全部知晓,既然如此那就去听听他怎么讲。”

尹书一边感叹这样的神人一边跟着苏希青进了茶楼。只听着锣鼓声响,这里俨然已经开始了今日的段子。

须发皆白的老头带着小童站在台上讲得眉飞色舞,苏希青和尹书刚在二楼找了位置坐下便听那说书老头讲道:“且说昨夜,怡红院头牌扉画姑娘的房中传出一声惨叫,护院打手到场却只看到了知府公子重伤倒地,那暗下杀手之人却逃得无影无踪!啧啧啧,这其中的奇怪之处就当属那公子爷的重伤之处了……”

众人被‘昨日知’这个老头吊起了胃口,急忙问重伤之处奇怪在哪里。昨日知捏须笑道:“男子的第三条腿!”当下明白之人皆一片哗然。

“这老头口才不错!”尹书喝了口茶又继续听他讲道:“暂且不说那公子爷的受伤之处,我们先来说一说那杀手。”

昨日知停下喝了口水想卖一卖关子,底下却有人质疑道:“那杀手有什么好说的?被人看到了相貌,还上了通缉榜,该不会是杀猪的吧?”嘲讽的口吻不禁惹得众人一片大笑。

尹书用凶狠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咬牙恶狠狠地说:“你们才是杀猪的,你们全家都是杀猪的!”

昨日知也跟着笑了起来,忽然他拿出一张通缉画像,就像看图解说那样说道:“如你们所见,这个杀手眉目如画,却是柳眉杏眼聚满锐利,樱唇挺鼻带有冷峻。然而此人特立独行,就算有着一张引人注目的脸却在杀人之时从不蒙着面罩,因为……她想要杀的人从来没有活下来过,人称‘瞬杀’。”

尹书一阵吃惊一阵疑惑,不禁道:“他们怎么从那么一张破画像上能看出那么多东西?不过,师妹你何时有了称号?”

“刚有。”苏希青也有些乏味了,本来想打听些有用的信息,谁知这老头一直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她正考虑着要不要离开,忽然又有人问道:“既然此人叫‘瞬杀’,怎么这次失手了?”

昨日知敲了一下小鼓,高兴道:“这位客官问得好!要说昨夜之事的源头,那就要说到知府手中的一件稀世宝物了!”

众人问:“什么稀世宝物?”

昨日知答:“此物可换十生十世不愁吃穿!有大商人看上这件宝物想要向知府购买,知府一口回绝,大商人心中气急便找杀手对付知府公子,以作威胁,不取其性命,却断其命根!”

“太狠毒了!”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般感叹不已。

尹书哭笑不得道:“师妹,我怎么不知道这么一段?”

苏希青一口喝光了杯中的茶水苦闷道:“要是真有大商人买那**就好了,也不至于昨夜亏了本。”说着就站起来打算离开。

忽然门口冲进来一群官差,他们直奔向“昨日知”,凶狠道:“让你在这里胡言乱语,走,跟我们回衙门!”

昨日知没有半点反抗地被人架出了茶楼。

苏希青看到这一幕不禁理了理她的假胡子,又摸了摸眼罩问道:“不如去杀了知府和那个公子爷一了百了?”

尹书猛地甩头道:“杀了朝廷命官就要全国通缉了!”

“那就只能跑路了,只可惜不够银两傍身。”苏希青还在可惜昨夜的酬劳,忽然她摸了下鼻子就尾随着一人下了楼。

尹书好奇地追了上去,问道:“师妹,你跟着那人做什么?虽然那家伙是个玉面小生,但是相较于我而言还是差一点的。你要是想看,我就牺牲一下吧。”

苏希青一掌拍开尹书说:“闪开,是梅花香。”

尹书一脸憋屈地嗅了嗅,果然有淡淡的梅花香味。再看前面那男子,从背面只看得到雪白貂毛的风衣,倒是整个身形透出不凡之气。

这熟悉的梅花香跟昨夜闻到的一模一样,苏希青谨慎地跟着那人想要确定他是不是梅花公子。

只见他出了茶楼便走向停在一边的马车,苏希青本想找个机会走近一探究竟,谁知那人就似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一般猛然回了头。

苏希青微愣,面对着那人却依然镇定坦然,只是那男子——黑色玉冠束发,雪白貂毛下是雪青色对襟长衫,月砂纹隐在其中淡淡透出光芒,一对锦缎长靴用料不凡。而他的面貌则是:冷眉、凤目、挺鼻、薄唇,面若含霜,冷峻不可触碰。

“他不是梅花公子。”苏希青这下能肯定了。

“师妹,师妹?”尹书看到那男子正盯着苏希青看,不禁担心被人认出,赶紧小声叫着提醒她。

苏希青这才生硬地把目光收了回来,等感觉到对面射来的目光同样收回之后她才说道:“去赖苍那里,等赚了一笔之后就跑路!”每当钱不够用的时候苏希青便会想到赖苍,他那儿的活总是薪酬丰厚。

尹书听了这话却不禁打了个哆嗦,忽然他“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又吱吱唔唔地四下找人,忽然就指了一个美貌女子说:“哎呀,真巧!师妹,我遇到了熟人,不打招呼实在说不过去,我就先走啦!”说完就一溜烟跑了,那速度就像使了十成功力的轻功!

苏希青努了努嘴按耐住拔暗器的冲动,综合考虑之后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去找赖苍。

街道直走,然后转弯到巷道,接着出巷口到浅草湖边,沿着柳树往深处走,最后到了死胡同。

胡同深处有人家,苏希青叩响厚重的红木大门后“吱呀”一声便打开了一片金银钱财的天地!

“哈哈哈哈,苏美人今天怎么不请自来?是不是想通了要来做我赖苍的小妾?甚好,甚好啊,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成日打打杀杀了!”这一长串的话说得中气十足、喜气洋洋,随着那人越走越近,苏希青愈加清晰地闻到了满身的铜臭味和欠揍味!

苏希青也不跟他废话,一伸手便抓了他的衣襟拉到自己面前说道:“下次再不把开场白改掉就把你大卸八块!”

赖苍依旧嬉皮笑脸,等苏希青放开了他便理了理衣服问道:“是不是因为外头的通缉令所以想跑路?是不是因为想跑路所以来这儿赚银子?”

“你倒是聪明。”

“嘿嘿,过奖!不过今日你来得正好,我这儿可是刚好有一笔生意,酬金为一百两黄金!”

“这么好的生意怎么还没人接手?”

“没人接手自然是因为棘手,如何,苏美人你要不要试试?”

赖苍是什么人苏希青最清楚。他手中握有来自各个地方的暗杀任务,要找杀手接单更是快捷非常。凭他如此广阔的杀手人脉,要找一个人接单又有何难?哪怕是棘手的单子!

赖苍见苏希青有所顾忌便又说道:“不如你先听听这次的下手目标是谁?”

“没这个必要,只需说为何棘手。”苏希青就是这样,她不会在接单的时候去了解自己将要杀死的人的身份和姓名,只要定好下手地点,他们都只是一具尸体。

赖苍却笑着说:“苏美人的本事我自然知道,不过这次的下手目标如果你不去了解他的身份和背景,我想你就不会知道棘手在哪里。”

一百两黄金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特别是在苏希青急需要钱的时候,所以她这次耐着性子道:“说!”

赖苍便道:“此人名叫紫堇,淡水楼楼主……”

三大恶人

苏希青作为一个杀手的宗旨是“只杀人,不问事。”她不会因为一个人罪大恶极而多捅几刀,也不会因为一个人可怜至极而手下留情。而现在赖苍非要跟她说一说下手目标的来头,那她便为了黄金百两破例一次洗耳恭听。

淡水楼楼主,紫堇,可称之为大恶。

三年前,淡水楼在荣安城一夜崛起,原因是杀了武林巨头秦桓仁。而后秦家千金被卖入怡红院,其余亲属皆被卖为奴仆,受淡水楼掌控,生不如死。本以为这是一场江湖仇杀,而淡水楼会借此取代秦家在武林上的地位,谁知淡水楼退居暗处,开始经营妓院、赌场和烟馆,不张扬却深入。

自此,黑白两道皆把淡水楼看成眼中钉,而紫堇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毅然决然地上了各路人马的死亡名单。

“这么多人要杀他,那他怎么还没死?”赖苍讲得严肃非常,苏希青却不得不问出自己的困惑。

谈话的基调突然间改变,赖苍只好清了清嗓子恢复常态道:“就是因为难杀才没死,不然也没有这么好的生意了。”

苏希青却撇了撇嘴道:“这么大的来头,杀了他却只有一百两黄金的薪酬,未免太廉价了点?”

赖苍把手放在嘴旁压低声音说:“对付紫堇,武林中人有很多同盟,他们才不会买凶杀人呢!其实这次的任务是从府衙那儿拿来的,一百两黄金已是天价啦!”

苏希青顿时站起来重复道:“府衙?!”

赖苍急忙跟着站起来安抚道:“别急,我才不会管官府的通缉令,他们也不会知道我找你去杀紫堇。”

这件事情听着很玄乎,苏希青上上下下看了赖苍好几遍才丢了一句道:“你手上还有其他生意吗?”

“嗯?苏美人你不要接这个好单子吗?”

“费时费力,不划算!”

“苏美人不会是怕了吧?”

“别想用激将法!算了,改日再来找你!”

苏希青心中几番打算之后决定不接这单生意,说完之后很干脆地站了起来,赖苍可惜地叹了口气,忽然又叫住苏希青问道:“苏美人下次来这儿可否带着尹书,我家小女可是一直念叨着他呢!”

“啊,是吗,下次再说吧。”苏希青摆了摆手便直走向大门,心中还不免可怜了一下尹书。

当苏希青回到山中大宅的时候尹书已经坐在山门前好长时间了,他看到苏希青回来不禁高兴道:“师妹,是否全部谈妥了?”

苏希青却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进屋,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尹书有种被重视的感觉,倍感自豪道:“师妹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师兄我好歹也是靠笔墨吃饭的!”

苏希青便直接问道:“如果你的仇家让你去杀人,赏金是一百两黄金,你做吗?”

尹书顿悟了,道:“这是赖苍今天给你的单子?一百两黄金啊,当然做!金子面前无仇人,有钱一切好说!”

苏希青坐在那儿用手敲着案桌,恍然觉得尹书说的话大有道理。尹书见她不说话,又问道:“那师妹你是接了还是没接?”

“没接”,苏希青回了句实话。

尹书大叫起来:“为什么不接?一百两黄金呢,够我们挥霍好久了!”

“棘手”,苏希青又回了句实话。

“刺手也要上啊!”尹书又拍了拍苏希青说:“不管这个人你要杀多久,师兄我会一直站在你背后支持你的。”

苏希青不禁觉得尹书的话哪里不对,可是就是挑不出重点,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跳过。接着她说道:“第二个问题……”

“什么,什么?”尹书睁大了眼认真听着。

苏希青淡淡道:“赖苍说他家女儿对你想念不已,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尹书顿时整张脸都绿了,牙齿打颤道:“呵呵呵呵,怎么突然好冷,春寒果然不容小觑啊,哈哈哈。”

尹书装傻充愣地对第二个问题避而不谈,苏希青也懒得管他。现在中午刚过,她计划着叫尹书去准备午餐,吃完之后睡个午觉,等到晚上再去找赖苍。随后尹书照着这么做了,苏希青也按计划一直睡到了傍晚。

这会儿,尹书估摸着苏希青该睡醒起来活动了,便等在她的房门外。果然不一会儿她便开了房门,然而尹书讶异了,道:“师妹你不穿我的衣服了吗?”尽管尹书很是失望,但是看到苏希青穿着惯常的水色纱衣,他还是满眼赞赏。虽然素净非常,却如春风拂面。

“啊,你那衣服需要洗洗了。”苏希青这么说着走过尹书身旁,微风吹起了她的浅绿色发带,抚上尹书的脸庞,却有种疼痛扎在他的心头!

尹书深切感受到自己被嫌弃了,他突然间变得无精打采,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软软道:“师妹你早去早回,我卖完春宫图就会回来洗衣服了。”

苏希青看了眼尹书答道:“嗯,给你带宵夜。”

尹书即刻恢复了精神,异常满足地点着头。

再次来到胡同深处,苏希青敲门进去便看到了满脸笑意的赖苍,紧接着就听他说道:“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苏美人你会回来!定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苏希青有点不屑他的“早有准备”,道:“少啰嗦,地点呢?”

“嘿嘿,这次可是有额外附送的好东西的!”赖苍说着便拿出一张纸来,又接着说道:“要杀紫堇,只有月初的头三天时间。在这三天里他分别会去妓院、赌场和烟馆巡视,错过了这个时间再想找他可就难了!五天之后便是下个月月初,这是妓院、赌场和烟馆的地图,到时候就看苏美人你的了!”

苏希青接过那张纸,纸上的确清晰地标着每一处地方。

赖苍又补充道:“我们的人也会在那儿蹲守,看到紫堇便会指给你看。”

“好,就这样吧。”苏希青将地图收好,颠了颠沉甸甸的定金就转身往外走。

“别走!告诉我尹书在哪儿!”忽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苏希青被一阵胭脂香和一把长剑拦住了去路。

“哎呀,景彤住手!”看着自己的女儿不知好歹地对苏希青拔剑,赖苍吓得腿都软了,他只好大喊一声,顺便提醒苏希青不要弄伤自己的宝贝女儿。

苏希青这会儿已经用一手夹住了赖景彤的剑身,另一只手握了短刀抵在她的喉咙,如果不是赖苍那一声,估计她已经划切断了人家的咽喉。

赖苍抹着满头的汗跑上前将两人分开,一边对苏希青说抱歉一边责怪自己女儿道:“哎呀,景彤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对苏姑娘这么无礼?”

赖景彤却越过赖苍又对苏希青问道:“尹书在什么地方?”

苏希青看在赖苍的面上很客气地答:“不知。”

赖景彤便气道:“哼!尹书想躲我是不是?等本姑娘把他找到,一定打得他跪地求饶!”说完便收了剑气鼓鼓地走了。

苏希青还是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她跟尹书之间的恩恩怨怨。

离开赖苍那儿,时间还很早。苏希青还记得要给尹书带宵夜,所以她决定去夜阑坊转一圈,那儿有最出名的舞姬和烤鸭!

虽然到处可见自己的通缉画像,但是苏希青依然明目张胆地走在荣安城的大街上,因为她并不担心有官差会在半夜出来捉拿自己。荣安城府衙的懒散,她最清楚。

“你们几个去那边,剩下的人跟我来!”然而,苏希青忘了一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所以当她看到大街上突然出现的官差时,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躲!

这种情况下想要逃回山中大宅已经不可能了,苏希青只好进夜阑坊暂且避一避。

觥筹交错,丝竹声声,满屋子的客人都在为台上的舞姬喝彩,苏希青快速穿过人群跑上了二楼,她站在高处观察着门外的官差,只要他们一走她就可以跑了。

有殷勤的小二上来招呼苏希青,问道:“这位客官需要什么?本店全部满座,您需要稍等一会儿了。”

苏希青摆手说:“不用,一只烤鸭带走。”

“好嘞!您稍等!”小二高兴地下去打包,而门外的官差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烤鸭很快就送了过来,门外的官差也总算有了动静。苏希青估摸着他们快离开了便拎着烤鸭往楼下走,谁知一转眼,门外的官差竟然都涌了进来!

苏希青不禁认为这两天的黄历都写着“诸事不宜”。她连惊讶都来不及就转身进了身后的厢房,也不管房内有没有人,她只想找个窗户逃走。

开门,关门,转身,有人!

此人刚从屏风后边走出来,他周身氤氲的热气表明他刚沐浴结束。虽然苏希青极不愿意承认,但是她这两天的确跟男子的裸~体有极大的缘分。不过不同的是,当她拎着烤鸭把眼前这人上下看了一遍之后她没有拔刀,而是说了一句:“是你……”

四初一

眼前的人由于没穿衣服,所以苏希青差点没认出来,不过仔细辨认之后她还是认出了那张冰冷异常的脸。

那张冰冷的脸对着苏希青,薄唇抿了抿竟也说道:“是你……”

苏希青倒是没想到他会认出自己,毕竟白天在茶馆外边的时候自己的脸上还有一个眼罩和胡子。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苏希青却就此忘了行动,一直满脸自然地看着眼前的人,直到感觉口水流了出来。

“你看够了没有!”那人突然带了怒气,一扬手就拿起屏风上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继而快速走向苏希青,说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闯进来?”

苏希青看到忽然凑近的脸有些呆住了,不禁抹了口水下意识地回答:“来买烤鸭,顺便借你的窗户跳一跳。”

那人挑了下眉脸色一僵,气道:“借口未免太烂了?”

苏希青这才把视线移到别处,又凝神听了听,发现有脚步声正在往这边来,她急忙招了招手冲向窗户道:“走了!”

苏希青说完就真的跳窗跑了,反而剩了那人一阵生气一阵莫名其妙。

忽然房门被推了开来,不过来人却不是官差,而是那个叼着白玉烟斗的男子——梅花公子。

“你看着窗户做什么?”梅花公子一边说一边走向窗户往外看,忽然“咦”了一声道:“是她?”

“是谁?”

“苏希青,昨夜那个杀手。”

“什么!是她?”

梅花公子抽了口烟笑道:“昨夜她来的时候你不屑见她,还取笑我有没有死。如何,现在见了是否觉得惊艳?”

那男子哼了一声道:“该觉得惊艳的是她!”

梅花公子不禁笑了好久,而好久之后那些官差也没上来搜查,看来他们只粗粗看过楼下便返回府衙了。

当苏希青拎着烤鸭一路奔回山中大宅的时候已是明月当头。尹书没有等在大门口,而苏希青则认为他闻到烤鸭的香味会自动出现,不过等了好久都没看到他的人影,苏希青只好剩了半只烤鸭给他便去睡觉,而她唯一猜测到的是尹书今夜的春宫图很畅销。

第二日依旧春光大好,苏希青到中午的时候起床去找尹书,却发现他不在宅子中,于是只好到他房中拿了衣服去城里低调解决三餐。等她晚上回去,尹书却依旧没有回来,苏希青不禁有些担心了,但也仅限于担心而已。

又到第二日,春光好得一如继往。尹书仍然没有回来,苏希青怀揣着不安再次去城里解决了三餐,等她回去却依然没有看到尹书的身影,这时她估摸着出了什么事。连续消失两天,尹书以前从没这么干过。

距离刺杀紫堇还有三天的时间,苏希青非常不希望在剩下的三天里要给尹书收尸或者办葬礼,所以她立刻趁夜返回城中,目的地是尹书常去的每一家妓院。

这一家,没有。

下一家,也没有。

再下一家,还是没有!

子夜冷风萧瑟,苏希青站在屋顶不禁顿感悲凉。那三家尹书常去的妓院已经都找遍了,可是半点都没有他的身影。“难道要去义庄找了吗?”苏希青这么想着顿时深深皱了皱眉。

忽然,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声音,苏希青一扬手便接住了一枚七星镖,镖上有一张纸,展开一看,这样写道:“师妹请不要责怪师兄,师兄遭人暗算被擒,速准备好黄金一百两来救我!”话语结束处还画着一张哭脸,苏希青由此判断这是尹书亲手写的。有淡淡的香味从信纸上飘出来,看来,抓了尹书的是个女人!

苏希青首先想到的是赖景彤,不过回想起她的胭脂味,跟这信纸上的实在大不相同。赖景彤的胭脂香味犹如蔷薇花,芬芳美丽却浑身带刺;而这信纸上的香味就像曼陀罗,神秘蛊惑,叫人迷醉直至死亡。看来尹书被一个了不得的人抓了起来,而苏希青要面对的问题就是一百两黄金。

尹书自然是要去救的,不过苏希青不知道对方是谁,在什么地方,所以她不能杀过去。而要是乖乖交出一百两黄金,那她还需等到杀了紫堇才有这么多钱。

考虑到对方会派人来找自己拿钱,苏希青便想着写一封信让对方宽限几天,以防他们把尹书杀掉。这么想着,苏希青便返回大宅连夜写好了信,就等着他们上门来找自己。

只不过,日月交替中,很快便到了去杀紫堇的日子,而抓了尹书的人却再也没来找苏希青。

苏希青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而这些可能的最终结果是尹书还活着,所以初一一大早,苏希青便放了一百二十个心去杀紫堇。

初一,巳时,下手地点是怡红院,只要在这里得手,接下来的赌场和烟馆就不用再去了。

怡红院在这个时候不营业,紫堇此刻来巡查多半是来查账的。苏希青在对面茶楼的二楼盯着怡红院门口的一举一动,就等着紫堇出现,就等着赖苍的手下指明目标。

一壶明前茶,倒了第一杯,刚喝了一口,杯中热气袅袅,然而眨了眼就看到楼下赖苍的人打了手势——紫堇出现了!

怡红院门口有人撑着油纸伞,苏希青只看得到伞下露出的雪青色衣摆,原来下雨了……

放弃用暗器,苏希青抓住栏杆便一跃而起,待她飞身而下,已是拔出短刀到了紫堇身旁!

利刃划破了油纸伞,短刀就要从后背刺入心脏,然而就听得“铛”得一声,苏希青竟是下意识地用短刀挡住了逼近身后的长剑。再转身,有一个粗布麻衣的剑客面露凶悍地看着紫堇的背影,继而举剑刺向苏希青,并且口中喊道:“淡水楼人人得而诛之,受死吧!”

苏希青感觉到紫堇转过了身来,不过她此时要对付眼前的人。面对这个将死之人,苏希青只同情他出现的不是时候,而且还杀错了人。

短短几招,苏希青就踢掉了对方的剑,并且用短刀割断了他的喉咙。雨在不知不觉间大了起来,那剑客倒在地上,瞬时染红了整片雨水。

“啊——”怡红院老鸨大叫一声,而手下打手更是快速围了上来,苏希青擦了擦面上的雨水,发现另一只手被人紧紧抓住了。

“赶快把尸体处理掉!”只听到耳旁传来这样的声音,苏希青淡定中带了点猜测地转头,然后她看到了那张冰冷异常的脸。

“是你……”同一句话,紫堇开了口,而苏希青说在了心里。

“跟我进来!”紫堇命令式的口吻让苏希青很是不适应,不过她现在被人抓着手,也只好乖乖进了怡红院。而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自己任务没有完成,还被抓了现行,看来她这个杀手也该退隐了。

到了一间房内紫堇才将苏希青松开来,充斥在苏希青周围的是五彩缤纷的纱秀和浓郁多样的香味。

“说,为什么一直跟着我?”紫堇的脸很好看,就算此刻他绷紧了整个面庞,都不能掩盖各个角度散发出来的俊秀气味。

苏希青看他说话,却一直想着会不会有什么表情会让这张俊秀的脸瞬间崩塌,不过她想了很久都想象不出来。

“你要怎么看才够!”一直被同一个人这样莫名其妙的盯着,紫堇已经不能容忍了。

苏希青看到他绷紧的脸上出现了皱眉和抿唇,她便想着果然生气的时候都是好看的。很快,苏希青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她不禁挑了下眉,想着如果现在下手,也许是个好时机。

紫堇看到苏希青挑了下眉,忽然积聚了所有怒气,接着又以极快的速度平静下来,斜睨着她道:“想要我性命的人到处都是,却是第一次有人救我。你跟了我这么久,不可能没有企图吧?说吧,想要钱财、地位还是其他什么?”

苏希青脱口而出:“你!”

紫堇吃了一惊,他的眉间聚满了困惑。向来只有一大堆的女人等着他挑,哪里会有这样一个女人竟点了自己的名!他不禁有一种被小瞧的感觉,顿时连眉角都抽搐起来,气道:“恐怕你连做我的跟班都不配,不过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如果到时候你表现出众,或许我会留你在身边。”

这回换成苏希青困惑了,她什么时候说要留在他身边了?她只不过想要他的命去换黄金而已。

不过紫堇并没有打算给苏希青提要求的机会,他只是这么说着就走向门口,开门见了老鸨便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紫堇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苏希青说:“让她留在这儿。”

然后苏希青门口多了两个看守,而紫堇肯定是去查账了。

如果苏希青要走,区区两个看守绝对不在话下,不过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在心中念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留在他身边更容易下手,三天足够了。”按照苏希青现在的心情,她应该得意的笑容满面,不过她表现出来的却是一脸云淡风轻、惬意非常。

才在得意,房门忽然被推了开来,一阵梅花香扑鼻而来,有青色的烟缭绕着飘过来,苏希青抬头,看到了白玉烟斗。

五黑白无常

梅花公子站在房门口,嘴角噙着笑容,叼着白玉烟斗吞云吐雾。他一抬眼,一个妖冶眼神飘向苏希青,苏希青不禁惯性地警惕起来。

梅花公子越发笑了起来,说:“你这个杀手还真特别,竟然什么都不问。”

苏希青不接话,她只记得这家伙上次想要杀她。

梅花公子便自己接口道:“不问要杀的人是谁,不问买家是谁,不问买家为什么要杀你,不问我怎么出现在这儿。”

的确这些苏希青都没有问过,不过不是她不想问,而是她不想嫌麻烦。天知道有些问题的答案要绕多少个弯才会出现,那她干脆还是不问好了。

梅花公子移步过来,那妖娆姿态直叫苏希青不愿直视。他干脆地坐到苏希青旁边,吐了口烟说道:“我还没向苏姑娘好好介绍过自己呢,既然今日有时间便与在下聊聊吧。”说着便摆了两个杯子,拿起玉壶便把两个杯子都倒满了。浓郁的醇香飘出来,是上等女儿红。

苏希青睨了一眼那女儿红,伸出食指将它搁置一边,她滴酒不沾。

梅花公子却是一口饮尽,继而又叼着他的白玉烟斗满脸兴致高昂。他明知道苏希青对他满心抵触,却还是自顾开口说道:“苏姑娘可以叫我梅千素,或者千素。”

“啊,你竟然还有名字。”苏希青真的有些意外,毕竟江湖上还没人提起过梅花公子的名字。感觉到梅千素没有恶意,苏希青便放松了下来想听他讲些什么。

梅千素敲了敲烟灰接着说道:“荣安城的怡红院归淡水楼掌控,而周边城镇亦有其他分点。有一日老鸨来诉苦说知府公子经常上门闹事,而府衙亦是借机找茬。淡水楼便派人去送金银财宝,希望平息此事,不过事与愿违,知府公子更加得寸进尺。无奈之下淡水楼便只好与知府谈判,甚至说了狠话,谁知此举惹火了知府,他更是扬言要封了所有怡红院。淡水楼被逼至此,便决定杀了知府公子,以作示威。”

梅千素停顿了一下,苏希青想着接下来应该就是找她去妓院杀人了,果然又听得他讲道:“淡水楼任何一个人接触此事都不妥,于是决定找一个杀手。传闻有一个杀手接单只看酬金,不问杀人对象,更是从不失手,而此人再合适不过了。当夜我们在邻城等着战利品,不过意外的是等来的却是一根‘老二’。”

苏希青撇了一下嘴,想着到底是谁瞎说自己从不失手。

梅千素注意到苏希青的表情变化不禁笑了起来,又看着她说:“这个杀手失手了,并且她还可能被知府公子看到了面容,所以只好杀了她!”

苏希青轻轻“啊”了一声表示恍然大悟。

“不过她身手不凡,并且浑身带着有趣。”梅千素说到这儿开始用他妖冶的眼神扫视苏希青,越发觉得有趣之后不禁笑出了声来。

梅千素独自乐在其中,苏希青听了这个故事也不能没有表示,便开口道:“你现在讲出来不是把自己暴露了吗,别忘了城里的通缉榜。”

“所以你现在只剩下跟淡水楼合作……”忽然,梅千素整个人都邪魅起来,这句话也让人顿时觉得森冷无比。

“你想怎么样?”

“我想你去府衙大牢劫狱,要救的人是扉画。”

“哈?”苏希青不禁认为他疯了,她作为一个杀手,除了会杀人,还没救过人呢!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去劫狱;第二,去入狱。”梅千素威胁地自然顺畅,完全没有给苏希青留后路。

“第三呢?”很显然苏希青想给自己找条后路。

“第三,杀了你,然后把你丢到府衙大堂。”阴测测的话从门外飘了进来,苏希青和梅千素都转过头去,看到了紫堇。

梅千素笑着表示默认,苏希青不禁退后一步看着两人,越发觉得他们像黑白无常一样想要她的命。现在的情况是她要领着府衙的酬金去杀紫堇,而淡水楼却想她去劫府衙的狱,这不就成了无间道了吗?

苏希青长这么大还没干过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于是她扫过面前的两人,想试探一下可否逃出魔爪。才想着,她便从桌上拿起杯子掷像紫堇,其间带了杀气。紫堇眯眼,仅用食指和中指便夹住了那只杯子,不带一分犹豫和勉强。

苏希青叹了一口气,总结出来的结果是:如果紫堇和梅千素一起上,她必死无疑。这样看来她就没得选择了,不过她还想争取点好处,于是便道:“那就去劫狱吧!死的扉画免费,活的扉画一百两。”

“你倒是只赚不亏!”紫堇哼了一声补充道:“白银。”

“成交!”钱果然是好东西。

等这些事情都告一段落,梅千素抽着烟神秘的走了,而紫堇就像招呼自己的小弟一样让苏希青跟在自己身旁。白日里的怡红院并不营业,紫堇所到之处全是貌美姑娘传来的爱慕和敬畏。苏希青将这些全都视而不见,闲淡地走在紫堇后边。

苏希青不知道紫堇来怡红院视察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查账会那么快。她只知道他吩咐了老鸨去准备午餐,而他们则是去后院的上好厢房享用。

走在院中回廊的时候,苏希青看到雨还未停。细密的雨丝像雾气一般充斥在空中,被沾染上雨水的花木都鲜亮而又灵动,院子中满是青草香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紫堇感觉不到苏希青跟着自己,转了头却看到她愣愣看着院子发呆,她的脸庞就像融在雨帘中一般恬淡。

“爷,饭菜都准备好了。”一句话同时打断了两人,紫堇很快收回目光朝厢房走去,苏希青听到可以吃饭了也快速跟了过去。

金樽装美酒,

玉盘盛佳肴,

氤氲飘茶味,

袅袅闻珍馐。

苏希青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满桌子的菜比尹书烧的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她毫不犹豫的抓了筷子就往蜜汁鸡翅的盘子里夹,只可惜她的筷子才举在半空中就被紫堇伸手挡了下来。

“谁说你可以一同用餐?”

“谁说不可以都不行。”在“吃”这一方面,苏希青绝不妥协。现在紫堇妨碍自己吃饭了,她便只好翻手绕过他去夹菜。紫堇皱眉,伸手抓住苏希青的手阻止她,两人一起用力,就这样僵持在那边。

两人的右手不相上下,他们只好用另一只手决一雌雄。苏希青不想再跟他比气力,便一掌拍在餐桌上,震起了盘子中的菜肴。看到飞溅的汁水,紫堇一脸的嫌弃,他用手拿起餐巾便想把它们包裹起来,谁知苏希青用左手执筷,很快夹了美味佳肴送入口中。

没料到这一点的紫堇眉头皱得又深了一层,他举掌裂开了整张餐桌,就算自己吃不到也不要让苏希青吃到。

苏希青满脸可惜,一抬脚便接住了一盘熏兔肉,又用手接过盘子把肉往口中倒。

紫堇这下不高兴了,松开僵持的手去夺苏希青手中的盘子,哪知道苏希青吃东西的速度极快,一边避让的同时一边已经将整盘兔肉塞入口中。

紫堇生气了,不再跟苏希青抢盘子,而是直接冲着苏希青出招。苏希青却退后一步抹了抹嘴说:“吃饱了,你慢用。”说着竟是快速闪身出了房门,只看得到她的淡绿色发带飘扬在门边。

紫堇看了眼满屋子的狼狈景象不禁对嘴里还嚼着肉的苏希青恨得牙痒痒,他堂堂淡水楼楼主,何时这样憋气过!

苏希青砸吧着嘴在门外想起刚才的情形,这才后悔没有趁乱解决了紫堇,怪只怪她全把注意力放在菜上了。不过一想到怡红院的打手全都来自淡水楼,她便觉得还是应该找一个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下手。

之后的整个下午紫堇都待在怡红院内,他跟老鸨谈了许久才找苏希青说劫狱的事情。

动手的时间定在子夜,苏希青负责去狱中劫人,出了府衙大牢便会有淡水楼的人接应。只要把扉画安然救出,任务就完成了。

“这是府衙大牢的地图,这儿是关押扉画的地方,一旦找到人就赶快行动。”紫堇递给苏希青一张地图,而苏希青却想起了赖苍给她的地图。她不明白为何大家把地图拿出来的时候会跟上茅厕一般自然而然。

没有太多的部署,两人只做了一番简单的讨论。

苏希青原以为紫堇会提前离开,谁知入夜之后他还留在怡红院,看来他是想亲自看着苏希青得手归来。

绚烂的烛火点亮了整个怡红院,前院传来的热闹声与后院的安静格格不入。紫堇坐在房中看着手中的册子,苏希青开着窗户看院外的花草。此刻的雨已经停了,潮湿却依旧可以感受到,还有一种甜腻顺着晚风飘散过来,其中满满都是色和欲。

六胭脂欲

前院芙蓉帐暖,后院冷面冰山。虽然此刻苏希青与紫堇单独相处,但是根据利弊关系的考虑,苏希青还是觉得下手时机不好,既然如此,她便认为没有必要跟紫堇共处一室了。

才想着,苏希青便离了窗前往门外走去。

“去哪里?”紫堇把目光从小册子移向苏希青的速度极快,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真的在看书。

苏希青站在门旁实在认为没有必要交代自己的行踪,不过看在人家眼神凌厉的情况下她还是答道:“转转。”说完就走了出去。

紫堇皱了一下眉也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不过他还未开口叫住苏希青,就听到吵闹声:“快拦住她,别让她到后院去!”

“你们放开我,放开!”

苏希青在前面听得清楚,快走两步便到了回廊入口处,侧头往前院看了看,就看到老鸨领着一众打手正抓着一个姑娘不放。这姑娘已经妆容尽散,珠钗凌乱,那张小脸带着悲愤,悲愤中带着恐惧,恐惧中带着乞求,乞求中带着决绝。

“嗯?逼良为娼?”苏希青首先想到的便是这种情况,她不禁咕哝出声。

老鸨耳尖,面色一沉,道:“苏姑娘还是不要管的好。”

苏希青自然是无心管这事儿,瞟了一眼在场的众人便绕过他们自寻乐子去。不过还未走两步她便条件反射地向旁退开一步,原来那姑娘爬了过来想要抓住她的脚,只不过她没抓到就欲哭含泪着说:“姑娘救命,姑娘救命!”

苏希青站在那儿想着自己最近怎么尽跟救人搭上了边,不过她就那样站着,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何事?”紫堇这会儿也到了跟前,一看眼前的情况早已心中明朗,他这一句问话却是看着苏希青说的。

老鸨和打手一看紫堇来了,顿时满脸骇色,紧张地答道:“爷,是我们办事不利,现在就处理好!”

老鸨说着就使了个眼色,打手急忙连抓带拖地将那个姑娘往前头厢房带去。

“你们放开我,救命,姑娘救救我……”那姑娘满脸泪水得看着苏希青,凄惨的喊声更是声声入耳。

紫堇看苏希青满脸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也不知她心里如何做想,只开口说道:“前院人多口杂,你还是留在后院为好,不要在子夜前出了什么岔子。”

苏希青却留给他一个背影,摆了摆手说:“在你的地盘看戏才不会出岔子。”说着就往前院走,看样子是去看刚才那一段的后续了。

紫堇不自禁地跟了上去,本来他大可不必去管这些琐碎的事情,就像苏希青说得那样,这是他的地盘,不过情不自禁这种感觉还是很难控制的。

苏希青没有刻意跟着,不过顺着那姑娘的哭喊声她还是一路跟到了二楼最里边的厢房。等她走到门边,哭喊声突然停止了,她不禁好奇,伸了头就看到老鸨捏着那姑娘的嘴正往口中灌着什么,褐色的浓稠**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咳咳,你,你给我喝了什么?”那姑娘跌坐到地上想要把喝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却只是瘫软在地,浑身无力。

老鸨阴鸷笑道:“今日是你及笄之日,你会成为怡红院新的头牌。你在这儿白吃白喝这么久,也该做出回报了。”

“什么?你们,你们不能这么做,放我走,放我走!”

老鸨站在试图爬出房门的姑娘面前,冷笑道:“放心,我们会用你原来的名字,相信很多人都愿意一睹你的风采!哈哈哈,秦彩儿……”

老鸨笑着出来将房门紧紧关上,又对外头的人吩咐道:“给她换衣服,准备上台。”

苏希青靠在门边看着老鸨对她用鼻子“哼”了一声,她本想不予理睬,但转念想了想也用鼻子“哼”了一声,以作回应。老鸨瞪了瞪双眼,但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便什么都不说地走了。

苏希青转头看到了紫堇,她想起赖苍称他为大恶人,又在心中念了一遍“秦彩儿”这个名字,忽然明白了什么。

未有片刻,楼下人声鼎沸。苏希青倚在走廊的栏杆上,看到老鸨正在介绍今夜要□的姑娘,当她说出“秦彩儿”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人唏嘘,有些人兴奋。但不管他们是何种心态,都不会改变他们一睹芳容的目的——这可是当年武林巨头秦桓仁的千金。

映衬着楼下的欢呼声,苏希青身后的房门打开了,一股香甜的脂粉味飘散在空中。现在的秦彩儿被人搀扶着往楼下走去,她身上的粉色纱衣隐约透出诱人的白嫩肌肤,面上绯红惹人遐想,但是她眼中的悲愤愈加深刻。

直到秦彩儿像一盘美味的菜端上台之后,人们才用饱含着欲望的声音呼喊起来。他们手中握着银两,此起彼伏地高喊价格,口水和躁动一起涌向秦彩儿,直到最后用“一千两”结束了所有的争夺。那个肥头大耳的大富即刻满眼红光地看着今晚的点心,口水就要掉落下来。

苏希青还站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她眼看着秦彩儿从出去到回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秦彩儿的面色更加绯红,身子更加无力,大富跟在后边,才到门边就迫不及待地抱起她来。关门之前,苏希青看到秦彩儿的眼中聚满了仇恨。

“不要……放开我……”

“哈哈,当年的秦家千金果然美艳动人,嘿嘿,今夜就让我好好尝尝你的滋味!”

秦彩儿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但是声音渐弱,到后来只听得到粗重的喘息。大富像野兽一样的低吼越来越重,其中夹杂着秦彩儿的呻吟,那是一种极力压制快感的仇恨之声。药效愈加明显,大富已经兴奋地在做最后冲刺,低吼变成笑声,伴随着最后一声,所有都沉寂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腐败和腥臭。

苏希青空无地看着房中的亮光,身体中的血液都冰冷起来,她意识到子夜快到了。

“戏看完了,该去府衙了吧?”紫堇适时的出现,提醒苏希青该行动了。

苏希青收回目光,她没有接紫堇的话,只是径直走过他的身旁。她从怡红院的后院离开,翻身上了矮墙,满身都是清冷的月光。

府衙大牢的方向很明确,苏希青踏着一路的屋瓦很快便到了大牢墙外。府衙大牢的正门是有着倒刺的铁栏,其余墙边是举着火把巡逻的官差,死角的出现需要制造。

苏希青在墙边拣了几块石子,纵身跃上围墙的时候便看准时机将石子投向铁栏。清脆的声响在深夜里特别突兀,当差的官差都警惕地大喊“是谁”,继而向铁栏围拢过去。

苏希青没有片刻耽搁,跃下围墙之后便按照地图显示的地方去找扉画。

通往大牢的通道黑暗而又狭长,好在这儿没有看守,可以直通到底。等到快要到出口的地方,苏希青从对面墙上的影子中看到有人坐在那儿,想必这个狱官已经瞌睡连连。

没有惊动狱官,苏希青快速闪身到了关押囚犯的牢狱,一二三四,第四个牢房就是扉画所在之处。

虽然苏希青只见过扉画一次,但仍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缩在墙角,应该还没有入眠。

牢房的门上挂着厚重的铁锁,要么用钥匙打开,要么用大刀砍掉锁链。

“嘿嘿,是你?”正当苏希青考虑用什么开门的时候,耳旁传来了细弱蚊蝇的一句话,“你是通缉榜上的‘瞬杀’。”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知”。他抓着牢笼的木栏伸长了头往外边看,见到苏希青不禁满脸兴奋。

扉画此刻也抬起头来,惊讶地看到苏希青后顿时从墙角爬到了门边,道:“你是不是来救我的?快放我出去。”

这都是一群话多的人,苏希青怕再待下去会引起更多囚犯的注意,所以她只好即刻做了决定快速回到狱官身旁,并且趁他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将他打晕。

钥匙到手,在扉画的期待中,苏希青很快打开了牢门。

“喂,瞬杀,把钥匙给我!”昨日知向苏希青招手求救,然而此刻囚犯们已经渐渐苏醒,很快他们便会躁动起来,牢房外的官差发现她们只是时间问题。

苏希青不会做多余的事情,所以她放出扉画之后只将钥匙随手丢到一边,旋即拉着扉画往外跑去。

“哎哟,等,等一下。”扉画落下苏希青一大截,这会儿又被绊倒在地。

“什么事?”苏希青不得已只好回去看扉画,扉画却揉着脚说:“我的脚肿了,不能走,现在怎么办?”

苏希青倒是不知道这妓院头牌竟像富家小姐一样弱不禁风,心中不爽的同时只好将她拉到背上,道:“上来!”

如果扉画很好地配合苏希青,想必她们早就跑出牢房、翻出围墙了。但是扉画几次三番地抓不住苏希青的双肩,这让苏希青彻底动了杀念。然而考虑到钱的问题,苏希青只是一掌劈在了扉画的颈间,将她打晕之后便背着她快速向牢房外跑去。

“瓮中之鳖,看你往哪里跑?”

未料,在狭长通道外头等着苏希青的不是闪亮亮的银子,而是举着火把的官差。

七御前带刀侍卫

前有伏兵,后无退路。

苏希青昂头挺胸走出通道的时候已经下意识得放下了扉画,她看到官差脸上的得意,不禁撅了嘴,再看一眼被她丢到地上的扉画,她抬头说道:“你们一起上!”

眼前的官差感觉自己被小看了,顿时气得把大刀横到苏希青面前,道:“看爷爷怎么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苏希青把扉画踢到一旁不碍事的角落,随即对着为首那官差的面门直击上去。不过是一瞬的时间,苏希青扼住那人的手腕,一个转身便用手肘击向他的下巴。只听得骨头碎裂的声音,官差倒地,苏希青顺利抢了一把阔刀在手。

“你……”官差大惊,旋即大怒,继而全都摆好架势向苏希青冲了上去。

苏希青握了握手中的刀,淡淡道:“对付你们,阔刀够了。”说着便迎上那群官差,一个跃起扫腿便给他们每人面上添了一个脚印。被激怒的官差瞪大了双眼向苏希青挥舞起大刀,刀锋带着风声在苏希青周围聚集起来。

被围在中间的苏希青突然反手握刀,当她旋转着跳跃起来,官差手中的刀悉数断成两半。他们的手腕不能承受这样的震动,全都丢了刀在原地隐忍痛楚。

“嘁!”苏希青手中的刀也断了,她握着那只剩一半的刀说道:“只能凑合着用了。”

苏希青想着接下来是将他们全部打残,还是直接杀死,不过她没有考虑很久就听到有官差忽然大叫起来:“不好!府衙着火了,大人还在里边!我们中计了!”

苏希青才不管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她只知道这个空档出现地刚刚好,随即她就决定拖着扉画逃离出去。

官差已经无暇顾及苏希青了,看到她快速跑走也只好暗自恨恨。

从府衙传来的火光照亮了整个荣安城,大牢外边淡水楼的接应没有任何作用,苏希青带着扉画往相反的方向跑去,紫堇应该还在怡红院等着消息。

此刻的怡红院不管是姑娘还是客人,都已坠入梦乡。翻过后院的矮墙,紫堇的厢房还亮着灯光。

苏希青径直推开房门将扉画丢到地上说道:“昏过去了,给钱吧。”

“苏姑娘办事果然利索。”梅千素也在这儿,他不看扉画,却看着苏希青笑得满脸意味不明。

苏希青把手伸了出来道:“给银票。”

紫堇此刻站起身来爽快地取出银票放到苏希青手上,道:“看看对不对。”

苏希青却没有看,直接塞进了怀里。

此刻,地上的扉画苏醒过来,摸着头问:“这是哪里”,等她睁开眼睛看到屋里的人顿时恭敬地站起来,道:“爷……”

紫堇没有看扉画,只是盯着苏希青想说些什么。

苏希青却先说了话道:“其实给府衙通缉画像的应该是扉画吧,知府公子在那一夜肯定当场昏迷了,才不会记得杀手的面容。今夜给官差通风报信,又在大牢拖延时间,你们淡水楼倒是很懂得声东击西。府衙那场火烧得很旺很漂亮……”苏希青将最后一个“亮”字说完的时候已经取出短刀划破了扉画的脖颈。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扉画到死都未发出一个声音。厚重的杀气聚集起来,苏希青一脸淡漠的看着紫堇和梅千素,她的短刀还在滴血。

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唯一在空中舞动的是苏希青的淡绿色发带。瞳孔的收缩已经让苏希青做好了动手的准备,然而,当她眸中的雾气散去,眼底恢复一片澄清,空气中凝结的张力瞬间消散,一切恢复成常态。

“好好留着你们的性命。”苏希青如是说着便闪身出了厢房,纵身离开,黑夜里很快就看不到她的身影。

梅千素已然忘记了抽烟,微笑道:“她的意思是她要来取我们的性命吗?”

紫堇深深皱眉道:“多她一个不多”,说完又嫌弃地看着血泊里的扉画道:“赶快叫人过来收拾。”

梅千素却呵呵笑了起来,道:“你明明心情不错,怎么这个表情?看到苏姑娘安好回来,你不是很高兴吗?”

紫堇狠狠瞪着梅千素道:“我当然不希望她死,府衙那么大的事还要她顶着呢!派人去查查她的来历,她还有很多利用价值。”

梅千素“咯咯”笑着说:“你也想知道她为什么从来不说‘我’吧?”

紫堇一掌挥向梅千素,梅千素赶紧笑着闪开,离开房间的时候却仍是止不住的笑。

夜色深沉,下午为了那一场雨聚起的云层渐渐散开,月光柔柔照射下来,不衬荣安城的躁动。远离城中的繁华,微风在郊外小道变得适意清爽,一路扩散到山间,连古木老树都有清新气息。

苏希青从怡红院出来后就返回山中大宅,这会儿到了门前的林荫窄道却不禁放慢了脚步。宅子前的石阶已经隐约可见,苏希青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她往身后看了看忽然扬起手来,而从她手中飞出的三棱镖带着冷光直射目标。

“出手真狠啊!”只听得枝叶一阵响动,幽暗的山道中出现了一个人,他的手中正抓着苏希青那枚飞镖。

“何人?”苏希青懒懒问出声来,她看不清面前这个穿着烟色长袍的男子的面容。

那人从暗处走出来,走近了苏希青便从身上取了一块玉牌举到苏希青面前说道:“御前带刀侍卫,恰来荣安城任职。”月光下的此人有分明的五官,眉目如剑,双眸似暗夜星辰,头发全部束起,整个儿脸庞透出英气,这种英气里还满满带着正义之感。

“御前……侍卫……”苏希青听明白之后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倒是没想到城里来了个厉害角色。想起那张通缉令,苏希青实在恨透了知府公子的那根“老二”!

那御前侍卫一脸正色的看着苏希青,却不见他有进一步的行动。苏希青趁此想了想觉得应该立刻离开荣安城,至于杀紫堇,需要容后再议。现在她有一百两银票在手,跑路费已经可以暂时解决了。

“你……”对视了够久,那御前侍卫打算开口询问,可是谁知苏希青却恰在此时飞身上了一旁的树干,再一眨眼,已经穿梭在枝叶之中,向远处跑去。御前侍卫见状只好立刻改口道:“你别跑!”

苏希青自认轻功一流,虽然比不上尹书,但是一般人想要追上她却也得花一番功夫。然而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才被人追到了家门口,所以当她转头仍可看到那御前侍卫的时候不禁闷闷道:“这几日怎么尽是碰上武功高强之人?”

跑了许久,苏希青已经从郊外又返回了城中。现在这个时辰,怕是别人都已经做了好几个梦了,而她苏希青却还在各家的屋顶上奔波。不过,一个人要是走起霉运来,什么都阻止不了。苏希青显然忘记了府衙才刚刚着过火,所以在这个时刻同样在奔波的还有府衙的官差。

“啊,麻烦的事可真多。”苏希青不得不抱怨了一句。

举目看向整个荣安城,除了身后不断传来的“你别跑”,苏希青却听不到任何一处在呼唤她。

“难道真要去睡大牢了吗?”苏希青有想放弃的冲动,果然奋力去做一件事情不适合她。她渐渐放慢了脚步,摸了摸怀中的短刀,最终决定不动手。

就在苏希青准备转身投降的时候,鼻端传来一阵梅花香,只见白衣一晃,耳旁传来清晰的声音说:“跟我来。”

梅千素的出现如同鬼魅一般,苏希青还没来得及讶异就被拉着跳下了屋顶。荣安城的街道和巷子千转百回,对付这个刚来的御前侍卫,梅千素只是随意绕了几圈便将他轻松甩掉了。

“呵呵呵呵”,梅千素站在暗处看那御前侍卫错过了他们,不禁笑得得意,转身看着苏希青就说:“好险。”

“你想怎么样?”苏希青将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拒人姿态。

梅千素“啧啧”笑着说:“怎么又是这句问话?我只是来救你,不想怎么样。”

“是吗?”苏希青将手放了下来,点了点头就朝巷子外边走。

梅千素微笑着跟了出去。

苏希青顿时转了脸过来问:“不是不想怎么样吗?为何跟着?”

“顺路。”

苏希青倒是很想把他大卸八块,不过眼看着就要天亮了,还没睡上觉的她更想赶快找到客栈休息。

等苏希青好不容易找到客栈让她住下的时候,梅千素毫不意外地跟着入住了。要是想问苏希青现在的想法,那一定是——梅千素什么的,随他去吧……

这一次的苏希青睡得很久,等到第二日的午时过了之后她才翻身睁开了眼,刺目的阳光昭示着深春的暖意。

基于昨夜的事件,苏希青打开房门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梅千素,他那张总是噙满笑容的脸突兀地厉害。

八青柳河竹楼

今日是初二,紫堇的行程是去赌场,而这原本也是苏希青的行程。

鉴于在怡红院发生的事情,苏希青要杀掉紫堇的念头已经上升到了私人情感的范围,并且这件事情解决的越早越好。然而,苏希青昨夜只是撂下狠话就离开了怡红院,现如今,又有梅千素站在门外傻笑。杀人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容易。

原计划被打断,苏希青倚在门框上看着梅千素忽然问道:“你是否年幼的时候被门夹到过头?”

梅千素抽着烟很配合的答道:“没有,为何这么问?”

苏希青很诚实地说道:“你一直笑,总像个傻子。”这是苏希青的肺腑之言,她是真的对梅千素的笑容烦躁了。

不过梅千素听完这话更乐了,他的笑容变大,连眼里都聚满了笑意。笑完之后他却说:“这样会显得我比较和善,苏姑娘你难道不会觉得我很容易亲近吗?”

苏希青摇摇头说:“没有杀掉你就应该庆幸了。”

“哦?是吗?”梅千素也倚在了门框上,他看着苏希青真诚说道:“淡水楼与苏姑娘的恩怨是意料之外的,不过我有自己的立场,那就是想跟苏姑娘你交个朋友。”

苏希青又摇了摇头说:“不需要。”

梅千素不依不饶,又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哪天想杀了我便动手,不过在那之前我会一直跟着你。”

“那就现在杀了你。”苏希青眸色一变已是将短刀抵在了梅千素的脖颈间。

梅千素不惊不惧,依旧挂着微笑淡定抽烟,甚至悠悠说道:“既然你这么不想见到我,那就现在动手吧。”

此种状况不禁让苏希青想起了尹书整理得出的“江湖定律”,其中有一条是:“一般送上门的敌人你都不会想杀他。”而苏希青现在面对着梅千素也是这样一种心态。

“嘁。”如此一来,苏希青便将刀收了回来。

梅千素知道自己得逞了,便咧着嘴说道:“下楼吧,我已叫人备好了酒菜。”

苏希青点点头,甚是觉得孺子可教。

虽然此刻已过了用餐时间,不过各路来客还是将客栈的桌椅占得满满的。苏希青他们的位置在角落里,恰好还能隐藏踪迹,毕竟梅千素整个人都太引人注意了。

梅千素出手阔绰,点了一桌子的招牌菜,不管是时蔬还是鱼肉,样样俱全;茶水更是上好的龙井,香馥若兰;酒是新酿的杏花酒,甘甜淡雅。苏希青顿时胃口大开,品着茶吃着菜,虽然没有影响到吃相,不过速度却是有些骇人。梅千素看着那一桌好菜却不尝一口,只是喝着酒。

等到苏希青吃得差不多了,梅千素不经意问道:“我可否问苏姑娘一个问题?”

苏希青抬头看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梅千素便问道:“苏姑娘为什么从来不说‘我’?”

梅千素问得很随意,他想着苏希青的答案会很有趣。然而,苏希青淡然的脸庞慢慢染上了寒意,她抿唇不语,眸中聚满了雾气。梅千素收起了笑容,他没有想到苏希青会是这个反应。

气氛开始变得尬尴,梅千素不再喝酒,而是注意着苏希青的表情变化,并想着如何将话题绕转过去。

不过,苏希青又一次收起了她所有的情绪,就如在怡红院面对紫堇和梅千素那样,明明前一刻还“飞沙走石”,这一刻却“云淡风轻”。苏希青晃了晃茶壶,淡淡道:“啊,没水了。”

梅千素心下了然,随即道:“我让小二再上一壶茶。”

事情就似没有发生一般,既然苏希青不愿提,那梅千素也不会再问。

小二很快就换了一壶茶上来,苏希青却是刚才喝饱了,随便倒了一杯便打算去办正事。不过她还未抿上一口,桌子就被人拍得震了震。苏希青和梅千素同时抬头,眼前这个紫衣姑娘的漂亮脸蛋聚满了怒气,杏眼看向苏希青便大声道:“今天你若是不告诉我尹书在哪儿,那我便一直跟着你!”

可怜苏希青也想知道尹书在哪儿,跟班有梅千素一个就够了,没想到现在还要加一个赖景彤。

赖景彤的大小姐脾气厉害的很,她看到苏希青皱眉不答,就看向一边的梅千素道:“你是什么人?看着我干什么,再看小心挖掉你的双眼!”

梅千素顿时哭笑不得,这姑娘怎么像刺毛一般?

见到梅千素笑得夸张,赖景彤的火爆脾气便上来了,二话不说便抽了剑将桌子砍成两半,大声道:“看你也不像什么好人,还不给我让开!”

如此大的动静终于引来了客栈内其他人的侧目,苏希青不免一声叹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保持低调的她,为何这么难?

这边苏希青在唉声叹气,那边梅千素已经耍弄着赖景彤打了几个回合。为了避免不把官差引来,苏希青便只好开口道:“你是否想知道尹书的下落?”

赖景彤果然马上停了手,道:“你愿意告诉我?”

苏希青取出尹书的求救信,道:“凭这个你就能找到。”

赖景彤展开那信纸,顿时吃了一惊。等她仔细确认无误后忽然招了招手,而后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手下聚到她身旁恭敬道:“小姐!”

“拿着这个去找人,找不到别来见我!”

手下几人领命离开,苏希青不禁感叹赖苍对女儿的宠爱,更加感叹他手下有那么多的精英。事情已经解释清楚,苏希青等着赖景彤离开,谁知等来了颤颤巍巍的店家,而赖景彤却还站在原地。

赖景彤爽快地将她打坏的东西照价赔付给了店家,而后苏希青本想问她何去何从,不过一想到这满身是刺的姑娘便不愿多话。梅千素似是明白苏希青心中所想,自我牺牲道:“这位姑娘既然已经问到了答案,是否可以离开了?”说着还指了指堂内的其他客人,表示如果赖景彤继续留下来,只会一直引人注目。

赖景彤果然是带刺的蔷薇,虽然长着一副可人模样,可是扎人的功夫却也上乘。她听到梅千素这么问,昂着头反问道:“你为什么不离开?本姑娘想留便留,与你何干?”

苏希青一看情况好转不了,挑了空隙便向客栈外边走去。两人见状即刻跟了上去,倒是赖景彤一边跟还一边对着梅千素啐道:“别挡了本姑娘的道儿!”

眼看着两人是跟定了苏希青,她便脚下增了几分力快速跑起来,如果能够顺利甩掉两个跟班,那她还能去赌场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时机对紫堇下手。

苏希青不得不感谢赖景彤的存在,感谢她第一眼就对梅千素不顺眼,在她的阻挠下,梅千素想要好好跟着苏希青已经成了幻想,所以当两人回过神来的时候苏希青已经难寻踪迹。

甩掉跟屁虫的苏希青穿过城中大街往赖苍所说的赌场走去。这一路上比往常多了许多官差,苏希青知道此事跟昨夜的大火有关,但是具体发生何事她却不得而知,然而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还在府衙的通缉名单上。

谨慎地绕过有官差的地方,苏希青到了荣安城内的青柳河。青柳河两岸栽满了柳树,待到垂柳依依,河流便被围在其中,满耳可闻细碎风声,惬意非常,而河流名字也因此而起。

苏希青来此倒不是为了观赏风景,只因赌场就在此处。

沿着青柳河往下游走,不一会儿便可看到沿岸而建的双层木楼,楼上牌匾写着“青柳汇茶”,而往楼内一看,确是聚满了爱茶之客,然而苏希青知道穿过这个茶楼往河中央走就是赌场所在之处。

由于茶楼依水而建,所以除了正门再无其他地方可以进去。别无他法,苏希青只好先进了茶楼去探探情况。

“姑娘里边请!姑娘是否有爱喝的茶,若是没有,小的可以为您介绍介绍。”小二招呼着苏希青往堂内空位走,苏希青却径直走向柜台的掌柜问道:“掌柜,后边可有空位?”

掌柜微愣,抬了头却笑着客气道:“这位姑娘是否指临河的厢房?”

苏希青却道:“河中的厢房,那儿的茶虽是极贵,不过有时喝到好茶却反倒是赚了。”

掌柜听出话中的意思,不过苏希青是生面孔,他也不敢就这样放她去了后头,便委婉答道:“姑娘稍等,让我去看看是否还有空位。”说着便撩了帘子往后走,该是去问是否招待苏希青这位赌客了。

苏希青没有等很久便看到掌柜从后头回来了,他满脸笑容地对苏希青道:“还有空位,姑娘请吧。”

撩起帘子,苏希青跟着掌柜往后头走。踏上河面上的竹道,周身皆是青翠碧绿,脚下是随波**漾的河水,有水汽弥漫起来,朦胧了眼前的景物,而面前的竹楼清晰可见,那便是赌场所在。

九冤家路窄

在苏希青见到竹楼之前,她还不能想象赌场会在如此清新淡雅的地方建着。深春的柳树已有柳絮飘扬,暖暖和风缠绕着柳絮在河面上飞舞,沾染上发丝,竟有俏皮。站在竹道上置身其中,来此的客人该是都会为这番美景所沉醉。

然而,当你回过神来,你会发现竹楼中有一种欲望和贪婪在不断招手。在茶楼和竹楼的通道上,赌客会毫不犹豫地冲向竹楼,这些周身的美景,只不过是如海市蜃楼般的存在。

举步前行,苏希青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

嘈杂和哄闹迎面而来,完全不衬竹楼外观的淡雅。这里的男子全都情绪激昂,只听到他们口中喊着:“大,小,通吃……”

有人注意到苏希青,不禁调戏道:“哟!怎么来了个姑娘?莫不是来找郎君吧?”

苏希青想着他们必定是好几天没出这个赌场了,不然照着那满城的通缉令,总有人会认出她来。不打算搭理这些赌客,苏希青回想着赖苍给她的赌场地图,她猜紫堇一定在顶楼的主室里。

“哎哟哟,怎么又输了!”一句哀怨的喊声引起了苏希青的注意,她忽略旁人投来的目光往一边赌桌看去,忽然那须发皆白的老头就出现在了眼前。

“昨日知?”苏希青记得昨夜他还在府衙大牢待着呢,怎么今日就在这赌场了?

昨日知还没注意到苏希青,倒是其他赌客越发对苏希青起了兴趣,追问道:“美人是否也想来两局?来哥哥这儿,哥哥教你怎么玩。”

苏希青不屑答话,倒是昨日知在那头又嚷嚷道:“来来来,爷爷我豁出去了,我要挑战!”他卷起衣袖就对着那庄家说道:“我们比谁掷的骰子点数小谁就赢!”

庄家却指了指他面前的银两道:“老头你不够赌本吧。”

苏希青这下动了动身子,而那些赌客也围了上来。虽然她看上去不太好惹,但是仍阻止不了他们戏弄佳人的热情。

苏希青朝着昨日知走了过去,有大胆的赌客笑得猥琐,并且伸手想去搭她的肩膀,谁知才在半空就被拧断了手腕,众人甚至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那人阵阵的哀嚎。

昨日知这才注意到了动静,转过头来看到苏希青的时候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他还未说得出话就看道苏希青取出了银票压到赌桌上道:“这是赌本,掷骰子吧!”

庄家颇有意外,接着哼声笑道:“那就让姑娘来和我比一比了。”

苏希青点头,而昨日知那老头顿时像开了窍般把他所有的银两放到苏希青的面前道:“嘿嘿嘿,我压这儿!”

被拧断手的赌客还在哀嚎,而其他赌客却惊觉苏希青不一般,纷纷开始下注。

庄家先掷,一个竹筒三颗骰子,翻手将竹筒倒扣在赌桌上,抄手而起之际已是熟练摇晃起来。这个庄家一看便是技术上乘,他定是有十成把握可以赢了这局。苏希青见他摇了许久,不耐烦道:“摇够了,快开!”

庄家自信一笑,重重将竹筒扣在桌上,道:“买定离手,开!”众人一齐凑上前去,只见竹筒拿开之后那三颗骰子竟是叠在一起,而最上头的骰子为一点。

“哎呀,没想到竟是一点,输了输了呀!”压在苏希青这边的赌客开始懊恼不已,那庄家却是自得非常。

之前输了一路的昨日知这会儿却是不急不躁,将竹筒拿过来之后递给苏希青道:“嘿嘿,姑娘该你掷了。”

苏希青不想作秀,拿过竹筒便紧握在手中,只见她反扣竹筒之后便带起骰子在空中摇晃,没有几下就放了下来。众人估摸着没戏便淡淡看着苏希青开了竹筒,谁知在场众人忽然都倒抽了一口气,又听得苏希青道:“零点。”而那三颗骰子已是化成粉末。

“哈哈哈哈,比一点小,我们赢了!”昨日知大喜。

“你……”庄家失色,不是惊讶苏希青的内力,而是惊讶她砸场子的勇气。

照常理来说,来赌场玩比大小的赌客都是投机分子,若是恰好来了个内功深厚之人,并且此人还摇碎了骰子,那必定是来砸场子的。庄家旋即说道:“本来就是用骰子比大小,姑娘你连骰子都没了,怎么能算赢?”

苏希青瞧了瞧自己的银票不同意庄家的说法,显然昨日知也是不同意的,他便抢着说道:“又没规定不能零点,怎么不算赢?”

庄家无言以对,而大堂之中赌客众多,作为东主他们也不能输不起。如此,庄家便乖乖赔了银两。昨日知满脸兴奋地表示还想玩,苏希青却一把抓住他道:“你过来!”

庄家见他们去了一旁走廊便对旁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人跟了上去。

苏希青将昨日知拎到一旁,问道:“你怎么从牢中出来的?来这儿做什么?”

“嘿嘿,多靠你那串钥匙啊!既然逃出来了便来这儿避避风头,顺便试试手气!”这老头嬉皮笑脸的答着,不禁让人怀疑。

苏希青撇了撇嘴道:“你不是号称昨日知吗,说,昨夜府衙发生了什么?”

昨日知“哦”了一声刚想答话,那头就有赌场打手喝道:“把银子留下,否则别想走出这儿!”

苏希青瞧了瞧那几个壮汉,想着这淡水楼的人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凶神恶煞啊!

昨日知“嘿嘿”笑了提醒道:“只不过一点点的银子,算了吧,小心把小命丢了。”

打手如同听到了痴人梦话,扬了扬拳头就想动手。

“哈哈哈,不要后悔!”昨日知继续挑衅着,而他就把苏希青看成了靠山。

打手冲了上来,昨日知却趁着此刻溜走了,而且跑得极快,苏希青这才明白这老头是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不过苏希青还未动手,就忽然听到有人说道:“住手!”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苏希青转头毫无意外地看到了紫堇。他依旧是那般模样,雪青色的对襟长袍穿在他身上就真的如同蒙了层冷霜。他的目光投射过来,眸中光线明暗不定。

苏希青并不意外,她明白赌场这么隐蔽的场所一旦有人进出,肯定都在掌控之下。此刻既然打了照面,苏希青便指了指一旁的打手,像熟人打招呼般说道:“你们赌场竟然还不准人赢钱。”

打手咬牙恶狠狠地看着她,紫堇却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转而对苏希青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想取我性命吗?”

苏希青点头道:“嗯,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你住的地方太好,保镖太多,下不了手。”

紫堇眯眼,面色有一瞬的柔和,苏希青差点以为他笑了。接着听他说道:“既然如此,那你难道是来送死的吗?”

苏希青断然摇头,道:“是来送东西,不过不是‘死’,是‘战书’。”

“嗯?”紫堇意外。

苏希青接着说道:“这份战书你一定要接受。既然杀不到你,便只好来一场比武了。”

“如何比?”

“生便是赢,死便是输。”

“若是反悔怎么办?”

“立生死状。”

“你不怕死?”

“不怕,随便你杀。”

紫堇却道:“我要是输了便是我死了,不过要是你输了,我不要你的性命,我要你为我淡水楼卖命。”

苏希青不同意道:“立的是生死状,又不是卖身契。”

“难道你怕输?”紫堇很自信,并且要把苏希青引向自己的决定。

苏希青也自信了,点头道:“那好,反正你死定了。”

一致同意之后两人便在生死状上都签了字,并约定了三天之后在荣安城郊外的断崖上比武。

半下午的阳光照进竹楼,苏希青的脸在阳光下特别明亮。她满意地看着那张生死状,心中想着这下不用怕没机会杀紫堇了。

之后苏希青告辞离开,紫堇却紧跟一步也要离开。只不过苏希青是原路返回岸边茶楼,紫堇却是乘船离开。站在岸边,微风吹起浓密的柳条,苏希青隐隐看到河中船只划过,紫堇站在船头,正看着岸边。

“这个人果真是难杀。”苏希青不禁自语了一句,继而转身离开,一身水色纱衣隐在其中,不辨身形。

“大娘,你当真看到了画中这个老头?”忽然前方传来清晰的声音,苏希青警觉,抬头果然看到了穿着官服的差爷。

“是啊,我看到他刚才从前头的青柳汇茶出来了,后来又往那头走了。”被询问的大娘用手指了指一条巷子,官差即刻向那巷子追去。

原来他们是在找逃跑的昨日知,苏希青暗自庆幸,等官差走了便淡定离开。

“喂!”有人在苏希青身后叫了一声,本来她并不以为是在叫自己,不过感觉到有人接近她便转了头。然而,她很快使了轻功,甚至头还没转回来就跑了起来。

身后那人顿时喊道:“御前带刀侍卫,别跑!”

这人把自己的官职念得朗朗上口,更是跟苏希青冤家路窄。苏希青在心里说:“真倒霉!”

十黑袍人

浪费了大好的夕阳美景,苏希青在这太阳的余晖中上下来回地跑着。身后的那个家伙很粘人,并且他吸取了教训,跟得很紧,就怕像上次一样让苏希青跑了。荣安城已经转的差不多了,苏希青不得不佩服那个御前带刀侍卫这么快就熟悉了地形。

北城门就在前方,逛完了城中街道,接下来便要去逛逛山中美景了,如果顺利,等苏希青翻过山头,她就可以一个人回到山中宅子了。

太阳逐渐沉下地平线,地上被拉长的人影不断向着前方树林靠近。苏希青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御前侍卫的时候从他脸上看到了正义,由此她便想着这样一个人会很执着于抓住通缉要犯。如此看来,在两个人轻功不相上下的时候,他们比的是耐力,谁先放弃奔跑,谁就输了。

但是,就如昨晚一样,苏希青深知自己不会奋力去做一件事,所以当她意识到繁密的树林不能帮她摆脱追击的时候,她又萌生出了束手就擒的念头。

北城门外边的山头风水上佳,是建造阴宅的好地方,所以当树林中的道路逐渐变成缓坡,愈加进入之后便能时不时看到坟冢了。随着天色暗淡下来,山中的气氛开始变得阴森。

苏希青看着这一路的坟冢,想着在晚上打扰逝去的先人总不太好,一边在心中念着“抱歉,路过”,一边想着干脆找快石碑躲在后面好了。

风声在耳边呼呼吹过,虽然不大,带着山间的阴凉却不禁让人瑟缩。“喂……喂……”那个御前侍卫又在苏希青身后喊了两声,但是却断断续续,不禁让人觉得他快跟不上了。

“叮,叮,叮……”忽然耳旁传来了敲打金属的声音,虽然不真切,但是两人都听到了。

“喂!”忽然那御前侍卫大喊了一声,而且就似贴着苏希青的后背喊出的声音。

苏希青还在讶异他怎么这么快追了上来,一转头,果然看到他就在身后了,只不过……他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这个御前侍卫突然之间脚力的爆发让苏希青吃了一惊,他紧接着爆发了更大的力量。随着那“叮叮”声愈加清晰,御前侍卫的脸色愈加难看,而他也愈加接近了苏希青。当再一次传来“叮叮”声的时候,御前侍卫忽然整张脸全黑,一伸手就抓住了苏希青,让人不得挣脱。

类似万里行军的长跑终于在御前侍卫抓住苏希青之后停了下来。苏希青做好了被抓的准备,她长舒一口气,想着就这样跟御前侍卫回衙门去。

不知是不是山风突然变大了,苏希青总觉得自己在浑身发抖,然而当她看向自己发抖的手臂,她很快就明白了“震源”在御前侍卫的手上。

“你怎么冷成这样?”

“我,我……那,那是什么声音?”御前侍卫说着话都在抖,并且他喘得厉害,倒是不像跑了很久才喘的。

“嗯?叮叮声啊。”那个声音越来越接近,所以苏希青很肯定地回答了他。

“为,为什么会有声音?这里……全是坟墓……”御前侍卫抓着苏希青的手不禁又紧了一层,他那双眼看向四周坟冢的时候,脸色近乎于深绿色了。

苏希青忽然明白了什么,张大双眼有些同情道:“你该不会是害怕吧?”

“我,我……啊!”御前侍卫语无伦次,忽然他就大喊一声扑入苏希青的怀中。

苏希青一掌飞过来,御前侍卫却反映灵敏地躲开,并且把苏希青抓得更紧,口中喊道:“鬼,鬼啊!”

“哈?”苏希青不可置信。这个家伙满身带着正义之气,怎么会怕鬼,况且此处除了坟墓,哪儿来的鬼?

苏希青皱眉,不得不飞起一脚把他踹开,当他跌坐到地上,他哭丧着脸指着苏希青后边说道:“你,你看……啊,不要啊!”

这家伙对鬼的恐惧太过强烈,苏希青都不好意思拒绝地往身后看了看。然而这一看之下,她也抽了口冷气!不远的前方正有发着绿光的东西漂浮在那儿,并且正在往这边移动。

苏希青倒是没听说过这个山头闹鬼,她想等那东西走近了再看个确切。一旁的御前侍卫已经吓得双腿发软,还时不时依依呀呀地发出恐惧之声,苏希青只好上前将他揪起,并且拖到一旁坟墓的石碑后面隐蔽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我,我们不走吗?”这家伙可怜地看着苏希青,顿时从凛然的官爷变成了没断奶的孩童。

“闭嘴,小心被那‘鬼’听到。”苏希青有意吓他,没想到他很快闭了嘴,乖乖躲在石碑后面等那绿色荧光慢慢接近。

叮——叮——叮——

清晰入耳的金属敲击声随着那绿色荧光越来越近,等到仔细分辨,还可以听到类似衣物悉索的声音。月升高空,有淡淡月光透过树叶照进林间,那跳跃的绿色火光下逐渐显现出人影。

御前侍卫急忙捂紧了嘴巴,苏希青虽是面上淡定,心中却也吃惊。眼前越加清晰的人影显现出来,她却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人——带有风帽的黑色长袍将这一群人全都包裹了起来,看不到面容。他们二人为一排,成队前进。其中为首一人执灯,灯中绿色荧光闪烁;另一人敲着器皿,还在持续发出叮叮声。

当他们慢慢走过,后边居然有四人扛着一副棺材缓慢跟着。没有人穿白色丧服,没有人在哭泣,他们只是这样诡异的行路。若不是那淡淡的影子和厚重的脚步,没人会相信他们是人。棺材经过之后又是穿着黑色长袍的小队,苏希青趴在墓碑上仔细盯着走过的每一个人。

忽然,苏希青不禁手指收紧。她探了探身子往那队人中凝神细看。她看到走在最后的一人稍稍抬了抬头,他的面庞在黑夜和黑袍的映衬下特别显眼,而这张脸在苏希青过往的十几年中一直在出现。

“尹书!”

那队人马渐行渐远,苏希青从墓碑后面站起身来,并且毫不犹豫地往那队人马消失的地方追去。

“喂,你要去哪里?”御前侍卫极力压低的声音还带着颤抖,在这样阴森恐怖的树林里他离不开苏希青。

苏希青只想着去追尹书,她才不想关心御前侍卫。所以任由他在身后跟着,苏希青只是赶自己的路。

苏希青不想惊扰到那队人,她只是凭着不断的“叮叮”声在后边跟着。他们走的不是下山的路,而是在下山的中途往旁边岔路行了过去。

这边的树木枝繁叶茂,鲜有人走的地方荆棘丛生。然而越往深处越变得开阔,走了一段竟然看到了石阶。石阶层层向上,那队人马就在前方。步步紧跟,苏希青最终走上了最后一层石阶,然后是……一片空地!

这里真的是一片空地,没有寸草,没有树木,没有穿着黑色长袍的人,没有棺材!

“怎么不见了?”苏希青可以肯定在她踏上最后一层石阶之前还听得到“叮叮”声,然而当他们凭空消失之后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不会真的不是人吧?”御前侍卫是鬼神论者忠实的信徒,他按在苏希青身旁,仍旧害怕。

“谁?”忽然苏希青听到树枝断裂的声音,两人同时警惕地看向空地的另一侧。

“嗯?这个声音,莫不是苏姑娘?”林中飘来一句话,此话一出,苏希青不禁想对一句:“咦?这个声音,莫不是梅公子?”

月光铺洒的空地上很快出现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果然就是梅千素,而另一人毫无意外的是赖景彤。

赖景彤见了苏希青不禁问:“你为什么在这儿?”看到御前侍卫又问:“你又是谁?”

梅千素也顺势说道:“嗯?苏姑娘难道是在这儿幽会吗?”

苏希青忽然觉得见到鬼都比见到他们两个好。而御前侍卫在看到活人之后顿时像自己也恢复了阳气一般,拱手答道:“在下御前带刀侍卫白霄,两位是谁?”

“梅千素。”

“赖景彤。”

苏希青张了张嘴,不禁好奇他们这样互报姓名真的没问题吗?

显然他们自己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何不妥。梅千素这时看向苏希青问道:“苏姑娘怎么会跟官爷在这儿的?”

“与你何干?”苏希青指了指梅千素和赖景彤又道:“倒是你们,怎么结拜而行?”在她心里,赖景彤想把梅千素毒打一顿,梅千素对赖景彤唯恐避之不及,像这样大半夜的结拜游山,倒是稀奇。

“呵呵呵,我们都在客栈等着苏姑娘……”梅千素笑着解释,然而话还未说一半,就被赖景彤抢着说道:“我手下找到了尹书的线索,说是几日前有人看到相似的人出现在这个山头,于是便找了过来。我们寻到半路忽然听到‘叮叮’声,就循着声音过来,谁知竟只看到了一块空地,还有你们。”

赖景彤面带遗憾,白霄却急忙接道:“怎么,你们也听到了?”

“哦?难道你们也是?”梅千素看着苏希青,苏希青则点头道:“不只听到,还看到了。”

十一当年的采花贼

四个人都听到了“叮叮”声,而苏希青和白霄不只听到,还看到了。梅千素好奇非常,赖景彤则急忙问道:“那你们看到了什么?”

白霄回想起来仍觉诡异,面色凝重道:“有一群穿着黑色连帽长袍的人,他们还扛着一个棺材,我们看不到他们的面貌,也没听到他们说任何的话,一路跟过来却只看到了这块空地。”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虽然省略了很多前奏,不过重点都讲了出来。现在的白霄俨然是一个探案官差的模样了,苏希青也不打算戳穿他。至于看到尹书的事情,她不想说。

梅千素听完只是轻声应了一句,随即淡笑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反倒是赖景彤觉得此事太过古怪,自己在那儿做着猜想,又全部推翻。

夜色越来越深,空地上方可以清晰看到散着柔光的月亮,然而这也衬着周围的黑暗愈加浓重。深春的山中已有虫鸣阵阵,此刻听来却是瘆人。几人待在这空山中谈论着空无的事情,怎么看都显得气氛诡异。

苏希青不想在这儿打发时间,打了个哈欠就道:“你们慢聊,先走了。”

忽然他们都一同叫住苏希青,苏希青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怎么想都想不通他们为何非要跟着自己。

白霄倒是先说道:“我好不容易追上你,你怎么又要跑了?我要问你的话还没问呢。”

苏希青也厌烦了一直被官差跟着,但是让她去衙门受审也不太可能,她便只好试着解释道:“问什么?如果是关于通缉令,其实那中间有误会。”

白霄却摆手道:“关于知府公子重伤的案件我们押后再审,我想问你的是关于知府的事情。”

“啊?”苏希青不解。

白霄看了眼梅千素和赖景彤说道:“此事事关重要,我希望跟你单独谈谈。”

“单独?”这两个字忽然昭示着白霄对于苏希青没有任何威胁,就连梅千素都讶异道:“你的意思是不用把苏姑娘抓回大牢吗?”

白霄不禁苦闷道:“我从一开始便是这个意思,谁知道你一见到我便跑,害我追了这么久。”

苏希青才是该憋屈的人,她不乐道:“谁让你一开始就亮了自己的身份,还一开口就说‘你别跑’。此事若是换成别人,肯定跑得更快。”

白霄便妥协道:“那现在如何?可否愿意跟我走一趟?”

苏希青还未答话,梅千素却先答道:“苏姑娘去哪里我也去哪里,不过请大人放心,我不会妨碍你们谈话。”

梅千素话中的意思倒是像已经替苏希青答应了下来,苏希青刚想开口,赖景彤又跟着道:“我也去,一日没找到尹书,我便一日不离开。”

苏希青这下说不出话了,如果真要说话,她希望一开口就说:“啊呸!”

既然不想说话,那便默认吧。苏希青无奈地往树林中走去,并且开始在心中计划着下山之后的事情:首先,回答完白霄的问题便挥手不再见;其次,在比武的时候杀了紫堇,从此甩掉梅千素;最后,去找尹书或者等尹书自己回来,然后摆脱掉赖景彤。

如此想着,苏希青不禁看到了不久之后的美好生活,等她走出树林,忽然就觉得今夜的月色特别美。

此刻酉时已过,北城门早已关闭,本来苏希青可以轻松的翻过城门回到城内,不过考虑到白霄在这儿,便只好借由白霄的官职,乖乖等人开了城门走进去。

回城之后几人商量着要去何处谈事,苏希青却不参与讨论,脱口说道:“此时去夜阑坊肯定还有雅间。”

梅千素忽然想起紫堇那次惊艳的瞬间,不禁失笑,道:“哦?你又想去吃那儿的烤鸭?”

苏希青点着头有些纳闷,她不记得烤鸭和梅千素之间有什么联系。

梅千素见苏希青有些茫然,也不提醒,只是说道:“那便去夜阑坊吧,此刻的表演该是刚刚开始,我们别错过了。”

“什么表演?”白霄一边问一边跟着梅千素走,他显然已经忘了正事。

赖景彤见他们走在前头,便走到苏希青身旁,说道:“有些话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

苏希青不喜欢她这样的说话方式,如果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便不说好了,可事实上她不仅要开口,还要问问题,那不是自相矛盾吗?

赖景彤见苏希青不回答,便接着说道:“尹书是否向你提起过我?”

这个问题很简单,苏希青很快摇了头以作回答。

赖景彤倒是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又说道:“他不说也是正常,毕竟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是去杀你的。”

“哈?”苏希青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只是眼前这姑娘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的话,她也不能把这当成玩笑。可是她和赖景彤之前都没有交集,又怎么会要杀她?

赖景彤组织了一下语言便解答道:“半年前,娘亲病重,不久便去世了,爹在娘亲入土之前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从没有一刻闭过眼。我本来还担心爹会伤心过度而弄坏了身子,谁知娘亲入土之后他便回复到了从前的样子,就似这个家中从没有过娘亲一般。那日他带了一个杀手回来,那个杀手接了任务便离开了,爹却一直提起她,还说要考虑纳她为妾,而那个杀手就是你……”

说起半年前,苏希青这才想起第一次见到赖苍的时候。

当时,荣安城出了一个采花贼,这个采花贼由于得罪了某位正道大侠未过门的妻子,便被人下了诛杀令。本来这事跟苏希青没有关系,然而,没想到有一夜正在林中画着人家“野战”的尹书被人当成采花贼围了起来,并且那对刚刚还在“野战”的男女也站起来指证尹书跟了他们许久,而尹书便代替那采花贼钻进了人家设的圈套。

苏希青知道此事之后自然不能不管尹书,只好去找采花贼,好还尹书一个清白。苏希青没有花太多时间,当她找到采花贼之后便顺利砍下了他的脑袋,并且带着那脑袋去救了尹书。

那日的客栈像开着武林大会一般热闹,来自各地的侠客义士都齐聚一堂。尹书被抓过去许久都没得到审判,原因是那位正道大侠的未过门妻子矫情的厉害,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见一次采花贼的面貌,由此便把验明正身的事情耽搁了下来。

苏希青知道此事之后拎着头颅便毅然冲进了那位大侠的房中,刚好那位未过门的妻子也在,她便甩了满是血腥味的头颅到他们面前,说:“这是采花贼的头,把楼下那位放了吧。”

那大侠的未婚妻顿时大叫一声晕了过去,这可让苏希青为难了。为了避免她醒过来之后还会被吓晕,苏希青便叫那大侠去把那头颅洗洗干净,并且找个地方好好放起来,尽量避免它看上去很恐怖。

那大侠兴许是被苏希青震慑到了,没有二话就那么干了。之后在那位未婚妻又几番矫情之后她终于泪流满面的认出了那个采花贼的头颅,而苏希青也顺利带走了尹书。

本来这件事情就这么过了,谁知苏希青走出客栈的时候有人躲在一旁的巷道笑得猥琐奸诈,一边招手一边叫苏希青过去,这人就是赖苍。

采花贼一事让赖苍注意到了苏希青,并且觉得此人必定是个杀人好手。他在被苏希青几番恐吓,外加揪领子翻白眼之后终于获得了信任。之后便是他带着苏希青去他府上安排第一个任务。

而这就是苏希青第一次见到赖苍的事情经过,但是苏希青还是想不明白赖苍怎么会对赖景彤说了纳妾的话,赖景彤又怎么会信以为真还要来杀她?

苏希青想了想便说:“然后呢?”

赖景彤便接着道:“爹本来就是一个看到漂亮姑娘便要吹口哨的人,但是这次是在娘亲死后,所以我很生气,即使你是个杀手,我也要杀了你,好让他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

赖苍的为人,苏希青没有深究过,但是她知道他的那些话都是玩笑话。如果真要说赖景彤不喜欢苏希青的理由,那恐怕是赖苍不仅没有沉浸在丧妻的悲痛中,而且还有心情调戏佳人,而这让自己的女儿满心不爽。

苏希青大为理解,于是她便问道:“那又和尹书有什么关系?”

赖景彤这个故事扯得有些远了,如今回归正题,她终于打算讲一讲自己和尹书的事。

她说:“那天你又来府上接任务,我便叫了手下的人跟踪你,谁知才出门口便见到了尹书。他当时只是笑着说:‘你们跟着我师妹干什么?嘿嘿,小心被杀掉哦。’我很生气的说:‘那就看看谁杀谁!’之后他一直跟着我们,也不动手,却总是快我们一步,出现在我们面前。”

“啊,这是他的长项。”对于尹书的轻功,苏希青总是认可的。赖景彤这么讲着,苏希青不禁觉得重点要来了,果然又听她说道:“当他第三次赶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他说:‘不如我帮你一个忙,事后你再想想是否还要去杀我师妹。’”

“嗯?你答应了?”苏希青问了之后就见赖景彤点了点头,她又问:“尹书帮了你什么忙?”

“绑架我……”她这样答道。

十二琴女

说起尹书和赖景彤第一次见面的事情,赖景彤对苏希青说尹书帮了她一个忙,而这个忙却是“绑架她”。在惊讶和好奇中,苏希青听赖景彤讲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可以总结为“老套而又狗血”。

如果要说起缘由,那应该从苏希青去赖苍府上接任务的时候说起。那时候尹书刚摆脱掉“采花贼”的冤名,他护送完苏希青到了赖苍府上便迫不及待地回家洗掉晦气,但是等苏希青从赖苍府上出来的时候,他却等在了外头,还一脸兴奋的看到有个漂亮姑娘跟着自己的师妹,所以他怀着欣赏佳人容貌的心情从半墙上跳下来,并且还拦了他们一路。

尹书的特长不只是轻功,还有搭讪。所以当他第三次拦下赖景彤的时候他已经把赖景彤要杀苏希青的动机猜得□不离十了。他由此从“拯救师妹”和“拿下美人”这两件事中得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就是绑架赖景彤。

赖景彤是一个刚刚丧母,还未从悲伤中走出来的姑娘。赖苍是一个刚刚丧妻,却在大悲之后极快调整好自己的色鬼。尹书得出的结论是:赖景彤认为赖苍不重视家庭,赖苍却是极爱自己的妻子,但是为了赖景彤而强颜欢笑、乐观生活的人,所以他们之间需要一些变故,好让两人都明白对方的想法。由此,尹书才提议绑架赖景彤。

由于这是一件古往今来被别人做过很多次的事情了,所以尹书在效仿中做的很好很成熟。除了被赖苍真的当成绑架犯而揍了一顿,其余可算是都在计划之中,而赖苍和赖景彤这对父女也终于重归于好,尹书则成了大功臣。

事情都告一段落,尹书终于可以放下心来跟美人花前月下,殊不知,美人是带刺的蔷薇。之前是认为个性火辣却让人想要挑战,现在是觉得脾气暴躁不禁叫人难以承受。所以尹书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在还未跟赖景彤表明心意之前就保持距离,只做朋友。

尹书虽然有诸多不对,但是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然而他还是料错了一件事,那就是赖景彤早就芳心暗许。

苏希青得出这些结论的时候赖景彤估计还不知道尹书为何对她突然疏远,可怜她一个漂亮的姑娘家,怎么就被尹书这个徒有虚表、油嘴滑舌、临阵脱逃的家伙拿下了呢?

“哎……”如此想着,苏希青不禁叹了口气。

赖景彤则是皱了皱眉道:“我知道尹书突然消失必定有原因,没想到他是有了麻烦。”

苏希青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要如何接话,她只是想着等找到尹书,一定要他跪着给赖景彤赔礼道歉。

往事讲了一遍,夜阑坊已经就在眼前了。

夜阑坊门口的大红灯笼一如继往的明亮,挤着来往的客人走入门去,今日的节目俨然已经开始了。只听着嘈嘈之声,今日先开场的竟然不是满场的舞姬。

探头往台上看去,只有一女子坐在琴台前,面上遮了黑纱,看不清容貌,只有一双眼眸藏了气韵,但是想要探究那是何种气韵,却是不能。只见她纤手微扬,音已经调好了。

一琴未弹先有意,

二手灵动拨切拢,

三音流转中低高,

四方来客皆凝神,

五顾已知乐之名,

六声才觉不同曲,

七弦乃奏佳人调。

指停歇,曲已毕,余音仍绕耳;

手中琴,台上人,黑色面纱覆;

堂下客,停了酒,喝彩已不记;

有道是,才情女,应了满堂景;

座上宾,一回味,心中已暗叹。

不知何人带头鼓了掌,忽然之间喝彩声此起彼伏。一旁的梅千素也拍着手道:“好曲!”纵使那女子下了台,他还一直看着。

苏希青不懂音律,但是听着这曲也觉得动听,不过更令她好奇的是那个女子。

白霄在一旁啧啧了两声,不禁说道:“我这个不懂音律这人都觉得好听,只是那姑娘显得神秘了。”

白霄这想法竟然跟苏希青一样,苏希青听到之后不乐意了,顿时觉得这曲子实在不好听,这姑娘实在很普通。

之后上台的是舞姬,梅千素要了楼上雅间慢慢欣赏,白霄却没了这个眼福,只能去办正事。

一进雅间,白霄便谨慎地检查了一遍门窗,继而把他所有的正义放上了脸庞。

“有什么话快说。”苏希青满脸无所谓地坐到一边,因为她知道白霄想要的答案她肯定没有。

白霄这才问道:“知府大人现在何处?”

“啊?”这个没来由的问题让苏希青吃了一惊,她道:“这是什么问题?”

白霄便回答:“你不用隐瞒,那日你去劫狱,早就有人通风报信,不过当我们发现府衙着火之后便认定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而下了这个套的人必定是叫你劫狱之人,毕竟你不会给自己下套。现在此人不仅出卖了你,还带走了知府,而你肯定知道此人是谁。”

白霄分析的很对,苏希青则是清楚的知道是谁干了这事情,但是她不想说,所以她答:“不知道你指的是谁。”

白霄则说:“比起你一个人去找此人报仇,跟官府合作,你的机会更大。”

“你不是说‘单独谈谈’吗,怎么变成了合作?”

“我也说过此事牵扯重大,奈何你不配合。”

“其实你去府衙问问有谁见到了可疑之人,这样会更快查出来。”

“唯一一个可能见过纵火之人的人已经消失了。”

“知府?”

“对。”

苏希青说不出话了,本以为那场大火是要烧死什么人,没想到却是绑架什么人,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人。现在苏希青是唯一一个有犯案嫌疑的人,若是找不到知府,出动整个朝廷的御前侍卫来跟着她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啊!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虽然苏希青是一个有点屁大本事的“民”,但是她仍不配跟“官”斗。所以白霄现在的意思就是“在我还好说好话的时候就积极配合,等到我动真格的了,你十个苏希青也逃不掉。”

苏希青左右想了一遍,想起那张“生死状”,她还是觉得不能放弃紫堇这个猎物,但是白霄又很难打发。为了在比武之前拖延三天时间,苏希青便说道:“好吧,三日之后的子时在夜阑坊碰面。”

“为何要等三日?”白霄是想现在就开始行动。

苏希青无奈,只好说道:“牢里还跑了个说书老头,知道吧?”白霄点头,苏希青接着道:“必须先找到他。”

“哦?”白霄思忖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道:“那好,三日之后在此碰头。”

白霄这么说着便爽快地告辞离开,这反倒让苏希青有些不敢相信他这么容易打发。不过不管白霄是如何做想,她苏希青一开始便不打算参合到这些事中,只要杀了紫堇泄愤,之后的事情就与她无关了。至于三日后的子时约会,让白霄与月亮去碰面吧!

白霄比预计的早离开,苏希青则是不愿意去打断梅千素看舞姬跳舞。她出了雅间便绕到夜阑坊的后院,翻了墙就到了后边的巷道。本想就这样离开,岂料,有人挑了这样一个地方谈话,她却刚好碰上了。

苏希青把刚刚探出的头收了回来,不过她却已经看到了巷道中背对着自己的是个男子,正对着自己的是那个蒙了黑色面纱的女子。

“我找了你这么久都没找到,没想到你会来找我。”那个男子开了口,只是这个声音,苏希青认得,是紫堇。

“哼,你想杀我是吗?不过不能如你所愿了,因为你要的人和东西都在我手中!”那样弹得一手好琴的女子,没想到一开口竟会是这样嘶哑的嗓音。

“你想怎么样?”紫堇的话中带了意外,苏希青可以想象他面部绷紧不悦的样子。

“我只想拿回我失去的,至于人和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你想让我放过你?”

“哈哈哈,笑话,你凭什么取我的性命!现在你只能听我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那女子笑得张狂,声音难听到了极点。

紫堇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又听得他说道:“如果你想要的是秦桓仁,那他已经死了。”

“不可能!你说谎!”女子的声音中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是我亲手杀了他。”紫堇回答得笃定,而这件事整个江湖都可以作证,苏希青不禁觉得这女子之前一定都住在山里。

“你说谎,你说谎!我……我一定要亲手斩下他的头颅,我答应过宫主要带着头颅回去谢罪的……”女子的情绪愈加激动起来,说到后来有些像自语了。

“宫主?如果你指的是魔教教主,那你现在去可能还赶得上看他入土。”

紫堇又说了一条劲爆消息,苏希青估摸着那女子要承受不了了,果然听得她长啸一声,声嘶力竭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忽然只听得几声脚步声,紫堇就高声道:“慢着,你别走!”

苏希青不禁撇了一下嘴,想着就是你的话把人家逼走的,现在又叫人家不要走,真是自相矛盾。

“听够了就出来吧。”苏希青还在独自不屑,紫堇却忽然说了这话。她闷闷地走出巷道,说道:“嘁,原来早就发现了啊。”

紫堇转过头来,那面容就像苏希青想象的那样——冰冷傲气。他走近苏希青,问道:“你为何在这儿?”

“路过。”

紫堇皱了下眉,显然对苏希青的回答很不满意。忽然他伸出手来,拉着苏希青便说道:“跟我来。”

苏希青避闪不及,手被他紧紧握住,一阵凉意从掌心透过来。

“喂,要去什么地方?”苏希青任他牵着,也不反抗,只是他只顾走着,让人搞不清楚目的地。

紫堇却回答:“带你吃饭赏景。”

“有这么好的事?”苏希青低声咕哝了一句,而后不禁戳穿他道:“说实话吧。”

紫堇转过头来,唇线动了动便说道:“你知道我太多事情了,在比武之前,你必须留在我身边。”

十三春日雨

紫堇的手抓得特别牢,苏希青看着他那骨骼分明的手不禁分析了一遍他的话语,他说自己知道了太多他的事,想要在比武之前留在他身边,那言外之意是否就是:你知道的太多了,我杀不掉你,但是要用糖衣炮弹攻陷你,让你不构成威胁?

如此想着,苏希青便开口强调道:“你能不能先把手放开?你那些事情绝对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紫堇停了下来却说道:“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人格和性命!”苏希青回答的很干脆。

紫堇眯着眼反驳道:“对我来说都不值!你太过难以控制,除了收在笼中,我绝不愿意放了出去。”

紫堇把苏希青说得像只宠物,她虽然满心的不乐意,不过一想到跟着紫堇就能摆脱很多跟屁虫,她便也勉强答应了。

紫堇见她不再有意见,便继续走着,等到了青柳河边就有船只停靠过来让他们上船。船头挂着的灯笼用微弱的火光照亮着河面,除了晚风徐徐,此刻的青柳河静谧非常。

这一夜对苏希青来说太过漫长了,虽然以往也是不到半夜不能睡觉,但是在睡觉之前她只需做“杀人”这一件事,而这一夜,她经历太多事情了。此刻靠在乌篷船内,竟是难得的让人内心平静,纵使同船的是紫堇,却也能够放松下来。

耳畔传来船身划过河面的声音,空气中似乎弥漫起恬淡。带着潮气的晚风吹入篷内,还有从乌篷投射进来的点点月光。想起那样一个午后,大树下的阳光也是斑驳点点,不知是春日还是夏日,只记得微风适意,鸟鸣声声。眯起双眼可以看到摇晃的树叶,整片整片都是绿色。闭上双眼,有阳光打在脸上,朦胧中是带着柔光的粉嫩,逐渐是深红,黑红,血红……

“喂,喂,醒醒……”

忽然苏希青低吟一声清醒过来,下一秒就从怀中取了短刀抵在紫堇的脖颈上。她低低喘息,眸中有还未消散的水汽,她寒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紫堇不禁讶异,缓慢挡开苏希青的短刀回答道:“乌篷船中,我们到岸了。”

苏希青环视一圈,这才慢慢收回手中的刀,不禁喃喃道:“竟然……睡着了……”等到说完,她适才醒来的受惊神色已然消失不见。

紫堇细细盯着苏希青,不说其他,只是解释说:“船中点了安魂香,看来你是太过劳累了才会睡着。”

“是吗?”苏希青理了.hellod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