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舅舅离去的背影,想到自己已有几年未去看望舅舅了,原先在单位几年都没回过家,回家跑车后,又抽不出时间来。现在自己出了事,还要舅舅跑上跑下的,就感到自己对不起舅舅。
刘所长 又递了支边给严伟:“抓紧时间写完,虽让你舅舅和你老婆在外面久等。”严伟平定了一下情绪连忙将信结了尾,然后交给了刘所长:“谢谢刘所长,让你费心了。”
刘所长将严伟写过的信看过后讲:“你老婆给你拿了二百块钱来,等会儿我给你上到帐上。”
严伟说:“我帐上还有钱,现在还不需要。刘所长,钱就先放到你那儿,别上帐行吗?钱送给再多也让他们给花掉了,自己却吃不到什么。”
刘所长想了想说:“那也可以,就先放在我那里,我替你保管着,等你要用时,再给你上帐吧!”
“谢谢刘所长了。”
“你在监子里有什么事就跟我讲。”刘所长说:“监子里有没有人欺负你?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
严伟答应了,刘所长又问了一些监子里的情况,严伟都如实地作了回答。闲聊了一会,刘所长 说:“没别的事,你就先进去吧!”
严伟站起来跟随刘所长又回到监子门口。刘所长 开了监子门对监子里说:“祁连武,严伟在你们监子,你要照顾着点。”
老五立即走到监子门口:“刘所长你交待的,我还敢不听?你放心吧!他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有事你尽管找我就是。”
刘所长 走后,陈胖子问:“刘所长找你有什么事?”
“谈心。”严伟不想将刚才的事告诉他们,应付了一句。陈胖子也不再问,老五也回到原位去闲聊,严伟也坐到了铺板上去想心事。自己在监子里没有象唐兵、严友来一样受欺负,还是依靠了舅舅的关系。舅舅同这里张老大、徐老虎、刘所长都有一份交情的,自己以后的日子就要好过多了。
捍守所无论是天晴、下雨,都按照一成不变的固定作息时间运行着,冬季是六点三十分起床,然后开风,做广播体操。然后洗脸、打扫卫生,发送开水,然后又是关风,七点三十开饭,十一点三十吃午饭,然后午休,下午两点三十开风,下午开风到晚饭前的一段时间,大家可以到风坪中活动,洗澡、洗衣服,打扫卫生,这中间又发一次开水。晚餐是五点关开饭,六点后关风。晚上七点开电视,十到十一点关电视,早晚要看值班所长高兴与否,然后又是睡觉。日复一日地运转。每天十五六个人的十七、八个小时都是在不足二十平方米监房中渡过的。每人一个多点的平方米的空间,拥挤着一群被称为犯罪嫌疑人的人群,他们在一平方米里吃、喝、拉、撒、睡,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虽然天地的运转有日夜之分,但是在他们心里,已无日与夜的区别,日即是夜,夜即是日,雨雾同阳光能够等同。
迟志强在《狱中的歌》专辑中有一首歌的独白是: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自由,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失去亲人和朋友……在这群失去自由、与人隔断交往、联系的嫌疑人中,每一天和每一分,莫不是在痛苦、悲哀、无助、旁惶、焦燥中度过。每当晚饭后,全都坐在大铺上,便不由自主地小声哼起流伟在看守所的牢歌:
“站在铁门前,两眼泪汪汪,
躺在地板上,思念我的爹娘……”
爹娘是否也同时含泪伫立,在思念走岔了道的他们呢?
刀疤鬼是监子里年龄最小的人犯,虽然可恶,但是他的犯罪经历也不免使人同情,令人思考。他还不到十六岁,还是未成年少年,还不具备一个公民的资格。此时,他是应该在父母的慈爱中,在学校明亮的教室里,在学校宽大的运动场,现代化的教学楼,先进的实验室、电教室,愉快的夏令营才是否象他这种花季少年应该所处的地方。然而,在他刚刚步入人生,还没有成熟的世界观,还不能完全分辨是非是,却与这些嫌疑人同呆在暂时属于自己的一个多平方里,等待他的是法院的刑事法庭,还有少年管教所的漫长的囚禁。
这个时常被老五称为“满崽”,为虎作伥,然而又极小心地对待也时常遭受玩笑般虐待,额角长包,皮肤被捏得紫青的少年姓何,名字叫学春。他也曾有过童年的欢乐,幸福的时光,也是父母的宝贝心肝,抱在手中怕掉,含在嘴里怕化。
何学春的家在秀湖县的秀泉镇。上面有两个姐姐,他是属于超生的“黑人”,至今都未分到田地。有着顽固重男轻女观念的父母,对于他的出生欣喜若狂,为他请来了亲朋好友、左邻右舍摆了十几桌的满月酒。自小对他疼爱有加,只要是他要的,父母就尽量满足他。好吃的、好玩的,都敝开两个姐姐全部留给他。他不小心跌了跤,两个姐姐就要担负未尽到照顾之责任而挨打受骂,使他从小养成了狂妄自大的专制个性,姐姐是他拿来出气和支使的对象,动不动就对她们又打又骂。他与邻居的孩子打了架,父母就不分青红皂白,不问理由地替他出头。慢慢地,两个姐姐因为他经常受父母的打骂和他的横蛮无理的取闹,对他是又怕又恨,姐弟的关系开始敌对化,相当的紧张。父母的虐爱使他任性胡为,上学时逃学打架,欺负女同学更是家常便饭,小小年纪便学会了赌博,看黄色录像,跟一群臭味相投的孩子将学校闹得乌烟瘴气。对于老师的投诉,他的父母不但不责备他,反而认为是学校老师故意找自己儿子的岔子,甚至跑到学校大吵大闹,在一次上体育课时,为了争球失败,他竞将同班的一名男同学打得住了十多天院,为此学校给了他除名处理。那年,他还不满十四岁,才读初三一期。
离开学校后,他整天不负正业,在镇上游**,结识了一群一般大的孩子打牌、喝酒、看录像、唱卡拉OK、吃馆子、进发廊、打架斗殴、白吃白喝,父母再也不管他,拿他没任何办法。他经常回家向父母要钱,不给就以离家出走相威胁。父母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宝贝儿子,哪会舍得让他离家出走,便只有乖乖地给钱。
有一天,刀疤鬼在同四个年龄不相上下的哥们在一起喝酒,快十八岁的大哥“小虎”说:“现在手头太紧,得想个法子,到哪弄些钱来来花花。”
十七岁的的小宝讲:“街上那么多摊子,我们去收保护费,一个摊子五块,一天就有好几百块。”
刀疤鬼讲:“不行吧!我们又没有地盘,这是老歪的地盘,他有十多个人,个个都厉害得很,要不,我们去抽靠他吧!”
小虎一听,乞呼呼地骂他:“就你他妈的熊样,我们就不能自己来混?要去受别人的鸟气。”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花猫”讲话了,他前天才满意的十七岁:“我倒有个主意。”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不往下说。
“快讲。”小虎摧促。
“不知这主意行不行。”花猫犹豫着说:“离咯里五里多路 米家村,有个红砖厂,老板是从邵阳过来的,姓周。听说他很有钱,上个月我叔叔到他厂里去买砖,买回来后,差不多有一半是断砖。我叔叔去找他,要他退三百元砖款,周老板不肯退,说是我叔叔装卸时砸坏的。他的砖装车时是好的。我叔叔气得要命,说要找人去评理。我啄磨着,我们去找老板收钱,要他再给我们每人一百元的跑路费。”
大家都觉得这主意不错,既可以帮花猫的叔叔要回断砖的钱,也可以让周老板出点血,解解花猫叔叔的气,还可以弄到钱,理由又很好。大家就此事议论了一会,最后由小虎拍板定了下来:“就这么办,明天一早,大家在这里集合。怕要打架,大家带些家伙,我们租台车去米家村的砖厂讨帐。”
第二天一早,刀疤鬼等五人便到饭店门口集合了。刀疤鬼将一把旧挫刀改制的刀子别在了腰间,花猫便去租车,谈妥了二十块钱跑个来回,带回了一台三轮摩托车,五人便浩浩****地向着米家村进发。
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一路颠簸着到了红砖厂,此时,他们还未意识到自己正在犯罪,理直气壮地去收帐。在红砖厂见有几个工人的搬砖,由于不认识谁是周老板,便由花猫去问,打听谁是周老板。这时过来 一个人问:“找周老板有什么事?”
花猫说:“我们想找他来买砖。”
那人看了花猫一眼,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子,谁家修房买砖,会让一个小孩来买砖?便说:“我是他弟弟,我哥哥有事到村子里去了。要是买砖的话跟我讲也是一样的,我可以作主。”
花猫说:“我大哥要找周老板还有点别的事,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周老板的弟弟讲:“他到村子里有一会儿了,就快回来了。”
花猫说:“那我们等等他。”
过了十分钟,周老板的带进来一个人。那人问:“是你们找我?找我有什么事?”
小虎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问:“你就是周老板?”
“是。”那人回答后追问:“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小虎指了指花猫:“上个月他叔叔到你这里买了一车砖,有一半是坏的,是吧?他叔叔来找过你,只要求你退三进块钱,你却不肯,拿着烂砖卖给人,你管不是存心抢钱吗?告诉你,我们是来要钱的。”
周老板讲:“我这里的砖,质量是过关的。在这里装车时都是好的,他回去后就讲砖断了,这怎么讲得清,不是在路上弄断的,就是卸车时弄断的,怎么要我赔?”
“你是存心耍赖了不是?本来就是你的砖质量不行。”小虎说。
“怎么是我的砖质量问题?砖在这里他装车时看了后货后才谈的价,装车出了厂,怎么回头再来找我?”周老板为自己辩解。
小虎一把揪住了周老板的衣服,园睁着眼凶凶地吼:“不找你找谁?砖是在你这里买的,一对家就断了,还讲不量质量问题。你讲讲,不要你赔要谁赔?难不能要我来赔?”
周老板的弟弟一看气氛不对,忙过来打园场,讲好话:“你先放了他,有话我们好好商量。”
小宝同花猫过去抓住他,将他拉开,小宝挥手就抽了他两个耳光,然后揪信他的领口骂:“商量个屁,你娘个熊要你多嘴。你给我滚一边去。”手一推将周老板的弟弟推得后退了三步。
刀疤鬼从腰里将刀抽了出来 ,在自己的手掌中拍打了着,威胁道:“今天不给钱,就砍了你!”
周老板一看不对,怕吃眼前亏,忙对弟弟讲:“算了,你去拿三百块钱给他们,算我们倒霉了。”
小虎一挥手给周老板甩了一耳光:“你他妈的,你还不服气是吧?本来就该你们赔人家砖钱,没让你赔全车的就算对得起你了。”
小宝拦住了周老板的弟弟说:“你不能去。”又指着旁边的一个女人说:“让她去拿。”
周老板只好对那女人说:“小翠,你去拿三百块钱来。”
一会儿,叫小翠的女人出屋拿来三百元钱,递给小虎。小虎不去接,说:“打发叫花子啊?花猫叔叔讲要退三百块,那是他不敢跟你争,只是自己吃点亏算了,才报的数,你们却不肯。现在不是三百了而是六百,你讲,是不是该六百了?嗯!”
朱老板刚想反驳,浊虎又给了他一耳光,用刀子指着他的胸口:“你动一动试试看,看我这刀子利不利,这一刀扎不扎得进去?”
周老板害怕了,不敢再动,只好又对小翠说:“你再拿三百元钱来。”
小翠进屋后又拿来了三百元,一并交给小虎。小虎让花猫收了六百元钱却并不松手。
小翠过来拉小虎的手,哀求道:“大哥,钱已经给你们了,你就放开了他吧!”
“放了他?可以。”小虎转而瞪着小翠:“你这婆娘这么些不懂事,还要来讲话。我们几个人是闲着没事干,专门来管闲事的?我们过来的工资谁来付,租的车钱谁来出?要我们自己掏?”
“大哥,那你们要多少?”
“每人两百块,车钱一百,一共一千一。”
小翠一呆:“哪要那么多?”
“我不问你要,我只是问他要。”小虎转向周老板:“你讲,要不要这么多?”说着又是一巴掌。
“我们是要饭的,不值两百块,是不?“又是一巴掌。
小翠急了,带着哭腔讲:“大哥,别打了,我们给就是了,不过家里没这么多钱。”
小虎道:“那是你的事。没有钱,我同他说话。”说着又给周老板一巴掌声雷动,刀疤鬼用刀一直抵着他的胸口。
小翠拉住小虎的手:“大哥,你莫打他,我去村里借。”
小虎不肯:“你想走?不行,你是想去叫人是吧?哼!你只要敢走,我就宰了他。”
小翠呈得不敢离开,一张脸苍白的。旁边的工人都在那看着,没有一个人敢过来讲句话的,他们不想来惹麻烦。小翠去向几具工人借钱,工人们都说没带什么钱在身上,只凑到二三百块。她又进了屋一段时间,然后拿出一踏钱,有一百、五十的,还有十元、五元的交给小虎。小虎让花猫去数一数看对不对。
花猫接过数了后说:“是一千一,大哥。”
小虎对周老板说:“你不要太横,在外面办厂,还敢欺负本地人,卖了烂砖还敢不认帐,你也太不是东西了。这次就饶过你了,你再有下次的话,我打掉你两棵门牙。”
放开了周老板,小虎手一挥:“我们走。”
周老板已被面前的刀子吓得瘫坐在地上。
就在他们刚坐上摩托车,离开砖厂的大门时,派出所的车子就到了。当吉普车堵住了摩托车的车头,在他们还没意识到犯了罪时被带到了派出所。他们弄来的钱一分还没花,就被搜出来,当作了证据收缴了。后来他们被一起送到了看守所。
最倒霉的人是那个摩托车司机,为了赚那二十元的车,被关进来关了个多月才放出去。
他们五人中,只有年纪最少的小华,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也未动过手,关了两个月后,取保候审出去了。刀疤鬼四人的案子,现在已经上了检,送来了起诉书。起诉书起诉他们是犯的抢劫罪。刀疤鬼在抢劫案中排名第二,因为他在抢劫案件的实施过程中掏出了刀子进行威胁。小虎是抢劫案中的主谋,排名第一。在整个抢劫案件中,他组织、策划、实施,在实施过程中,动手打人,使用了暴力。花猫排名第三,是他提出犯意的。小宝排在最后。因为都未满十八岁,是典型的少年犯罪现象。
刀疤鬼被抓进来后,他的父母焦急不已,过份的疼爱竞使儿子会变成这样。他们痛苦、后悔,互相责怪着是对方没有将儿子教育好。父母到看守所来看他,在电视中,他母亲流着泪,使劲地擂打着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