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白昭训的相貌、神情、举止,真有几分像太子妃!

不仅是阿保发现了,就是平时比较迟钝的太子李治也有所察觉。

李治不禁打量了白昭训几眼。

便是这几眼,让白昭训心下一喜:看来自己平日观察所得的结论是真的,太子是真心喜爱太子妃!

白昭训并不觉得自己刻意打扮成和太子妃相似的样子有什么不甘心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日后自己能博得太子的宠爱,在东宫有了立足之地,那么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有谁人敢置喙?即便太子真心喜爱太子妃,可是太子妃有孕都这么多月份了,想必太子也“憋”得慌,自己既然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妾室,服侍太子本就是分内之事。

如意算盘确实是打得响亮。平心而论,十□□岁的白昭训有这样的心计已然是难得了,至少后院一干太子妾室,除了孙承徽与她相交不多,并不亲厚之外,其余四人和她的关系都还不错,看得出平日白昭训确实挺会做人。

思及此,白昭训拉着江昭训胳膊的手腕微微一抬,衣袖顺势滑落一小段,露出莹莹如白玉的手腕,手腕上带着一串楠木珠串,微微包浆的木头珠子把女子洁白的肌肤衬托得更细腻了。

阿保这才发现,平时不声不响,看起来姿色不过尔尔的白昭训居然在夜色下无比魅惑人。

作为贴身伺候太子殿下的内侍,阿保心里也是犹豫的——这么多年,太子对太子妃如何,外头的人不知道,可是贴身伺候的他们是一清二楚。太子妃之前没有身孕,太子也没有临幸宜秋宫里的任何一位,如今太子妃有了身子,太子更是洁身自好,堪称“贞洁”了。阿保不是纯然的男人,但是宫里呆的久了,见惯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宠”,谁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能够痴情到什么时候。

因此,拿不定主意的阿保忍不住去偷偷看了太子殿下的神色。

只见李治抿紧了嘴角,眉头微皱不知道是对莽撞的江昭训有所不满,还是……

江昭训不甘被冷落,方要再次开口:“太子殿下……”

就被李治挥手喝退了:“夜深了,在东宫肆意行走,视规矩如无物,回头让胡嬷嬷再教教她规矩。”这话是对阿保说的。

阿保低头应下。

江昭训小脸儿都白了:才被禁足放出来,转头又要学规矩,只怕在整个东宫里面,自己就成了笑话了!

她倒是不甘心,趁着还没被拉下去,不带喘气儿地说:“万望太子殿下恕罪。奴婢也是为了帮沈昭训寻找走丢的小白猫,才在此盘桓,这便是要离去了。倒是白姐姐也惊扰太子漫步的雅兴,恳请殿下不要责怪她。”

江昭训难得长脑子,这哪里是帮助白昭训求情?分明是祸水东引,临倒霉前拉个垫背的。

她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精明得多了的白昭训。白昭训咬咬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自己倒霉还不算,又来攀咬无冤无仇的我!

这便是白昭训思虑不周,也有天真的时候了。宜秋宫的六人,本就是处于一种竞争的关系中,虽然平时白昭训和其余人等关系还不错,可是事关自己的前途和太子的观感,这一丝丝的面子情根本就不算什么。即便是肤浅如江昭训,也见不得自己倒霉了,而和自己站在一起的白昭训不倒霉。

白昭训虽然心下恨得要死,面上还是保持着明丽的笑容,嘴边一个隐约的梨涡,端是娇俏可爱:“殿下恕罪。是奴婢思虑不周,愿回去抄写《女则》十卷,重温规矩二字。”

《女则》乃是太子李治生母,文德皇后长孙氏所著,白昭训说要抄写《女则》,绝对也是抱着投机取巧的心思。

面对那和阿颜颇为相似的女子,李治忽然生出了几分暴戾的情绪:这世上只有一个阿颜,这样的庸脂俗粉却妄图模仿阿颜,真是不自量力。

李治没有发现最近他变得越来越情绪化,仿佛怀孕的不是武颜而是他一般。

白昭训只见太子殿下粲然一笑,竟然让月光都显得昏暗起来,不禁看得痴痴的:太子殿下何曾对着宜秋宫的人有如此温和的时候?恐怕还是自己今日的装扮起了作用吧?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李治轻柔开口,轻柔语音之下潜在的危险,却没有人知道。

白昭训摆出几分懂事又俏皮的样子,微微歪了歪脑袋,翘着嘴角说:“奴婢在殿下面前怎么敢有不实之言语。”

谁料到接下来的剧本和白昭训想得不一样,太子殿下并没有扶起她、更没有再多给予眼神,而是甩袖离去:“既然你说你不敢有不实的言语,那么接下来的日子里,也要‘以诚待人’才好。”

就算眼见太子离去,白昭训还是沉得住气,行礼送太子离去:“奴婢自当记得殿下教诲。”

太子殿下转身离去,碰巧遇到了出门打探情况的椿儿,李治便对椿儿说:“太子妃歇下了吗?”

“回太子殿下的话,太子妃方要歇下,就听外头有人喧哗,叫婢子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了。”椿儿眼神一扫,自然是看到了一脸郁卒的江昭训和神色难明的白昭训。

作为女子,椿儿比阿保要精明的多了,只是几眼,就知道了白昭训打的是什么主意:哼,真看不出来,平日里瞧着挺懂事的白昭训居然有这么深沉的心思!区区杂毛小鸟也敢效仿太子妃……真可气!

李治听闻武颜还未睡,便抬脚往光天殿走去:“不过是一只猫儿罢了,无事。”

椿儿跟在太子身后愤愤地走了,临转身前还对着阿保跺了跺脚。

弄得阿保明明什么也没做,居然觉得有些心虚。

这才有,回到光天殿,椿儿活灵活现地给武颜讲好一出大戏。

武颜心想,这不就是李逵和李鬼的故事吗?虽然知道小和尚的身心都无比坚定纯洁,可是后院里有这么一个走歪门邪道,想要妄图以模仿自己而上位的妾室,也是挺膈应人的事情——在现代,哪怕撞衫都觉得心里不舒坦,更何况如今是有人刻意模仿自己。

闻言,武颜也有些不高兴了。

因为在李治面前一贯都是直来直去地习惯了,椿儿和柳儿就看到太子妃沉下脸来对太子殿下挤眉弄眼。

两个大丫鬟自知这是太子妃又要使小性子了,连忙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关好门。

连丫鬟都知道了武颜的心思,更何况时时刻刻关心着武颜身心健康的李治。

李治摸了摸鼻子:“阿颜,别生气了,我离去前给那个模仿你的女子下了个小法术,给你出气。”话说直到现在,李治都不知道自己后院的六个美人儿谁是谁——不是记不住,而是觉得没必要记住。

被李治这么一说,武颜的好奇心也升起来了:“噢?什么样的小法术?”

……

目送太子殿下一行人转身去了光天殿。

江昭训面色如土:这么好的机会,偏偏、偏偏没有成!

但凡是女人,大多是不理智的。这个时候的江昭训不反思是不是自己做的事情惹得太子厌恶了,反而觉得是白昭训和太子妃身边的婢女在同一时间出现,坏了自己的好事。因为那贱、婢已经走了,江昭训也没有那个胆子去寻太子妃身边大丫鬟晦气,只好把一腔怒火发泄到白昭训身上:“白姐姐还巴巴地捏着妹妹我的手臂做什么?早早回了宜秋宫去抄《女则》吧。”哼,就你有文化,知道对着太子殿下谄媚,抄写也抄文德皇后攥的书!可不是照样不被太子殿下看在眼里?

回过神来的江昭训觉得,白昭训今日出现的时机也是过于巧合了,恐怕往常大家都被她无害的样子给骗过去了,不是有古话说吗“会咬人的狗,不会叫”——江昭训,你那塞满稻草的脑袋难得机灵了一回。

被江昭训出言讽刺,白昭训不以为意:这个草包美人最会迁怒,还干过私底下抱怨太子妃不是的蠢事。今日身边还有宫人在,她就对着自己冷嘲热讽,明日东宫下人哪个不知道江昭训又被太子殿下罚了?不过是不入流的玩意儿罢了,不需和她计较。

白昭训想要如往常一般温言细语开口宽慰江昭训,可是一张嘴,不知怎么地就说:“江妹妹也是心宽,方才被解了禁足,又要去重学规矩。我若是妹妹,必定早早回去闭门不出,免得出来丢人现眼、贻笑大方……”吓!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此言一出,不仅是江昭训暴跳如雷,就连白昭训自己都吓傻了:江昭训是个木脑子,随便哄一哄就好了的,自己怎么偏生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跟这样混不吝的闹翻了,于自己可没有任何好处!

就连跟着两位昭训的宫人都惊呆了:这么刻薄的话,居然是平日里和气的白昭训说出来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呀……

宫人们低着头,恨不得当自己都不存在。

那一身玫红的江昭训眉毛都要竖起来了,配着莲花妆,分外滑稽好笑:“好你个白思羽,我就说你平日是假惺惺最爱装好人。如今可是露出狐狸尾巴了吧?我不过是稍稍不顺了一些,你就来冷嘲热讽,平时你心里还不知道藏了多少的坏水呢!”回过头准备和白昭训大吵一架的江昭训这回才仔细看清楚了对方,“哟,我说你这一身的装扮和方才说话的语气怎么那么熟悉?感情是要东施效颦!呸,就你那无盐的样子,也配!”

两人都不敢放开声音吵闹,也算是还留有几分理智。

等一路呛声回到宜秋宫,白昭训已经把江昭训从刚被赐给晋王殿下时候闹出的蠢事到如今的被责罚之事都讽刺了个遍!

把江昭训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就要爆炸的样子。

可把宜秋宫里的四位吓坏了:江昭训口不择言属平常,可是今天白昭训怎么也?

沈昭训吓得小脸儿都白了,她觉得二位姐姐今日都是为了替自己找小白猫,才会生出这些事端的,很是愧疚,忍不住弱弱出声劝架。

江昭训撸起袖子冲沈昭训唾沫横飞地呵斥:“你闭嘴,没你的事儿!”

沈昭训吓得噎住了,直打嗝儿。

白昭训倒是万分想要闭嘴,恨不得弄一包哑药先把自己弄没声了,可是天不从人愿,自己的嘴皮子得得得,就接下了江昭训的话:“沈妹妹你可闭嘴吧。咱们宜秋宫可是连公蚊子都没有,摆出这么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给谁看?想要博得谁的怜惜?我就看不惯你那没骨头的样子,弄得人人都该依着你?不瞒你说,今儿你的猫还就是我用吃的引开的,你奈我何?——噢,你的猫倒是公的!方不见了,就这么急着找,可不是……呵呵,闺中寂寞,和那畜生有了首尾吧?”

如果说之前白昭训的话是刻薄,那么这一番就是恶毒了。

沈小白花哭得差不点儿抽过去。

周承徽分位较高,眼见今日整个宜秋宫成了一场闹剧,指着白昭训说:“放肆,你小小昭训,嘴里竟然吐出这么不干不净的言语,实则是……”

“哟,承徽姐姐这下子又要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了?你打量着去偶遇太子殿下、去送汤水的事情都没人知道呢?还自诩为才女,整天就那么几首酸溜溜的歪诗。我看你有空写歪诗,还不如多多抱着避火图(类似春宫图)琢磨……”白昭训的无差别攻击终于成功把其余五位得罪个遍,真是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