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如今要狗急跳墙,恨不得将褚越泽可能认识的人全都一网打尽,若不是岳父帮自己周旋,陈博文压根无法活到今日。

成王败寇,怎能没有代价。

下属的血,便是铺造康庄大道的路,陈博文清楚这点,更明白当朝局势。

在京城时,他其实有机会入翰林院,可陈博文拒绝进入那学子们都梦寐以求的翰林院,因为腐败朋党早已根深蒂固,哪怕是岳父也是其中一员。

身为大官,他侵吞税款,冒领军需,若是小官,为了爬上去,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和当地豪强地痞土匪恶霸沆瀣一气,同流合污,鱼肉百姓,无恶不作,只为将更多钱票给上司,换取更高的权利。

陈博文并非仁善之辈。

作为农家子考上进士,怎么可能只是书呆子,对待那执掌风云的权利,陈博文也动心了,狠狠地动心。

哪怕是贪官污吏又如何,尽情享乐,成为那高高在上的人,谁会不渴望。

但——

污水足够浑浊了,陈博文害怕淹没了自己,他能耐极小,因此选择当县令,护住一方安宁便可。

在当县令时,陈博文做出来的贿赂事件,并不比贪官少,按时缴纳的钱从来不缺,眼睁睁看着上司派来的富商如何破坏他组建起来的商街,也眼睁睁望着百姓重新过上艰苦的日子。

黑的人多了。

白便成了错。

脚踩淤泥,百鬼夜行,陈博文被迫麻木,可在小侄女选择和六王爷统一战线时,光亮向他袭来,小侄女信中写道:“曾有一位叫朱德的前辈说过,锦绣山河收拾好,万民尽做主人翁。我不愿百姓是奴隶,我只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一字一句,如同重拳砸在他心头,陈博文无法忽视家人的正义和英勇。

历史没有如果,在有能力的情况下,他们必须作出选择。

青春一场豪赌一把。

成王败寇罢了。

顶多不过头点地。

当夫子时第一课,自己便对幼子们说:读书者,理应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曾经也跟四丫说过,勿忘初心,怎么自己倒是将初心丢了。

因此,在父母得病之后,陈博文辗转反侧一晚,毅然决然来到了漠城,为万世开太平再添一把火。

但发现母亲望着自己时,那略显茫然地脸上,陈博文心底仍旧咯噔一下,“娘,你不记得我了?”

“哦哦哦,小文呐。”梁月笑着揉了揉他脑袋,“怎么你变得那么丑了,还有胡须,啧啧啧,好难看。”

陈博文一时间哑口无言。

娘虽然记忆力衰退了,可刻在骨子里的损人技能,难以消散啊。

“我那是为了威严些。”

“行吧,你看看你爹,他弱的很。”梁月噫了声,那下撇的嘴唇,让她嫌弃表情溢于言表。

陈博文望向亲爹,就看到他翻了个白眼。

“你别管我们两个了,还没入土,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帮小丫的,整天幌在眼前心烦。”

陈根生在生病时,并不想要子孙环绕,他想清静些,因为看着一个个丧气的脸,本来心情很好,都被他们弄得很烦躁,觉得时时刻刻都要死了。

“爹……”

陈博文无奈叹气,“我……”

“你走吧。”陈根生挥挥手,带着些赶人的意味。

陈博文无法,只能去找小丫,陈安安把当下局势分析给听:“小叔,你如今进来,职位有可能比二哥还要低。”

现在漠城文武官已经搭建起来,若是他想要一席之地,是很难的。

“无妨,暂时我隐于人后吧。”陈博文哪怕想着要帮助六王爷,获得从龙之功也无法做到。

因为岳父还在京城,他着实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陈博文也清楚,当他选择来到漠城的这一刻,就害岳父于不义之地了。

“也好,最近我真的很忙,你来给我打下手。”陈安安笑起来,眼中带着狡黠。

陈博文忍俊不禁,“好。”

“我教你哈。”小叔是个很聪明的人,若是把他教会了,那自己就能好好陪伴爷爷奶奶了。

“行。”陈博文勾起嘴角,对待小侄女满眼宠溺,爹娘最疼爱的人便是他。

爱屋及乌。

他最喜欢的小辈也是小丫。

陈安安在让小叔帮自己时,逐渐淡出褚越泽的视线。

褚越泽忍了两天,心底越来越焦灼,发现自己从未有过的粘人,忍不住去打探陈安安家庭情况如何,才得知她爷爷奶奶之事,问了许多大夫都摇摇头。

最后褚越泽无法,只能拎着许多难寻的药材上门。(最后都便宜了曹右。)

家里除了陈安安都稍微有点拘谨,四丫本来是不害怕他的,两人武功不相上下,怕什么。

但到了征战匈奴时,四丫才发现他的战略和领导能力多么强悍。

慢慢的便对他多了丝尊敬。

如今大人物降临,家里都做好准备。

陈安安成吃瓜群众看着,褚越泽对着她挑挑眉,“帮我。”

男人声音慵懒,带着亲溺。

“帮你什么,我家里人你都认识,来吃个饭呗。”陈安安将他介绍给奶奶认识,“奶奶,知道她是谁吧,是你未来孙女婿。”

褚越泽倏地抬眸,漆黑瞳孔中满是震惊,她这是答应了。

“孙女婿啊,好好好,来坐。”梁月笑着让他坐下,挑选了最大的梨子给他吃,笑容慈祥,“我家小丫是个好孩子,你好好对她,莫欺负了她。”

“我知道。”褚越泽也没矫情,直接应承下来。

对陈安安来说,家人可抵世间万物,那作为爱她的人,爱屋及乌在所难免。

“知道就好啦。”梁月微微笑着,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望着二人眼神,透出令陈根生惶恐的视线。

那是交代后事的眼神。

作为老伴,陈根生比谁都要清楚,在年后的某个晚上,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目的便是为了不让她体温变得越来越凉。

但有些事情无法阻止。

翌日,陈安安便看到了爷爷奶奶失去呼吸的模样。

砰——

陈安安双腿无力跪倒在地。

失去至亲的感受,真的无比痛苦,她想声嘶力竭的哭出声,可等到最后,只剩下一声声如同被抛弃的小兽发出都呜咽。

四丫一生都未曾怕过什么。

可听到小妹哭泣声音。

她在门口犹豫不前。

无论如何都不敢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