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水晶球的光芒再次闪烁，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张濯先生，请问您是在阴阳怪气我吗？”

张濯轻轻挪步，彻底背对着水晶球，此刻的他，也是有些拉不下脸，刚刚只是有些气不过，一时口嗨罢。

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的，但是，我又不能承认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因为那样会显得我真的很没意思。

“张濯先生？”

水晶球轻声呼唤。

“啊？”

张濯回过神来，装模作样地咳了两下，说道。

“那个，系统啊，你说的契约还作数吗？”

“当然作数，张濯先生

不过我还是想请问您，熊掌到底是什么？

我也曾有幸浏览过孟子先生的《鱼我所欲也》，在其中，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相比鱼来说，熊掌更为珍贵。

只是，我不知道，对您来说，什么更珍贵？”

张濯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水晶球，问道：“系统啊，你知道鱼和熊掌分别代表什么吗？

我问的不是它在文中的含义。”

水晶球的光芒闪了一下便不再有所动作，像是在思考。

再次眨眼间，水晶球便给出了答案。

“您所说的鱼和熊掌，是它们的象征意义吧？

比如说，财富和权势。”

张濯嘴角的弧度渐渐拉大，笑道：“您真的很聪明，系统先生。”

水晶球并不在意张濯的调戏，接着追问道：“那对于您来说，财富和权力分别代表着......

水晶球最后两个字还没问出来，便已戛然而止。

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反观张濯，却突然坐了下来，抬起右手撑着下巴，双眼露出回忆的神色，静静地诉说着。

“小的时候，我就对钱有一种清晰的认知，我可以用它换取我想要的任何一件玩具。但同时，我也知道钱真的很难挣。

还记得奶奶还在世的时候，爷爷蹬着三轮车，拉着我和奶奶，一起去十几公里外的村镇赶集，那时，我兜里揣着爸爸给我五块钱。

到集上的时候，我趁着爷爷去买鱼，奶奶挑对联的空当下，我溜到了一家卖玩具的摊位前，看着老板，指了指地上的那把小手枪，问了问多少钱。

老板笑着说道，六块。

我攥着手心里的五块钱，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我知道我的钱不够，可我真的很想要那一把枪，像电视剧里的八路一样。

老板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笑眯眯地问我有多少钱。

我伸出手掌，里面是一团皱褶地、已经被汗水浸湿的五块钱。

最后，老板卖给了我，还送了我一小瓶子弹。

在回去的路上，我故意走得慢一些，时不时地背对着爷爷奶奶，对着路边的大树来上几枪，以满足我的欲望。”

张濯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眼睛也渐渐合上。

好像，是想他奶奶了。

水晶球降低了自己的亮度，散发着柔和的光辉，静静地飞了起来，落在张濯的肩上，没有言语.张濯感受到肩上的柔软，睁开眼睛看了看，随后笑了笑，继续说道：“后来发现啊，小时候才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时光，虽说穷，可我也从来不用为了钱而去发愁。

直到，高三那年。

我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被强制休学，校长第一次找到我，亲口对我说，给你三天时间，学费补不起，你就不用来了。

那时的我，也没想太多，回去就回去呗，最后只要我参加高考就行了呗。

可是，接下来传来的消息，让我如遭雷击，甚至动了轻生的念头。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很冷。

我爹亲自给班主任打电话，说，不想让我读了，家里没钱了，供不起了，让我回家去帮他。

随后老许(也就是班主任)，将我喊进办公室，就我们两个人。

老许让我坐下，然后点了一支烟，他很快地抽完了一支烟，却什么也没说接着，老许又点了一支烟，在第二支烟燃到一半的时候，他开口了，他静静地将消息告知了我。

我神色复杂，大脑一片空白，呆坐在那。

最后，老许将烟掐灭，看着我的眼睛，问我怎么想，还愿不愿意读了。

我有些回避老许的目光，低着头小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在学校。

最后，我们聊了很多，在快下课的时候，老许让我先回去，他会想想办法回到班里的时候，面对着朋友们满脸好奇的询问的时候，我只是强颜欢笑，摆了摆手，说，没什么。

接着，我就被校长第二次找上门来，然后被强制休学。

后来啊，我在我大姑家待了一星期，我也不知道我那段时间是怎么度过的，我一整个白天都开着电视，试图麻痹自己，而到了夜晚，我就辗转反侧，我不断幻想着我死了会怎么样。

那一星期，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浑浑噩噩。

呼。

最后的最后，是我二姑和二姑夫听到了消息，去卖了两车粮食，将钱交给了我，让我接着去念书。

我那个时候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落寞，我只是拿着钱，找到了老许。

老许数了一下钱，不够，还差一千多。

老许将钱揣进内兜里，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开着玩笑说道：

我亲自去找校长给你求情去，要是最后还给你剩下点，记得请我吃饭啊！

我看着老许胸有成竹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

我.....”

说着，张濯突然哽咽起来。

而水晶球则缓缓滑向里滑去，最后轻轻地贴着张濯的脸庞，并轻声道：“没事的，张濯先生，我一直都在。”

良久，张濯才从那种情感中走出。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的，张濯先生。

您刚刚所产生的生理反应也使我意识到了不足，在浏览您的经历时，我只感觉到那是一段又一段的文字而不能从中体会到感情。

现在，我明白了，文字无法描绘出感情，真实的感情需要自己去经历。”

张濯笑着摇了摇头，抬起右手戳了一下软乎乎的水晶球，反驳道：

“你说对了一半，另一半，似对非对。

文字不是说无法描绘出真正的感情，而是说，读文字的人，他们，会感同身受，为之触动，体会到里面所蕴含的情感。

或许有一天人类不存在了，那个时候，文字也就无法描绘出感情了。”

水晶球悟了这个，却还是不太懂鱼和熊掌，接着说道：“谢谢您，张濯先生。

不过，您不是更应该选择鱼吗？”

张濯站起身来，顺手拍了拍屁股，笑着回道：“是啊，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恐怕我会选择鱼，哦不，我的选择就只有鱼。

我这一辈子都将是为了鱼而活。

但是，你出现了，你给了我另一个选项，你可以让我为了自己而活。

或许我今天所做出的选择对我这个家庭不太友好，但是我会尽力平衡两者的关系。

我不想让他们失望，但我也不想失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