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易容
季默声努力地睁大眼睛,指了指他扼住喉咙的手,本就苍白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放…放手…”
钟磬寒慢慢皱紧了眉头,原本扼住喉咙的手下滑至少年鲜红上绣着墨纹的衣襟,带着薄茧的指不住的在颈项锁骨间摩挲。
季默声一把抓住他的手,忍不住咳嗽起来。“你又是是谁?你想怎么样?”
钟磬寒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反手把他从**拉起来。“告诉我,你的易容术是谁教给你的?”
“什么易容术?”季默声满眼的疑惑,瞅着眼前这个一脸冷漠却俊丽非凡的男人。
“我不想浪费时间,也不想知道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易容术到底是谁教给你的。”
“我根本就不会什么易容术。”季默声低声答道,原本打算装糊涂到底的他这回真的是满心的疑惑,他确实不只是个店小二,在今天之前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眼前的男人产生这样的牵扯,虽然也算半个江湖中人,可说起秘密来,也就只那么一个罢了,眼前钟磬寒所说的,他着实半点都不知道。
钟磬寒看着他毫无杂质的眼睛,脑中不知为何竟飞快的闪过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松开了抓着他衣襟的手:“如果你不会易容术,那你自己脸上的又是什么?”
季默声猛地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也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易容?”没有啊,他每天在铜镜里见到的不就是这张脸吗,自己看了这么多年的脸,他难道会连自己有没有易容都不知道?心里甚至感到好笑,他的双手不停地在脸上滑动,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铜镜,喃喃低语着。
他的脸从来就是冷冰冰的,即使干了再脏再累的活儿,脸上也不会流什么汗,他也一直以为是自己体质偏寒罢了,无论受了再重的伤,他的脸色也永远比常人来的好看,他也一直以为是自己比别人更擅长忍耐,他想做出什么表情都会觉得肌肉的僵硬,所以才会那么执着于笑,他也一直以为是自己xing子使然…。
他完全没发现这个时侯他的目光有多么的不确定,不自觉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根本掩饰不了眼神里堆积的犹疑惊慌,钟磬寒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目光仍然落在眼前人的身上,但比之先前竟然已经缓和不少。“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用的已然是肯定的语气。
世界上竟有这样荒谬的事情,看他颈间的痕迹,易容绝对不低于三年,他自己竟然会一点都不知晓。
“我…我一直都是长这个样子的…”话刚出口,连他自己也愣住了,是的,从他有记忆以来自己一直都是眼前的样子。
小时候…少年时…乃至现在…从来都没有变化…。
但是,
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人一直都长一个样的,那么他的记忆里为什么会一直是如今这个样子……他的记忆…
他越想越是一片混乱,如果这张脸不是他的脸,记忆也不是他的记忆,那么他到底是谁?他一直以来坚持的,执着的又算什么?
一向笑意盈盈的少年,一向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人竟也面色惨白,仿佛风一吹就会颓然的倒在地上,白皙修长的指拽着袖口甚至没入掌中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红色的嫁衣**漾出一片惨然的瑰色!
钟磬寒看着眼前的状况,终于把目光移向了窗外。
雁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季默声终究还是平静了下来,紧咬着的唇也渐渐松了开来,无论过去的记忆是什么样的,这几年他经历过的总不会是假的,所以易容也好,与面前这个男人紧紧拴在一起也罢,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总不会更差了,他再一次把眼睛移向不远处的铜镜,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钟磬寒的脸上染上了几分不可察的诧异。
“你脸上的这种易容术叫‘魁’,是二十几年前独步武林的韩家亲传的独门技艺,非嫡系继承人不可得,易容者基与常人无异,只有自身的感觉相对薄淡些,而且长年覆在脸上也不会有什么损害,普通的方法也取不下来,可以说是江湖上万金难求的圣品了,只不过十五年前韩家一夜间销声匿迹,再没有一个韩家人出现在江湖上,这样神乎其神的绝技也就失传了,这也算是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大谜团。”他的目光落在静坐着的少年脸上。“今天居然能在这里看到失传的绝技,难免惊讶!如果你想,我倒是可以帮你卸掉。”
他安然的坐在椅子上,虽然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却也看得出比之刚才情绪更是莫测了几分。
“不是说是韩家失传的绝技,你真的能卸掉它?”季默声伸手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颊,低垂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我说能,自然就是可以,这一点你不需要怀疑,而且现下要考虑的也不是这件事,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我是谁。”他微微抬了唇角“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跟雁栖,到底是什么关系?”钟磬寒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轻缓低沉的声音背后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季默声忽然笑了,在这一系列几近荒谬的事情之后。
“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确实是棋来客栈的店小二,不过也算是凌月楼的编外探子,你知道,酒楼客栈这种地方总是人多嘴杂,消息流通的最快的,至于七少…七少是凌月楼的主人…我只不过是为他办事罢了…”
“为他办事?”钟磬寒的语调里多了几分笑意。“那么这次呢,也是为他办事?”
“我不知道七少为什么会这样做?”季默声扯了扯宽大的红衣,仍然低着头。“只不过七少吩咐了,我也就做了。”
钟磬寒忽然一怔,似乎从这句话了察觉出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来。“你喜欢雁栖?”
季默声忽然抬起头来,眼神澄澈,蕴着淡淡淡淡的光辉,那一副平凡的样貌突然就展现出了惊人的风采。“不,我感激他。”没有出口的东西只适合埋在心底,红色的锦缎被牢牢的拽在手心里。
钟磬寒顿时了然,那日走到棋来客栈,那一瞬间的敌意原来并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个时侯,眼前的这个人不正待在那件客栈里吗,这几年雁栖与他确实牵扯不清,所以说这个人才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不满,甚至愤然。可是雁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说是知晓了这个人的心意才故意要自己娶他?
钟磬寒的脸又一次沉了下来。
还有他脸上的易容,韩家的‘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东西,我想取下来。”虽说不在乎容貌,可任谁都会想知道自己真正长的是什么样子。
钟磬寒点头出了门,不一会儿又回转过来,手上拿着几个青色的瓷瓶。
他俯下身,微微拉开季默声的襟口,手指在在他的脖颈锁骨间摩擦着,只有那里皮肤的颜色有着细微的差别,只是这样一来季默声却不得不仰起头,温热的鼻息扫在颈间,让他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后仰的姿势使他的另一只手只能费力的撑在桌子上,以支起全身的力量,烛火映得一室晕红,突然间就安静得只剩下烛芯燃着的‘啪啪’声。
钟磬寒的手忽然一顿,紧接着‘门’砰的一下被推开。
“少爷少爷,不好了…”侍从的声音在看到门内的情景时戛然而止。“我…少爷…这…我…”他满脸通红,结巴的说不出话来…。刚才…那是…
“出去。”钟磬寒冷声喝道,满心都是被打搅的不悦。
侍从连忙关上门,想到刚才门内的情景,脸不由得更红了,自己好像真的打搅到了少爷。
打搅了倒是没错,只不过这个打搅倒是与他的认知有很大的差别。
他喘了一口气愣了一会儿,忽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立刻又变了,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连忙又跑到房门口。
“少爷……”
“说。”门内传出沉闷的声音。
“那个…老夫人和冉小姐来了。”
钟磬寒皱眉。
缓缓放下执着的药瓶,慢慢直起身来,正抬着头的季默声恰好把那一瞬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陡然冒出阵阵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