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个集镇里面怎么就没有人呢?
莫非有诈?
王大头该不是想用火攻吧?
格斯泰也是熟读《三国演义》的,看到符离集里面的情形,马上就想到火烧新野了,于是马上下令道:“各营(参领)各佐领小心约束队伍,提防逆贼火攻!”
他的《三国演义》还真没白读,这命令刚下达没一会儿符离集的东、西二门附近就突然燃起了大火!
火势来得极快,一看就知道是早就准备了易燃引火之物!
格斯泰赶忙下令:“令左一、右一两营各抽两个佐领的兵丁去灭火!左一、右一两营的其余佐领分散控制整个符离集……小心埋伏,仔细搜查引火之物!
传令各营……不得慌张,不得喧哗,严守队列,等待号令!”
其实格斯泰和他手下的八旗兵也没太慌张,他们和在新野被诸葛亮放火烧烤的曹兵可不一样,曹兵都没读过《三国演义》,听都没听说过。
而大清天兵都是熟读或熟听(不识字的只能去听评书三国)《三国演义》的,诸葛亮的那点招他们全都会,不就是放火烧房子吗?怎么可能烧得坏八旗兵?
实际上,比格斯泰早进集子的八旗兵看见符离集里面空无一人,就已经想到有人要放火,所以不等格斯泰下命令,那些头脑机灵的八旗天兵就自行开始沿着符离集内南北走向的大街开始搜查,从北门一直搜到南门,沿街的房屋都被破门而入搜了一遍……看看里面有没有引火之物?譬如丝绸、布匹、白银、铜钱、酒肉、鸡鸭等等的,都要赶紧没收,免得引发火灾。
也许这些沿街搜查易燃易爆物品的八旗兵把埋伏的“纵火犯”给惊走了(走秘道跑了),所以符离集的北门、南门,和南北门之间的大街两侧都没着火。
在格斯泰约束部队的命令下达以后,冲进符离集内的八旗兵很快就恢复了秩序,不慌不忙的八旗兵以佐领为单位,一队挨着一队,从南门门口一直排到北门之外。
而格斯泰所部的先锋,则早就出了南门,冲到南门外头,距离符离集四五里开外的睢水南河道北岸了——睢水的河道在符离集这边分成了北、中、南三条,其中符离集位于中河道和南河道之间。相比水深较浅,河面较窄,很容易找到浅滩涉渡的北河道,符离集的中、南河道则宽深了不少,是宿州通淮河的水路要道。
睢水的中、南两河道上的浮桥一旦被格斯泰的部下控制,那他南下宿州的通道就算完全打开了!
而根据可靠情报,宿州就是王大头在淮北的根本之地!军粮、器械、火药、家眷都摆在宿州城内。一旦宿州被清军打破,那王大头在淮北的基业不说崩盘,也是个元气大伤!
可是……现在的情况好像不大对,符离集内明显有埋伏!那还要不要继续往南打呢?
格斯泰犹豫了!
这个符离集里面明显布置了火攻的局,但是这火攻的局似乎不是用来对付强敌的……除非王大头真的是个只会死读《三国演义》的呆子。可这明显不可能啊!王大头年纪虽然不大,但他自幼就跟着他爹王辅臣在云南打土司,后来又跟着安王在四川和吴三桂打,再后来又在广东打葡人打尚家,怎么都能算得上是个老兵油子了吧?
怎么可能相信放几把火烧个大镇子就能破了大清上万精兵?
他真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已经冲到符离集南门外的前锋一营已经派了传骑来通报最新的军情了。
“禀都统,睢水南道北岸已经清理完毕,并未发现逆贼伏兵!”
“禀都统,逆贼王大头率领千余步骑堵在了睢水南道浮桥的南面!”
“禀都统,睢水南道南岸后方烟尘大起,似乎有大队人马正在靠近……”
什么情况?
伏兵伏得那么靠后?还是……虚张声势?
格斯泰想到这里,就牵动缰绳,策马向前,领着自己的亲兵戈什哈飞奔出了符离集,到了符离集外睢水南道北岸,寻了个高处立住战马,然后举起千里镜向南张望。
一张望,就看见红马长枪的王大头正领着一队甲骑立马在一座浮桥南岸,在他们身后,则是已经展开方阵的区区千余步骑。一面红底黑“山”字的营旗,正在迎风招展。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天空当中果是烟尘飞扬,仿佛有大军靠近一般……怎么有点像“张飞怒喝长坂坡,吓退曹家百万兵”的名场面?
“都统,王大头一定在虚张声势吧?”
一个跟着格斯泰的参领也看出些不对了。
“都统,末将带兵冲一把,看看能不能抢下这座浮桥……王大头搞那么多花样,宿州一定虚得很,如果能抢下浮桥,那咱们今晚上就能进宿州了!”
“不可轻敌冒进!”
已经从徐州一路冒进了一百多里的格斯泰这个时候忽然谨慎起来了,他思索了片刻,吩咐道:“传令后一营、后二营,牢牢守住符离集城北浮桥……不得有误!
传令左一营右一营,尽快扑灭符离集城中大火,控制符离集全城!
传令其余各营,沿着睢水南道河岸展开队列!序列从左到右,依次是……”
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格斯泰率领的万余满洲铁骑,就迅速以符离集为中心展开布署,还手脚麻利地扑灭了符离集城内刚刚燃起来,烧得还不太猛烈的大火。
而在同一时间,符离集上游,睢水中道岸边的大镇徐溪口一带,无数军兵正云集于此!
在徐溪口镇子外的睢水码头上,已然集中了三四百条舟船组成的船队。这些舟船都已经经过了加固,船上装满了弩机、旁牌,架起了火枪,更精选了常常往来淮河、睢水、浍河上的船夫操舟。准备装运淮军兵勇,借着夏季多雨涨水的机会,由此顺流而下,直插符离集以北,切断突入符离集的清军退路。
周昌和罗大为正带着亲兵,沿着睢水河堤,检阅着这支满载着淮军兵勇和各种水战陆战器械的船队。
刚刚被清军扑灭的大火,就是他们登船进兵的信号!
而聚集在徐溪口这里的淮西子弟兵们能不能实现人生逆袭,重拾祖辈荣光,也就看眼前这一战了……这一战打好了,未来的新大明就有他们一份,他们就是新大明的“原兵”——拿着新大明“原始股”的兵!
等新大明正式“上市”后,他们就发了!
如果这一仗打不好……那可就一切尽如梦幻烟云,这是要后悔几辈子的!
打好和打不好的区别,那些个“集团军”(某集团练军)头头们都跟下面的子弟们说明白了,他们下半辈子和子孙后代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就看今次一役!
是荣华富贵,还是生不如死,就看他们肯不肯豁出命去拼了!
当然了,拼命的“头期”他们都拿到了,白花花、沉甸甸的银子……打好了,以后有的是!
而在这些淮西团勇离开安家的“集镇”,踏上征途的时候,家里的父母妻儿,都对他们报以最殷切的期待……他们打赢了,家里人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一想到打赢之后的种种好处,这些淮西壮士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看到周昌、罗大为他们从岸上经过,就发出最大声的呐喊:“驱除鞑虏,恢复大明!”
唔,这个大明有他们淮西人的股份……必须得恢复!
感受到眼前这些淮西战士高昂的士气,周昌很是满意,扭头对罗大为说:“有成兄,淮西男儿果是大明栋梁,今次一战,就全赖淮兵奋战了!”
罗大为重重点头:“军师放心……淮人不倒,大明不亡!大明待我淮西子弟甚厚,今日淮西子弟自当以死报国……而且我淮西有的是赳赳男儿,为了恢复大明,全都悍不畏死!”
其实淮上男儿在大明上一次要完的时候可没什么表现,但是当他们失去了大明这个淮西前辈打下来的国之后,才知道……没有了大明,他们更苦!
而当又一个新大明摆在他们面前,而且还让他们“入股”的时候,上一波淮西勋贵功臣们的财富效应,顿时就让他们的热血沸腾了。
周昌满意点点头:“有成兄,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发了!”
“好!”罗大为马上张开喉咙,大声呼喊道:“出兵……杀鞑子!”
“出兵!杀鞑子……”
“杀鞑子,建功业!”
“杀敌立功啦!”
狂欢一般的呐喊,顿时就在徐溪口附近的河道上爆发出来!
……
“加把劲,快点走……杀鞑子,当功臣!”
“快点走啊,别让鞑子跑了!”
“快快快……今晚上一定要赶到睢水!”
“全军轻装,除了甲胄、兵器、干粮,其它都不要了……立功要紧!”
“立功!立功!立功……”
类似的欢呼声,也在睢水南岸和宿州之间的道路上此起彼伏地响起。
数以万计只穿着布衣,头上只裹着红巾的淮西壮士,也正以最大的热情赶赴战场!
格斯泰他们看见的烟尘,其实就是他们弄出来的——王大头根本不是虚张声势,他一点都不虚!
他这次虽然没带多少军队,但是却带了足足一百万两白银北上……这可是一百万两诚意!
一个团练兵给三两,一个什长给十两,那是真给!
给完了再画大饼发“期权”!
大明即便最后“上不了市”,他们这些淮西团勇拿到的银子也比对面的绿营兵多两倍。
而且在淮西乡下白银的购买力很强,三两银子一个月,就足够让一家子吃好喝好了。要谁家的小伙子有这份收入,提亲的媒婆都能把门槛给踏破了。
至于立功以后重拾祖辈荣华……那也是实实在在的!
朱元璋当年虽然屠了不少淮西勋贵,但那是顶层在争权夺利,对于中下层的淮西小功臣影响不大。对于中下层来说,得个什么指挥使、千户、百户啥的,还能传子传孙,那真是太香了……和现在这些没落的淮西子弟相比,那简直上天了。
所以他们拿到银子之后就真信了,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没有理由不信嘛!
这就是有信仰,知道为谁而战的军队啊!
虽然这支军队的装备实在不咋样,除了充当骨干的“老团练”之外,其他人都只有长枪、弓弩、红巾、布衣、草鞋,但他们的士气却比谁都高。
在赶赴战场的时候,都不用催促不用动员,全都撒开丫子跑得飞快!
而且他们的数量还很多,可不仅是淮北的“集团军”,淮河以南新成立的营头也都来了,甚至连靠近扬州的天长县的“威、勇、猛三营”,也跟着他们的老大常威、常勇、常猛赶来了。
……
当天傍晚的时候,在睢水南道北岸,双方的试探**战已经打响了。
格斯泰知道川南之战时吴应麒以方阵封堵桥头所取得的战绩,所以他没有让手下硬冲浮桥,而是派出骑马鸟枪兵下马去和对岸的明军对射,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同时又派出游骑沿着睢水西上,寻找可以涉渡的浅滩。
睢水可不是南方的大江大河,水深有限,可以涉渡的地方不少,只要找到一处,王大头凭河据守的局就能破了。
到时候上万八旗铁骑渡河杀向宿州……姓王的大头还能不败?
正盘算着如何攻打宿州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扭头一看,就发现有几名马甲兵正疯了一样向他这里奔来!
这……又出什么意外了?
格斯泰心头涌出一阵不祥。就在这时,那几名马甲已经奔到附近,被他的亲兵戈什哈给挡住了。为首一骑就在马背上大声通报:“禀都统……睢水上游发现逆贼战船,数以百计!”
“什么?”
格斯泰怔了一下。
睢水又不是长江、淮河,还能有水军出没?
这些水军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是王大头事先安排好的伏兵?
一想到伏兵,他就有点怕了。
有伏兵,说明这场战役压根就不是他突袭王大头,而是王大头在设伏搞他。他……根本不是猎手,而是猎物。
是猎物,就应该赶紧逃跑!
可是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敌人一定会追击,还有可能设伏在他的退路上……另外,符离集北面的浮桥也有可能很快被敌人的战船撞断,这样相当一部分的军队就可能丢在符离集。
这些可都是最好的八旗马甲啊!
而八旗马甲们如果在淮西人面前遭遇惨败,那么淮西人会不会全都投靠王大头?还有徐州的尚可教、年遐龄会不会倒戈?
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当中一纠集,他就做出决定了——不能跑!虽然他现在是猎物了,但他不是一般的猎物,而是非常凶残的八旗猎物,敌人不一定……不,是一定不可能拿下他的。
所以他应该固守待援,然后来个中间开花,配合后续的穆占大队,一起给王大头一点厉害的瞧瞧。
想到这里,他就大声传令道:“撤……撤回符离集!”
……
“中堂,格斯泰这个老家伙撤了!好像撤回符离集了……”
睢水南岸,正横枪策马装张飞的李中山忽然听见站在旁边一台望车上的山字营参将王全的呼喊声,原本提着的心脏终于踏实了。
他现在所求的就是把格斯泰逼近符离集……只要格斯泰进去了,那他就离死不远了。
因为李中山此时拥有的淮军还不是一支可以真正摆开来打的劲旅。
将一支军队摆成大阵是非常困难的,如果没有长期的训练和磨合,队伍根本摆不出阵列,勉强摆起来也是呆头呆脑不会变通的,很容易被对手给整晕。
相比之下,筑垒围城打阵地战也简单多了。无非就是伤亡多少而已……反正现在李中山有的是人,可以不惜伤亡和清军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