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岳阳记事(七)

程家骥是极力反对在现有的敌我军力对比下,展开收复九江等江西境内的长江沿岸城市的军事行动。可这并不表示,这个曾创造了一个个‘战场神话’的‘百胜将军’身上的那股咄咄逼人的锐气,当真象近日攻击他的一些赣省报纸,所说的一般,被富庶的洞庭湖区给‘泡’没了。只不过,审时量力、顺势而为与好大喜功、轻敌冒进,全然不是一回事罢了。

从十月下旬起,在兵力得到了极大加强的幕埠山区中国驻军的战术,就又有了新的变化。

说是调整了部署,可九江城下的小规模战斗的强度、节奏,并未水涨船高,反倒是呈现出了一种放缓的势头。

奇怪的是,都快被对手的‘无赖’战法,给折腾出了寇心病的赤鹿理中将,那一直处于‘牛市’状态的血压指数,却是再创新高。

这一切都只因,不少于一个整师的中队,已在九江与九岭山区之间大模大样的经营上了阻击防线。

也就意味着,中队终于迈出了将日军彻底逐出,俱有俯视三省之利的赣东北的第一步。

与九月初时一样,碍于手中可用的砝码太少,这位日军中将精准的战术眼光,只能给日军争取到一点点反应的时间。

赤鹿理所做出的反应,却大大的超出了中方的预料。

十一月四日深夜,岳阳。

受陡然吃紧的九岭山前线地影响。自鄂西会战终结后,第四十八团集团军首次处于全负荷运转当中。

而‘小鬼子在搞什么?’,‘赤鹿理疯了?’,这两句话也成了作战室里那一大群围着硕大的沙盘,急得抓耳捞腮的参谋们使用频率最高的语言。

此时,在与作战室一墙之隔的一间小屋内,以程家骥为首的几个高级将领正在就当前战局的分析讨论着。

“……综上所述。我个人认为,赤鹿理非但没疯。而且这个人地智谋器量。要比我们原先所估计的要高得多!”从钱绅地语气中,所透出的意味,不仅有欣赏、赞叹,甚至还有一丝惺惺相惜。

“真要是如参座刚才所说的那样。那这个赤鹿理也做得太绝、太狠了!”还兼任着集团军副参谋长的王济民在感概了几句后,又提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了,就是赤鹿理要放弃九岭山区残存这三、四千日军,让这些日军各自据点死守。不也比丢到野地里来,给我们轻轻松松的吃掉,要显得划算的多嘛?”

虽说胜利可期,但脸上却丝毫不见地喜色的程家骥插话答道:“赤鹿理这一着挥刀立断腕,有得有失。失的自然是那几千早成了死子的日军。得在于他能在顾虑重重的日军高层介入之前,造成部队已经损失的既成事实,免了第十三师团被强令增援铜鼓、安义之危。同时他也在向我们显示其不顾一切的确保九江的决心。这也算是一种示威吧!”

程家骥地话没说完。其实他与钱绅早有筹谋,两人本想下一步将九岭山的日军要一一敲掉。且这中间还要留出一定的时间间隔。这样做,一方面是能集中火力,尽量减少攻坚作战的伤亡,而另一层用意,则是想诱出九江守军,于野战中逐次加以削弱。以创造攻取的九江的有利战机。

“既然人家都送货上门了,那就让文老二放开胆子吃吧。对了,告诉九江城外地邢玉生,他的部队还是要严阵以待的。”一时也想不出对策的程家骥无可奈何的说道。

在已掌握了制空权的中美空军的大力配合下,文颂远所指挥的两个师打得很是顺手,到了次日黄昏,突围的几股日军便大部就歼了。

侥幸逃出了中队的包围圈地零散日军,在进入了永修县境内后,又遭到有当地民众相配合地抗日游击队的‘围猎’,被土炮砂枪轰得是鬼哭狼嚎。连小林光少将也被中国渔民用渔叉。给生生捅了个千疮百孔。最后能集结起来。在炮艇护送通过鄱阳湖撤回九江地日军,仅有不足四百人。

与此同一时期。从南昌北上的中队,也很是打了几场漂亮仗。

此后,由于当面已无好仗可打,各路中队出于巩固已取得的成果的考虑,依次转入了防守态势。

在这场时间跨度长达一个多月的,被统称赣北反击战的这一系列的战斗中,被中队所毙、伤、俘的日、伪军(含敌后游击队上报的数字。)达到了一万五、六千之众。另有还有两千多伪和平军官兵归义反正。按说,这样一场大捷,又是抗战以来都少有的纯攻势性的战役,重庆方面该大张旗鼓的表彰宣扬一番了吧。可让参战的广大军民意外的是,往常连打个败仗,都要嚷嚷成胜仗的一众国府御用宣传机构,只就此应付式的发了几个通报,又再也没了下文。

其实,这成千上万的因感到被‘中央’所忽视,而愤怒出离的军民们,是冤枉了重庆那些能把死人都说活了的宣传精英们了。

事实是,这些人不仅没有偷懒,反而都在加班加点的埋头苦干了。

普通军民对眼下重庆正在酝酿着的那件,会对近年以来内忧外患之苦的中国,产生深长远大的影响的头等大事,自是一无所知。

而托号称一分之差、两种人生的应试教育的福,死背过‘天书’的程家骥,却比堂堂的战区司令长官都要知道得多得多。

这是既从名义上确定了,中国为战后四大国之一的地位,又发表了含有要日本所窃取于中国之一切领土归还中国的内容的,由中、美、英三国首脑联合签署的‘开罗宣言’,也给中国留下了不少永久性的遗憾的开罗会议要开幕了。

真正让程家骥放心不下的,倒还不是总体说来,对中国利大于弊的开罗会议。而是紧接着开罗会议之后,有美、英、苏三国最高领导人参加的德黑兰会议。众所周知,在程家骥所来自的那个时空的历史上,美、英、苏首脑在德黑兰会议中的达成的某些密约,严重的损害了中华民族的整体利益。

程家骥虽是忧心如焚,可他也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参合不进去。要知道,这可不是在缅甸,谈的也不是军队的进驻时间的早晚,这是几个大国在规划的战后的世界格局,是当今世界最高层次的政治活动。再说,自身就是靠枪杆子起家的最高当局,对于将军们涉足到这种绝大国政里去,向来是十二万分的排斥的。莫说是一个个小小的程家骥了,连陈部长那样的‘天子宠臣’,也不敢在这个方面过多的发表意见。

当然,程家骥在此前也不是没借机就此对最高当局、陈上将吹过风,可国与国之间的进退得失,凭的全是实力,些许的‘天机’,能起多大的作用,实在是难说的很。

好在,就程家骥的观察,不仅最高当局对北方那头一边支持中国的抗战,一边与日本、伪满州国保持着外交关系的北极熊戒心、敌意,深入骨髓。就是将会陪同其出访的‘第一夫人’,都对用瘦死的驼骆来形容最是贴切不过的大英帝国的自私与短视厌烦透顶。否则,她就不会在去年底至今年初的美国之行中,宁可驳了罗斯福总统的面子,也要拒绝与当时也同在美国访问的邱吉尔首相会晤了。

在举国上下关注开罗,关注德黑兰的那一段日子里,烦燥、焦灼、郁闷等负面情绪,成了被无力感包围着的程家骥情绪中的主旋律。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那十几天也是程家骥在家中最‘威风’的日子。四位程夫人虽不明在家里总是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丈夫,为何会突然变成一头敏感易怒的笼中狮,可还是以最大耐心,包容、宽慰着程家骥。

这种让人窒息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了十二月四日。

这天,程家骥接到了直接从侍从室拍来的让放下手边的一应事宜,限时到‘京’的电报。

重庆。

“啪!”“啪”。打人耳光不稀奇。

让刚下飞机,就被拉来‘面圣’的程家骥,倍感惊诧的是受害人的身份和‘案发’的地点。

可着中国去找,敢在德安里一零一号的门前,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的打站岗的侍从军官的耳光的女人,又能有几个。

“这是二小姐,夫人的干女儿。肯定又是为了门卫不向她敬礼发火了。她的闲事除了先生、夫人,可是谁也管不了的。”引领程家骥去见最高当局的严组长,不但不敢上前阻止,反倒是心有余悸的提醒着程家骥。

情知这位民国史上赫赫有名的魔女的杀伤力,比岗村宁次都要强上不少的程家骥,连大气不敢喘的跟着严组长悄悄的溜进了大门。

窝囊!平生少有的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