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魂牵武昌(七)
四月五日,重庆军委会。
“……自我第九战区第十军、新十八军一个师,在兵力约两万人的四十八集团军南下部队的配合下,于本月三日在蒲圻以南击破日军佐间师团的阻击后。以上三部便合而为一,向北挺进,并于今日上午九时进抵武昌的南大门贺胜桥,现正与防守该地的日军第三师团展开激战。”一位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小个子娃娃脸少将,一边指点着墙上那幅三十万分之一的大幅军事地图,一边对着围长方形会议而座的一众高级长官侃侃而谈道:“目前武昌方面的态势如下:南线日军虽屡屡发起猛攻,但仍受阻于我巡司河防线。东面的日军近日来进展甚快,昨日黄昏就已将战线全面推进到武昌城垣旧址附近。更有甚者,其之一部还于今日凌晨,一度从宾阳门旧址突入城中,幸而我新一百师依托蛇山对这股日军给予了迎头痛击,迅速将其赶出城区,才未酿成大祸。在发生在本月二日的那场无月夜攻势中最活跃,受创也最重的日军北路集群,从那以后就没有太大的动作。目前敌我两军现还在炮营口、武胜门故地、青石嘴一线对峙。但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在孤悬敌后的绝境中,苦苦支撑了五十个小时的徐家棚的陷落。武昌城北的相对平静,持久不了多久了。”
“栋之,你说围攻武昌的日军接下来是会重点攻击东面,还是北面。”就算是对陈部长最为反感的人,也无法否认,其对于亲信部下素来是极为爱护、照拂的。就象现在这样,陈部长这一插话提问,根本就是在为这位属于他那一系的青年将领在最高当局面前出头露脸。而铺路搭桥嘛!
眼见。陈上将又在见缝插针的提携他夹袋里地人物,养气工夫很到家地何部长倒没有什么表示,几位军政部的大佬的眼神。可就有点不那么对劲了。
“以我个人之见,日军会将在下一阶段作战中地主攻方向定在北面。”果然,年少气盛的娃娃脸少将,一开口就以其斩钉截铁的论断,引起了最高当局的高度关注。最高当局微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对方把理由说明白。
“众所周知,与其它方向相较。武昌的东面是地形是最开阔的。也最便于大兵团展开的。可是日军如果以东面为主攻方向,就非要逐次与我争夺蛇山诸峰。那样就势必会事倍功半。而反之。日军若从北向南直捣蛇山之颠。一旦得手,就能将蛇山截为两段。以达到其彻底破坏武昌原本就相当脆弱地整体防御态势地目的。再说,选取北面为突破口,日本人在长江上地大量炮艇和汉阳方向地日军,策应起来也要方便得多了。”娃娃脸少将说完后,目光炯炯地站在那里,静等着最高当局的品评。
其实,最高当局只听到了一半,就已认同了其地判断。毕竟,对于以会战全局而论,日军已是渐落下风,时间对日本人无疑是最重要的。
在鼓掌肯定了娃娃脸少将的分析,并马上让人将这种预想通报武昌守军后,最高当局看似漫不经心的对其问了一句:“栋之,汉水方面有最新的消息没有?”
现场气氛骤然紧张!
能座在这间会议室里来的,有哪一个不是精明透顶的人物,又怎么会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最高当局这是在含蓄的表达,他对进展缓慢的汉水战事的不满了。否则以他老人家看战报的频率之密,又何必多此一问。明了这一点后,在这事上多少要担些干系的何部长一系诸将,俱都是暗暗叫苦。而本来就想借这个事打击对手,为此还专门让把娃娃脸少将把汉水一线的战报刻意压后汇报,以引起最高当局的注意的陈部长,及他那些心腹内心里的欢欣鼓舞,自不待多言。当然,两伙人表面都还是一副平静无波、泰然处之的样子。
汉水方面自然是没有大的进展,而最高当局也就顺理成章的发了脾气。只不过他发脾气的方式有些与众不同而已。在最高当局的建议下,众望所归的何部长的头上,立时便多了一顶他本人绝不想要的官帽,会战总督战官。至于这个督战官督的是谁,那也就心照不宣了。反正,会议一散,何部长就以多年来从未有过敏捷,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一下子从重庆窜到了汉水前线。据说在专机降落时,还被简陋的野战机场给颠簸得够呛,差点把腰都扭了!
事实很快就证明,何部长所付出的小小的艰辛,对战局还是有着莫大的帮助的。就在他还在空中飞着的时候,地面上那一直出工不出力的那两个属于何部长系统的主力军,就急匆匆的再次发起了攻击。当然,这次的力度与先前的适当可止,自是不可同日可语呢。
在这力图戴罪立功两个军的极力带动下,汉水沿线的战斗,终于呈现出了一种白热化的势头。虽然,一时半会之间,还不能击破当面的日伪军,可这总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
武昌,蛇山南腰抱冰堂。四十八集团军的师以上部队长,正齐集在这里开一场意义非比寻常的军事会议。
“马后炮!要是真等到那帮老爷们想到这个,咱们再来布置,只怕大家伙的身子都早凉透了!”文颂远手中拿得正是重庆刚发来的那份提醒武昌守军要格外防范北面的日军的电报。
在自动过滤了文颂远的出言不逊后,四十八集团军的各路诸侯们便又继续讨论起了被电报打断的议题。
说起这个议题,就不得不提一下,当初因日军来得太急而来不及走脱,才被迫滞留于武昌城内的近十万民众了。连日激战下来,死伤最多的不是守军,也不是日军。而是往往会被夹在两军火力网之间的这些自卫能力基本为零的平民。下面地战斗只会更加地残酷。将这些以老弱妇孺居多的老百姓再留在城中,在程家骥心目中于谋杀无异。
而且,就是单纯从军事上来看。城里有这么多平民,不可能不对守军将要到来的巷战中地发挥产生巨大的负面作用。事实上,这位负面作用早在无月夜之战中,就已经显露出来了。当时,若不是让这个不利因素绊住了脚,对突入城北的日军,装备了大量的火焰喷射器的守军。就尽可在清出隔离带后。以火攻之,又哪里用得着打得那么艰苦。
可这会儿。武昌城已成一座孤岛。想成千上万的人送出去。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于是乎,一场不那么合算。可又非打不可地旨在为引吸日军地局部反击,就势在必行了。也只有这样,才能借机把一部分民众,从日本人的刺刀下送出去,(包括倡议者地程家骥在内,没人敢奢望能一次把人就送出去,能减轻些良心地中负疚和现实中地压力,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经过众人的细心商讨,方案地大致轮廓是勾画出来了。可究竟能不能切实把握好这次行动,不致于使之变成又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几个人却谁也心中无数,硬是拍不下板来。说到底,这一失手可就几万条人命啊!
此时,又一份重庆急电到了!
正心烦意乱的程家骥的目光在电报上只扫视了一眼,就死死的粘在那张薄薄的纸片上。受好奇心的驱使,文颂远一把从盟兄手中抢过了电报,下一秒钟,屋子里就回响起了他张扬的呼喊声:“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有了这些洋铁鸟帮忙,老子们可就轻松多了!”
听得一头雾水的马思远,从文颂远手中要过电报念了起来:“美军第十四航空队(即飞虎队)下属中美混合飞行团已转场至芷江机场,该团将对你部直接提供空中支援!”
是日黄昏,武昌守军一部在中美混合飞行团的全力掩护下对向东突击,而受于贺胜桥前的中国援军也几乎同时,再次对当面之敌发起了猛烈攻击。一时间,声势甚大,大有里应外和,一举解武昌之危之势。
自第三师团南下后,又被大大削弱的日军,慌忙从两侧战线把抽调兵力增摇东线。
接下来的事态便如程家骥所料一样发展了。
先是,稍后一些时候,得到新二一二师的两个团的加强的新一七零师没费多大劲,就在日军第十七混成旅团的阵地上撕开了一个口子。对此赤鹿理大为惊恐,为防中国军队向东**,从而导致日方战线的全面崩溃,连忙向后收缩兵力,巩固阵地。
不要诧异赤鹿理为何没有命令部队要拼死堵住缺口。实际上,仗打到现在,都快被从四面八方拥来中国军队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的这位中将,正巴不得四十八集团军这个颗啃得他门牙都松了的硬核桃,从武昌城滑出去了,那样他就不仅可以不战而得武昌,不可以处境日益窘迫的部队从腹背受敌的困境中拔出来。
正是赤鹿理的这种保守心态。在客观上,大大增加了正大批大批地涌向武昌南面的缺口中国民众的安全系数。
难民们通过缺口的速度很快,虽然他们自己也知道,就算逃了出去,也并没有完全安全,可他们更清楚比起留在城中,生命无一时一刻不受到威胁,能冲出去总是幸运的。
天亮了,枪声也停了下来,在这场总共付出了四、五千中国军人的鲜血与生命的战时难民大撤离中,有七万以上的中国百姓,逃出了日军的包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