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风起青萍末(十)

充实的岁月总是最容易过的,转眼间,便已进入了七月中旬。在程家骥等人的日以继夜的努力下,实地考察前的诸项准备事宜皆已就绪,赴缅人员名单也已拟了出来。当程家骥亲自带着这份五十八个人的名单送呈陈部长审阅时,这位袖珍版的大元帅在全数照准之后,又慷慨的给了程家骥一个意外惊喜。

“浩然,你报上来都差不多有六十个人了,再加七个又有多大的关系?”陈部长笑容可掬的给程家骥吃着宽心丸。

您老说的倒是轻巧,要是战场倒还简单些,可这回,说白了只是出国去走走看看,再顺便搞点情报,我一个没上过半天军校的野路子将军,这一群自命不凡的天子门生能把我放在眼里?最要命的是,这可不是在国内,万一他们要是不听招呼闹出点事来算谁的?程家骥心里是这样想,但他嘴上可不敢这么说,真要说漏嘴,那可得罪目下的中国军队里最有力量的一船人啊!出于这种顾虑,程家骥可以用来表示心中的不满的方式,也就剩下黑着脸低头不语了。

“浩然,这可是上头的意思。我为了让你好管理一些,都已经把两个中将挡了架,你就勉为其难一下?”陈部长可难得有这么和平可亲、循循善诱的时候啊!如此一来,尽管程家骥并不认为陈部长的体贴,能给自己减轻多大负担,可人家堂堂一位上将都把说到这个份上,他能不见好就收吗?

从陈部长的办公室一出来,程家骥便在走廊上与导致他心绪不宁的七位“罪魁祸首”“不期而遇”了。

“炳功兄、石庭大哥。”老实说,若是换了一个场合地点。程家骥是很愿意再跟这两位老战友久别重逢的。可此情此景下。他的脸上笑容就不免有些僵硬了。

“总指挥!”已转任第六军军长地郑将军,还是那样地谦逊自抑,这也是陈部长在早先三位被圈定要参与考察的中将里。独独“放行”了他一人的原因。陈部长此举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想让郑中将在程家骥与其它六名将军之间起一个调和作用。

面对这位军阶比自己高一等,资历更是没得比地一期老大哥的执下属礼,程家骥那里敢受,他连忙一边回敬军礼,一边没口子的说道:“石庭大哥,你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浩然!一晃就是一年不见。可是见胖啊?可见你这个玉林王。当得还是挺舒服吗?”相形之下,戴师长就显得要活泼得多了。

程家骥那能听不出来。这位“青年将领之楷模”对自己这一年来在玉林的自行其事。颇有些不以为然。却又碍着在昆仑山并肩作战的情份,不好意思说得太露骨。也就只好冷嘲热讽一下了。说到底,这种姑且可称为军政统一情结的正统观念,之所以在黄埔前几期毕业生身上普遍表现得比较强烈,与他们当年多是因军阀连年混战、民不聊生、外人气焰日张,方才投笔从戎以救危亡,有着很大地关系。在这些信奉只要国家统一了,就自然而然地会强大,强大了就会兴盛。这个简单二元一次定理的思想相对单纯地职业军人眼中,中国想要复兴就只能有一个声音。枚而,明了这一点程家骥才只是哂着一笑。

“炳功!总指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为人向来宽容厚道地郑中将,在用含有些许责备地轻喝,止住了见程家骥不加回应正想要趁胜追击的戴将军后,给程家骥一一引见起了其它将领来。还好,有这位人缘非同一般地一期老大哥的面子和程家骥那实打实的拿鬼子人命堆出来赫赫威名垫着底,剩下的五位少将对程家骥还算是客客气气,倒是程家骥听着这一个个当他还是楚原时,就让他如雷贯耳的名字,在心坎里连声不迭的叫起苦来“八军的李漫、七十四军的张玉灵、十八军的杨波……,妈的,这可都是些牛人,最高当局想干什么?他不会是想把所有能打的精兵悍将,都拉到缅甸战场上去遛遛,好在国际上特别是美国人面前把风头出足吧!这下子,老子算是倒了大霉了,这些人那个不是恃才傲物的主,我他妈的能管得了吗?”还真让程家骥给蒙对了,最高当局确有在缅甸战事中全力以赴,树立中国军队的国际形象的意思。

等到程家骥把这七尊开罪不得的“菩萨”安顿好后,回到他自已的办公室时,已是华灯初上时了,他正待要回家去喘口气时,研究室警备科的科长就找了来。

“逸夫兄,有事吗?”就事论事,程家骥对沈科长和与他同来那几个人这些天来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尤其是对这位为了保持低调,来报到的当天晚上就主动改佩上了上校军阶,并对其属下多加约束的沈科长,程家骥更是产生了几分好感。

“主任。大约两个小时前,我们抓捕了企图刺探研究室的情况几个间谍!”沈科长在说话时,语气中带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听到这话,一直以来最但心发生泄密事件的程家骥立时跳了起来,连珠炮似的追问道:“在哪抓到的?有内应没有?审了没有?有漏网的吗?他们知道多少?”

“在驻地边上的一间民房里抓的,一共四个人,其中一个是被收买的警卫连的士兵,另外三个人中没有一个是日本人,都是只受过简单训练的汉奸特务。我们动作快,没给他们留下多少反应的时间,只有那个士兵的腿上挨了一枪。经过审讯,都开了口了。这些汉奸中的一个与那个士兵是熟识的同乡,他们是在老兵油子嘴里知道复兴关多了这么一个保密单位后,才开始注意这里的。他们的起始动机,也就是想搞些一般性的情报,好去跟日本人要赏钱。我们动手的时候,他们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一次情报。从激获的情报上看,他们知道得并不多,可也足够能让日本人加大对这个地方的关注力度了。”

程家骥听着听着就明了了一个刚才没有注意的问题。警备科有多大的力量,靠着在这方面内行屠靖国的冷眼旁观,他再是有数不过了。单凭那几人,是办不了这么漂亮的活的,若是沈科长说得句句属实,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罗家湾十九号已围绕着研究室,布下了一张大网。想到自己时时刻刻都生活在别人的严密监视当中,一股油然而生的不悦,让程家骥轻皱起了眉头。

“沈科长,你带我去看看。”鉴于罗家湾十九号的那实在不咋地的名声,身为研究室的实际负责人的程家骥还是觉得眼见为实的好。别到时莫名其妙的沾了不该沾得血,都不知到那里喊冤去。

少时后,警备科。

“主任,怎么处理。”面对名义上的部下的请示,已消除了心中的疑虑的程家骥,看了看被打得脱了人形,却还能保有清醒的神智的那四大块臭肉,一边暗自为沈科长的部下们在行刑时把握火候的能力而大发感慨,一边回应道:“该的都榨的油水,都榨干了。”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程家骥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事关机密,就在这附近挖个深点的坑,埋了吧!”

听到这个判决,早自忖必死的汉奸们倒也认命,而被打掉了几颗牙齿的那个士兵却大喊大叫了起来。

程家骥驻足听了半天,方才听清了这个满嘴漏风的士兵,所想要表达的意思,他只收了八块大洋,他在战场上杀过多少多少鬼子云云。

“逸夫,我出钱,给这个士兵摆桌象样的送行酒。还让,你让具体执行的人,不要搜他的腰包,那点卖命钱,给他带走吧!回头我给出红差的人再发一份赏钱。”区区八块大洋,就害得这个曾经与日寇在沙场血战过的老兵,背着叛国者的罪名被处决的现实和这个现实背后所隐藏着的某些让人一想起来就心惊胆颤的意味,让自认心肠已是硬如铁石的程家骥,心里象被一块千斤巨石一样沉重得透不气来。

此事的后遗症颇多,首先是研究室的警卫部队从一个加强连变成了整整一个营,管理制度也严格了许多,至少士兵中的酒鬼们,是没机会到营地外面去喝酒了。其次,罗家湾十九号也大大加强了对这里的监护力度。当然,日本人对这个挂着政治部干训班的牌子的地方的兴趣也随之水涨船高了起来。

而这些却与程家骥统统无关了,当研究室周边的血腥暗战,打得如火如荼时,他已带着一干人等,踏上了香港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