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血火笼城(七)
与眼高手低的松浦淳六郎不同,第九师团长吉住良辅中将是日本陆军少有的稳建派军人,是主张不要过早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的少数日军将领之一。
在战略上,吉住推崇稳打稳扎的一步一步的蚕食中国的不扩大理念,在战术指挥上,其用兵特点是稳中带狠、奇正相辅。
作为日军老牌常备部队之一的第九师团的战斗力,在当前日本陆军的几十个师团中都是排得上号的。第九师团军中的老兵极多,其攻击之凶狠,官兵作战技能之娴熟,都不是充斥小商小贩,只会烧杀中国平民,连地图都看准确的一零六师团可与之相提并论的。
主要征兵地为金泽地区的第九师团。日俄战争以来,几十年一直是日军中最能打苦仗、硬仗的几支主力部队之一。
自从在武汉会战前划归日军第十一军序列后,第九师团就与第六师团成了岗村中将手里最富有攻击力的两把尖刀。此次南昌会战前期,就是这个师团率先攻入的武宁城,虽说那个时候,中国军队的主力已撤出武宁,但其能在一天内攻下武宁这座有完善的防御体系的尚有一个多师的中国军队据守的重镇,也充分说明第九师团的战力之强大。岗村把这个精锐师团的投入到对南昌城的直接攻击中来,既是无奈之举,也是一着杀手锏。
指挥部队于三月十六日晚间从一零六师团手中全面接了阵地后,吉住良辅中将一刻也没有耽误,就指挥向中国军队发动了全面的攻击。中国方面,从白先豪到下面的普通官兵,都对日军居然敢于夜间发动大规模攻击,心理准备严重不足,以至于,头天晚上从日军手中才夺回的不少阵地又得而复失,南昌城内的战局在短短二个小时内急转直下。
日军第九师团的作战能力,确实与一零六师团不在一个档次上,作战方式也更为灵活诡诈。他们对中国军队的攻击,并不是象一零六师团那样一线平推,而是在以大部队的正面攻击为主的同时,用小部队向中国军队阵地纵深大胆穿插,以求动摇中国军队防守意志。
日军第九师团虽是异国作战的客军,地形不熟,可依仗着其主要以老兵组成的小分队的超强战力,硬是把断断续续的战线一直延伸到了,离白先豪的指挥所不到三百米的地方。
“命令警卫营,给把这股鬼子干掉,起用三号线,我要和军座直接通话。”白先豪这回是真得些吃不住劲了。让他感到有些吃不劲的原因倒不是日军那来势汹汹的全面攻击。日军正面攻势虽猛烈异常,便要想在一个晚上就解决白先豪指挥下的八九千部队,完全封锁南岸主力过江的路线,根本就不可能。让白先豪最头痛的还是日军第九师团派出的那一股股的越来越难挡住的穿插小部队,今夜开战之初,日军的这些小部队,还只是在中国军队的少数前哨阵地附近活动。随着日军主力的步步紧逼和守军的节节败退,这些日军小部队不但渐渐前出到了守军的腹地,更为严重的是,其中的几支已冲到了赣江边上。要是日军在守军的背后集结起一支相当数量的军队,对在正面日军的强大攻势下,已是在苦苦支撑的中国军队主力,进行两面夹击,那就万事休矣了。
白先豪的这种担忧不幸而言中了。
在研究了暂十八军的作战特点和主要指挥官的作战指挥风格后,深感不出奇兵行险,不足以取胜的吉住良辅中将,在今夜的攻击中,打的正是用小股部队分批穿插到中国军队防线后面,然后集结成大股,来一个中心开花的主意。
“师团长阁下,三个集结点中,有一个刚刚来电,报告说已有基本集结完毕请求向预定地域攻击。”被任命为这场第九师团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夜战的前敌指挥官的第十八旅团旅团长井出宣时,在电话里向吉住中将请示道。
“让他们立刻向原定目标出击。其它两个集结点也是完成集结就出击。”吉住良辅中将吸取了一零六师团全面受挫的教训,下决心决不再浪费半点宝贵时间。吉住并没有指望仅靠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五六百人的小部队,能封得赣江。他所希望的只是在南岸的中国军队增援部队上来之前,先让自己的部队在能处于一个极为有利的态势,以此来为接下来的决定性军事行动,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当然了,要是撞了狗屎运,今天晚上就能靠内外夹击,解决北岸问题,那就更好了。
赣江南岸,暂十八军军部。此刻这里正弥漫着悲观主义情绪。
“白先豪才上去二十四个小时,就撑不住了,照这个速度咱们这个军能再守上个三天就不错了。”
“纨绔就是纨绔,白家的这位少爷,平时叫喳喳的,真打起来立马就熊。”
“鬼子的第九师团参加过一二、八战争,打淞沪、下南京这个师团都是日军中的中坚力量,老兵多攻击力强,白师长叫苦也很正常啊!”。
说这些话的,都不什么重量级人物,不过是些小参谋在私下交头结耳议论纷纷罢了,单凭他们这些小泥湫翻不起什么风浪。可虑的是,在那些职务较高的将校级军官当中,心里打鼓的也是大有人在。甚至有人向黄中将提出了,是不是去电战区请战区代司令长官从已转进到丰城一线的四十九军中抽个把师过来,以策万全。
“浩然,部队准备好了吗?”黄中将呆在军部里让这些人闹得有些心烦,就干脆到江边来视察第三梯队的准备情况来了。
“军座,准备好了,部队半个小时后以旅为单位,从三个地方同时渡江,争取在四十分钟全部过完。部队一上北岸立即对日军第九师团进行反包抄,咱们地形熟悉,又是夜间做战,请军座放心,我部上去后一定能把局面稳下来。”面对长官的询问,程家骥的回答有点慷慨激昂的味道。
老实说,对于自己部队,在开战第三天就要顶上到火线上去,程家骥也是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压得自己的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九师团的名声吓不住人,可吉住竟然敢于主动发起大规模的夜战,且还是使用纵深穿插,这种目前还没有日军将领,敢在夜战中使用的大胆以极的作战方式,这一点让程家骥不由得,在心里大大提高了对这位日军中将的评价。可就是心中再没有把握,冲着黄中将头上那一撮撮,这几天才有的的早生白发,程家骥也只能打保票了。
“过江后,第一、第二梯队的部队统一归你指挥,我授予你临机处置之权。浩然你尽管放开手指挥,该打就打,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要有什么顾虑,一切责任我负。”黄中将是什么人,那里能看不出程家骥这是在安慰自己。他觉着此时自己能给程家骥的,只有无保留的信任了。
“军座,万一,非要用到……,责任还是我来负。”程家骥心下明了,黄中将这是在告诉自己,打不下去了就早已预备下的最后一招,至于使用最后一招的后果,他黄持这个一军之长自会承当的。
“行了!这个就别争了,我是南昌警备司令,责无旁贷的事情!浩然你还是去准备去吧,别误了战机。现在,我以长官的身份命令你,开步走。”温文尔雅的黄中将在说这番话时是那样的语气不可违拗,甚至在还把长官身份给端了出来。
三月十七日零时,程家骥率领部队在日军炮火阻击下跨过了赣江。
“中国军队的援兵过江了,有多少人?炮火阻击效果如何,炸掉了几座浮桥。”南岸的中国军队会有所动作,这早在吉住的预料当中。为了让日军能及时发现中国军队在赣江的活动,吉住已让冲到赣江边上的日军设置了大量的观察哨,来监视对岸的中国军队的一举一动,以便于为炮兵指示目标。
“师团长阁下,据江边的潜伏点观察,中国军队拉起了沉在江底的大大小十几座浮桥,过江的部队不下一万三千人。我方的炮火阻击给予了中国军队很大的杀伤,并炸毁了七八座浮桥,但还是没能挡住中国军队的步伐,从赣江边传回的最新情况是,中国军队已兵分两路向我军两翼迂回。”
听完部下的回话后,吉住中将面带肃容沉思了一小会,然后才对自己的参谋长佐间多闻大佐的说道:“是独立一百师!我肯定是独立一百师!”
“于全线告急时,不退反进,大胆出击,以攻对攻的战术,是程家骥的作战特点之一,这个人天生就是个冒险家。”
佐间多闻大佐也对自己的师团长的判断表示了赞同。
“哟西!命令步兵第六旅团也从南昌城两侧迂回,告诉秋山义允少将,他只要挡住中国军队就行。再命令小秋支队和十八旅团全力攻击,力求在天亮前击溃位于他们当面的广西军队。”在确认了自己的对手后,吉住中将兴奋得两只眼睛红了,鼻头也亮了,活象一头在**期里追逐异性的野兽。
吉住中将会表现得如此激动,怪只怪程家骥这个名字带给了日军太多的耻辱与失败。若是在一年前程家骥是谁,日军中谁也说不上来。可这会子就大不一样了,台儿庄、皖东北、富金山这几仗打下来,“大日本蝗军”实在是让程家骥给打惨了。
别得先不说,单凭屡次交战独立一百师未尝一败,就足以让日军视其为劲敌。这次南昌城下,突击日军一零六师团部,首开掳获日军高级将级尸首记录的,又是此人麾下的骑兵部队。松浦死后,东京大本营里不但传出了,一个独立一百师顶得上十个普通中国师的评语。且有传言,“天皇”都知道中国有一个从来没有上过一天军校的将军,屡次击败“帝国”陆军。在传言中,这位日本名义上最高统治者,还感叹到日本有那么受过长期正规军事教育的将军,居然多次败在一个从军不到一年的中国平民手上,实乃“皇国”之奇耻大辱。和以住一样,凡是日本陆军倒霉时,海军总是要来雪上加霜的。松浦被击毙的消息一被证实,海军上下立时就怪话连天了。陆军情报部门也不是吃素的,不到二十小时在陆军高层人士的的有意纵容下,海军的那些很刻薄风言风语就在陆军中,尤其是十一军中的高级军官中传得沸沸扬扬了。如此一来,在日军陆军将领们深感程家骥和他的独立一百师的每存在一天,陆军就在海军面前抬不起来头来一天的同时,战胜程家骥的重要性也被无限拨到与帝国陆军的面子相挂钩的高度。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吉住只要能在此役中俘虏或是击毙程家骥,那他就会成为日本陆军中的功臣,前途、荣誉将一样不缺围绕着这位中将。
“参谋长。你认为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兴奋归兴奋,吉住毕竟还是一个军人,明白军人想要的一切,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得到。何况程家骥决不是一颗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软柿子,这一点有无数日本军人鲜血来证明,有松浦的前车之鉴,任是那个日本将军在面对程家骥这个“前科累累”对手时,也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师团长,是不是让海军能加强对赣江江面的封锁,光靠几艘过了时的小炮艇是不够,最好能有大一些的军舰加入。另外,我还建议,应请求军司令部让一零六师团,从侧后向赣江南岸佯攻一下以牵制江南的中国军队。”
“佐间君。你的提议很好,有了海军和一零六师团的帮助,我们就能在江北把程家骥的部队……。”说到这里时吉住良辅用手做了一个包围吃掉的手势,在这个动作时,有些得意忘形的中将仿佛看到了勋章、军级指挥官的宝座正在向他招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