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记药铺后门口,两个四五岁的男孩子正在沙堆上玩。

对于天真烂漫的孩子来讲,无疑要比大人快乐得多,因为他们很容易忘却痛苦,绝不会沉浸在回忆中。

这两个孩子在玩占山头的游戏。

沙堆为山,站在山上的孩子是匪,从下往上冲的自然就是官军。

这官军与土匪不停地在“山头”上厮杀着,一人儿功夫两个孩子身上就沾满了沙土。

“儿子,回来吃午饭”院里传来了容超的叫声。

“不玩了,不玩了,我吃饭去了,下午咱们接着玩。”其中一个孩子从沙土堆上爬起来,一边蹦蹦跳跳地往院里走,一边嘴里说道:“外国帽,头上戴,金边眼镜卡鼻尖。文明棍,手中拿,,阿杀西手丫夹,日本洋火一扑拉,开口先说日本话,吃饭叫米西,骂人叫巴嘎。说他是个大汉奸,他就给你个大嘴巴。(注:阿杀西指的是香烟,洋火指的是火柴)

“特么的,老子看你是得挨嘴巴了!”一只大手正抓在那孩子的脖领子上,将那孩子拎了起来。

这孩子挣扎着一回头,看到抓他的男人的脑袋上正戴了顶外国帽子,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那便衣队长于得水。

于得水在躲在这两个孩子旁边已经半天了,他之所以来到这里,名义上正是奉了山崎太君的命令查那抗日的民谣,而内心里却是正盘算着怎么把私通抗联的罪名给荣掌柜的安上。

在这个世界上,有时,有人要收拾你并不见得是你得罪了他,就如那狼要吃羊,纵使羊在狼的下游,也会被狼扣上把水弄脏了的帽子而被吃掉。

于得水和荣掌柜正是这样的狼与羊的关系。

在山崎木的上任未离任的时候,荣掌柜便差点被于得水抓了进去。

那个日本军官有一个腿痛的毛病,一遇下雨阴天,膝盖处便疼得要命,那本是天冷时过河时做下的病根。

于得水便向他推荐了荣掌柜,将那荣掌柜的医术夸得如同扁鹊重生、华陀再世一般。

那鬼子就自然命令荣掌柜给他医治。

容掌柜如何不明白于得水的用心,心中明白若能医好这小鬼子的也就罢了,若是医不好,肯定就会被于坏水扣个敷衍太君的大帽子,闹它个本人入狱、家财被夺的下场,但正所谓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也只能豁出一条命去给那小鬼子治了起来。

他用的方法倒是极简单,只不过给那小鬼子的痛处拔了几次火罐,又用一种祛风止痛的药草用火点燃,将那药烟在小鬼子的腿上一熏,那小鬼子的关节痛虽说未能全愈但也是痛感大减。

那鬼子军官心下高兴,还送了容掌柜一瓶日本产的清酒,正因为如此于得水只好放过了荣掌柜。

荣掌柜暗叫侥幸,依旧开着自己的药铺。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这回那鬼子军官竟然被调走了,又来了一位独眼太君,于是于得水这坏人夺财的心思便又活泛了起来。

“哎哟,这不是于队长吗?!快快屋里请,您这是跟一个小崽子叫什么劲呀!”闻声而来的容掌柜满脸堆笑地从院里迎了出来。

于得水见容掌柜出来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依然阴沉着脸,抓着小孩的手却终究是松开了。

“来,来,来,于队长,您老人家别生气,先屋里坐,刘贵,快给于队长沏上最好的茶。”容掌柜依旧满脸笑容,心里却把这于得水骂了个无数遍。

于得水绷着脸,心下里却是一声冷笑,心道老子找由子收拾你还找不到呢,现在你自家送上门来了,就休怪我于得水不客气了,当下便随着荣掌柜进到了客堂里,见那客堂里都是荣掌柜家的人,那个老刘贵,那个小伙计。

“于队长,您快请上坐。”荣掌柜虽然不耻那于得水的为人,但料想这于得水总不会凭白无故地向一个孩子伸手,所以心里正在揣摸这于得水此来的心思。

于得水把手一摆,却不坐下,他之所以要进屋来是因为有些话终究不能在大街上说。

“荣掌柜,你是不是心里在骂我于得水,这个于坏水怎么打我大孙子呢。”于得水嘿嘿干笑着,突然脸色一肃,“你知我为什么打你的宝贝孙子吗,你不会不知道这小孩子的嘴每天在念叨什么吧。”

听于得水如此一说,荣掌柜脸色微变,他又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孙子每天念的童谣是什么呢,他为这事昨天还把儿子荣超一顿骂,骂他不知道天高地厚,骂他不知道祸从口出,没想到今天这祸事就上门来了。

荣掌柜在这县城可是老户了,胡子、官军、日本人哪个没有打过交道,心知今天这事说小就小,说大就大,只是这于得水是棺材里伸手要钱的主,这回怕是不好打发。

“荣超,快给于队长取些孝敬钱来。”荣掌柜用眼一瞪儿子荣超。

“不用了,老荣啊,那点小钱你先留着吧。咱们是老街坊了,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新来的山崎太君正在查谁编的那些诋毁大日本皇军的歌歌曲曲,抓到之后视同私通抗联。很不幸,你的大孙子刚才说的正是这些玩艺,这回你想免灾,准备好这个数吧。”说完,于得水将伸出五指在荣掌柜面前一晃。

他看原本对人一律满脸堆笑的荣掌柜现在已经收起了那原本对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的职业性微笑,心中暗笑,老家伙你这回该明白拿多些了吧。

于得水见进屋的目的已经达到,抬起屁股就向外走

“不要对我说是五十哦,明天这时候我来,否则你上大牢里去说吧。”他一回身冲还想送他出来的荣掌柜说道

这一句话把荣掌柜给说楞了,竟忘了送于得水出门。

“爹,于坏水要多少钱?五十块大洋吗?”荣超很幼稚地问道。

“五十?五百呀!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五百大洋呀!这可咋整,这可咋整”荣掌柜此时知道自己大难要临头了。

“啊?”不光是那荣超,就连旁边的刘贵和霍小山都是大吃一惊。

“这于坏水是想把咱家往死了整呀,那年咋不让那个大侠也把他砍死了?”荣超愤愤地说。

“啥大侠?”旁边的霍小山心头一动,就接上话问道。

“就是那个半夜摸进小鬼子军营的大侠,砍死了十好几个鬼子,那天于得水也在军营里呢,听别的警备军说,人家是看他也是中国人的份上才饶了他一命的,那大侠肯定不知道他手里有十来条抗联的人命呢,否则不剁了他还能留着?!”荣超依旧愤愤地说。

“净说没用的,别在这烦我,让我好好想想怎么办。”荣掌柜现在满脑门子想的是如何过了这一关,却没注意到荣超在无意中把关于霍远的讯息透露给了霍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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