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汤表面漂浮着一层金黄油脂◎
“我最喜欢吃奶奶做的玉米饼子, 姐姐，你喜欢吗？”李春桃拿起一张玉米饼, 吃着很满足，扭头问。
颜烟：“玉米味很浓，甜甜的，我也喜欢。”
李奶□□发花白，肤色偏黑，是个黑黑瘦瘦的老太太。
被颜烟夸得不好意思，老太太的脸颊黑里透红：“还怕不合你的胃口，喜欢就好，多吃点, 这里还有。”
颜烟：“谢谢奶奶。”
颜烟正啃着玉米饼子，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喊：“奶奶, 李春桃你们在家吗？”
李春桃探出个脑袋, 瞧：“陈老师。”
陈默奇道：“你从山里回来了, 正好老师有点事要找你，是关于你上学的事。”
李春桃：“对不起陈老师，我不想读书了。”
陈默气好声好气：“你还小，怎么能不读书呢？而且你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 好不容易考到市里重点高中，你要好好读书, 才能对得起养育你的奶奶啊！”
“陈老师，你来了, 快进屋坐。”听到是村里的支教老师, 李奶奶赶忙放下玉米饼, 起身迎接。
陈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 站着说话大家都累，坐到一起促膝长谈，更有利于拉近双方关系，完成这次劝学工作。
抬步往李春桃家里走，瞅见堂屋里还有一个人，陈默愣住。
颜烟嘴里叼着玉米饼，也瞅他：“陈老师，来做劝学工作啊！”
陈默问颜烟：“你怎么在这里？”
颜烟回：“从山里回来，崴到脚，奶奶说有个婶子会治跌打损伤，刚才没找到婶子的人。”
陈默接过李春桃递来的小板凳，坐下。
李春桃问：“陈老师，你读了很多书，会治脚伤吗？我看姐姐挺疼的。”
陈默：“不会，让她先疼着吧！来说说你不想继续念书的理由。”
颜烟：“？？？”
这个死陈默。
她看向李春桃，小姑娘揪着衣角，只留给颜烟和陈默一个大脑门。
李奶奶说：“陈老师你放心，我会好好劝说孩子，让你跟着操心了。”
见李春桃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陈默不是蛔虫，不知道小姑娘心里的想法，不知道心结，又怎么解决问题呢？
他看向颜烟，对她使个眼神。
颜烟翻白眼，刚才还说让她疼着，这会儿又求上她了，真不要脸。
等陈默离开，颜烟拉着李春桃坐下，跟她说话：“桃桃，你喜欢吃炸鸡吗？”
李春桃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没吃过，我在电视里看见过，不知道好不好吃。”
颜烟摸着她的头：“炸鸡啊，口感是那种外酥里脆，鸡块裹着一层面糊，在油锅里炸得酥酥脆脆。咬一口脆皮很香，里面的鸡肉鲜嫩多汁，如果以后你来到我在的城市，我可以请你炸鸡。可是你不继续读书的话，一辈子呆在山里，我怎么请你炸鸡呢？”
李春桃被颜烟说的酥脆炸鸡馋到。
她觉得面前的姐姐笑容好温暖啊，比严肃的陈老师可爱多了。
李春桃的手指搅着衣角：“我不想跟奶奶分开，奶奶只有我了。”
小姑娘脆甜的嗓音，哽咽说：“我的爸爸妈妈离婚了，他们都不要我，也不要奶奶。”
李奶奶无声抹眼泪。
泪眼朦胧的李春桃，被颜烟搂到怀里，轻拍着肩背安抚。
姐姐的怀抱，好温暖啊！
遇到危险，姐姐还会把她护在身后，姐姐真好。
如果颜烟真是她姐姐就好了。李春桃想。
……
颜烟打电话给冯英，驻村队来人把她带回宿舍。
临走前，李春桃从背篓里拿出黄精还给颜烟。
颜烟：“我这里有，给你的你拿着。乖，好好听奶奶的话，等我脚好一点来看你。”
李春桃站在门口，目送颜烟走远，才回到屋里。
颜烟不了解李春桃家的情况，问冯英：“英英姐，桃桃家是什么情况，听说她父母离婚，不管桃桃和她奶奶？”
“男方家暴前妻，前妻外出务工，男方重男轻女，不管女儿桃桃，也不管亲妈，一老一小相依为伴，桃桃真是个可怜孩子。”冯英拉着板车，说。
她们找李凤梅家借用了板车，她和许悦拉着颜烟回宿舍。
许悦接过话茬：“桃桃念书很厉害，这次中考，考上了市里重点高中，我们帮她给学校谈助学金和补贴，她却说不想去上学，陈老师天天往她家里跑，跟她们家做思想工作。”
颜烟认真倾听，大致了解完情况。
说话间，冯英推着板车回到宿舍。
颜烟被搀扶进堂屋，冯英让她脱掉鞋袜，一瞧，脚背高高肿起：“你等着，我去给你找人。”
很快，她们找来那个据说会治跌打损伤的婶子，还是老熟人呢。
看过颜烟的脚伤后，胖婶开价：“三十块。”
颜烟不相信胖婶，但冯英和村里都说胖婶治跌打损伤很有一套，那就试试吧。
三十块钱，不贵。
胖婶往掌心里涂了药酒，搓到掌心发热，熨帖上颜烟的脚脖子。
颜烟心说，好像还好，不是很疼。
胖婶熨贴的掌心突然发力，颜烟没忍住嗷嗷叫：“痛痛痛。”
胖婶冷哼：“痛就对了，活血化瘀，给你把气血推开，明天才能下地走路。”
胖婶心狠手辣，丝毫不会因为颜烟喊痛，从而心软，放轻手上的力道。
驻村队宿舍里，时不时传出凄厉声。
许悦浑身打冷战：“还好我没扭过脚，不然也要被胖婶辣手摧花。”
吃完午饭，冯英趁着午休时间，帮颜烟处理她的野**。
明天要下雨，赶紧拿出去晾晒。
扒拉完上面的野**，瞅着下面的药材，冯英没忍住：“我去，这个好像是黄精，镇上收四五十块一斤。”
背篓里，约莫有个七八斤。
看来这一趟上山，颜烟收货颇丰啊！
结束后，颜烟支付给胖婶三十块的推拿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脚脖子好像舒服了些。
因为颜烟伤到脚，不能做饭，今天又是许悦做饭。
许悦不好意思搓搓手：“为了省事方便，今天我们吃洋芋饭吧！”
听到洋芋饭，驻村队队员一脸菜色。
如果不曾品尝到颜烟做的一顿暖心家常菜，或许天天吃洋芋饭，也可以解决温饱。
可是尝过了美味大餐，再吃到洋芋饭，总觉得没滋没味。
许悦也不爱吃洋芋饭，天天吃，她早吃腻味。
临睡觉前，许悦对月祈祷：“希望颜烟的脚明天能好，能下地走路，能做好吃的饭菜，我真的不想吃洋芋饭。”
冯英洗完澡，回到宿舍：“你嘀嘀咕咕啥，赶紧上床睡觉。”
一觉醒来，颜烟尝试下地，惊喜说：“真的不疼了，好神奇啊！”
许悦比颜烟还高兴：“太好了，今天终于不用吃洋芋饭。烟烟，今天中午我们吃什么？”
颜烟：“看有什么食材，如果不忙的话，一会儿我想去村里学校看看。”
冯英：“你脚刚好，不适合干重活，万一不小心伤到更严重。你今天负责在宿舍做饭，你自由安排，少站会儿，保护好脚。”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啰嗦。”颜烟把冯英推出屋外，看着冯英和许悦去忙村里的事。
刚吃过一碗稀饭，离午饭还早，颜烟打算先去村里的学校找陈默，跟他商量后，再去李春桃的家。
宿舍离村里的小学不远，十来分钟的路程。
离得近些，颜烟听见朗读声，让她想起在书海中徜徉的时光。
本来村里学校也应该放暑假，但考虑到这里教育资源落后，陈默决定给孩子们暑假补课。
透过玻璃窗外，她看见黑板上用粉笔大书几个字——作文题目，我的理想。
下课铃声响起，颜烟找到陈默，跟他说：“我想资助李春桃上学，该怎么做？”
陈默：“你认真的吗，资助的话，需要花不少钱。”
颜烟沉吟道：“春桃是因为担心留奶奶独自在村里，所以不想上学。如果给奶奶找份清闲工作，工资足够她们租个房子住下。我资助春桃之后的学费和生活费，你看这个方案可行吗？”
陈默：“李春桃奶奶的工作，我们这边可以托人帮忙找，至于资助，还需要李春桃本人同意。”
陈默掠过颜烟，看向她身后：“喏，李春桃。”
顺着他的目光，颜烟望去。
她看见李春桃扛着小山丘一样的干柴，那堆柴火快要把她小小的身躯吞没……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李春桃身上只有肩膀磨损程度异常，甚至打了几块补丁的缘故。
难怪李春桃能背得动她，这堆柴火，比颜烟沉重许多。
小小的身影如蜗速移动，走远，只剩下柴火堆投下一片张牙舞爪的影子。
什么东西轻轻撞击着颜烟的小腿，她低头，是一只颜色发黄的足球。
颜烟弯腰抱起足球，看得出主人痕珍稀这只足球。
她交给奔来的小男孩。
想起刚才黑板里瞧见的作文题目，她说：“你很喜欢踢足球啊，以后的梦想也是踢足球吗？”
小男孩：“我的梦想是打工。”
在颜烟惊讶的目光中，小男孩眨着懵懂清澈的眼睛：“打工可以挣钱，挣好多好多钱。”
小男孩抬手擦了擦鼻涕，脸颊升起两团红晕，分不清是被太阳晒的，还是腼腆害羞。
颜烟一言不发。
陈默说：“吃饱穿暖，才是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那天你炖的酱肉骨头，我想让这些小孩也尝尝。”
颜烟同意：“好，我掏钱，你负责找人采买，你那点工资还不够自己吃饭。”
被颜烟鄙视，陈默：“……”
跟陈默分别，颜烟来到李春桃家，跟李春桃和李奶奶说起资助上学的事情。
李春桃：“姐姐，我不想上学，我只想打工，以后带着奶奶天天吃肉，过上好日子。”
颜烟被这个小法盲的想法，惹得哭笑不得：“未成年是童工，是犯法的。谁敢要你啊，外面的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美好。”
李奶奶提出另一个方案：“我们接受你的资助，这些钱是我们问你借的，我让春桃给你打欠条，你看这样行吗？”
李春桃动摇了，她不想扔下奶奶一个人在村里，被人丢弃的滋味，没有人比她更懂。
打工很累，她当然想继续读书，可是李春桃不想接受颜烟的资助，这样她们的关系变得不平等。
她欠了颜烟的，以后没办法用平常心态对待她。可是李春桃真的好喜欢颜烟这个姐姐。
如果是借款的话，李春桃认为比单方面资助容易接受一点。
又听说她们愿意帮奶奶找个清闲工作，她可以带着奶奶到市里租房子住，李春桃难以想象这样的好日子。
见李春桃心动，颜烟以退为进：“如果你们一定要写借条的话，也可以啊！桃桃这么有骨气，以后一定有大出息。”
听到颜烟夸她孙女，李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商量完，颜烟准备离开。
李春桃跑来，拉住她的手掌：“姐姐，谢谢你。”
颜烟回以微笑：“嗯，你要好好读书，跟奶奶一起好好生活。”
夜晚，村里下起了大雨。
宿舍里漏雨，冯英用洗脸盆接住雨水。
雨水打在脸盆里，乒乒乓乓。
一晚上，颜烟没睡好觉。
第二天，还是淅淅沥沥。
队员穿雨衣，用梯子爬上屋顶，颜烟帮着递瓦片和工具，修好屋顶，大家浑身淋得湿透。
一碗姜汤，驱走了寒气。
第二天早，颜烟起床后感觉小腹坠坠胀胀，不太舒服。
完犊子了。
她那个要来了。
以前颜烟很少肚子疼，偶尔不舒服的时候，都有颜国华熬当归红枣鸡汤给她喝。
喝完后，立马小腹不痛了。
村里买不到布洛芬，其他止疼药效果不好，用热毛巾热敷，收效见微。
颜烟疼得小脸惨白，午饭也没吃，回**躺着。
冯英担心她，现在外面下雨，雨天山路泥泞，不好走，没办法去镇上买药。
颜烟猫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冯英抬手摸摸她的脸，一手冷汗：“你以前疼的时候，除了吃布洛芬，还有没有别的止痛方法？”
颜烟的声音有气无力：“老爸会给我熬当归红枣鸡汤，这里条件简陋，算了吧，我疼几个小时就好。”
“干疼着怎么行？”许悦抓起一把雨伞，说：“鸡好找，我去村里问问看谁家有当归和红枣？”
颜烟想喊许悦，没喊住。
就算有食材，她们也不会熬汤啊！
这群厨房小白，不会杀鱼，难道指望她们杀鸡？
一小时后，许悦端来一碗鸡汤：“烟烟，快尝尝看，是不是你爸爸做的那种当归红枣鸡汤。”
闻到鸡汤香，颜烟简直不敢相信，鸡汤表面漂浮着一层金黄油脂，是正儿八经的土鸡熬出的鸡汤。
接过汤碗，颜烟用勺子舀了鸡汤送嘴里，品尝。
有点咸，当归没有提前用冷水泡开，姜太嫩，不够老……尽管有很多不足，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喝到一碗鸡汤，好难得。
在冯英和许悦期待的目光中，颜烟点头：“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