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想到的所有◎

喜娘的笑声放大了许多倍, 像个幸灾乐祸的,没有善恶观的小孩儿。

天平落下去了,落入岩浆里。

“哎呀, 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要生气——”

喜娘的声音戛然而止。

没入岩浆里的松羲平安无事。

她瞪大了眼睛,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空气中传来火锅的香气。

喜娘:?

云安:?

松羲:。

沸腾的岩浆变成了火锅。

云安很快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想到同一个东西了。”

有点像默契大考验的游戏, 只不过游戏输了只需要受一点儿罚,在这里输了可能会要命。

喜娘趴在上面往下看, “这么快就结束了?不好玩。”

换一个。

陆佳茗的事情在前, 喜娘没有动云安的意识世界,而是动了松羲的。

松羲, 出生之前就被断言为天才除妖师。

看上去似乎很荣誉,但其实很苦。

被抱上山的画面, 下山后看见父母和各个姐姐很自然的交流,对待他时却很客气,带着几分疏离感时的画面。

其他孩子能在父母身边撒娇, 能去上学, 去玩耍。

他只能日复一日地学习除妖相关的知识。

每日早课四点就起, 晚上直到十二点才睡下。

每一天都是这样,没有任何惊喜。

练功时摔破了皮,流了血,小小的团子会哭着找妈妈。

后来就不哭了。

因为松羲明白, 哭了也没有人在意,不会有人安慰。

所以, 在后来的时间里, 哪怕在除妖时候摔断了腿, 他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些画面被拽出来, 放大,一遍遍循环。

但松羲只是看着,淡淡地说一声:“天意如此。”

不悲不喜。

喜娘又换了场景。

这一次是各种妖怪,无休止地打,不停地打。

它们破坏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松羲却依旧没有动怒,也没有下手诛杀,而是用了净化。

如今的他,面对妖怪时已经没了最初的杀心。

在云安家政这些日子里,他重新认识了妖,发现他们和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芸芸世界中最寻常的一员。

画面中,又出现了松羲父母的惨状——因为他是除妖师,所以父母被报复,被连累,然后家里上上下下都死了。

“虚构。”

面对喜娘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松羲的语气依旧很淡。

虚妄而已,他能看破。

这些小把戏都是之前寻常的积秽用过的,都没成功,云安不明白喜娘为什么非要再做尝试。

喜娘答:“我就是想看你们被我左右的样子。”

那比什么都重要,已经成了她的执念。

凡世间种种,人,动物,植物,都有情绪。

天然克制积秽的云安有,只不过她不抵触任何情绪,哭就哭,笑就笑,太坦然,她抓不到漏。

只能在松羲这里找破绽。

其他的情绪都没用,喜娘用了她最擅长的招数。

一晃眼,这里变成了一个中式喜堂。

云安身上穿了红装,盖了红盖头。

“……”

她反应过来这是在干什么后,麻溜地掀了那块红布。

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新娘子不能见人的时候,也不存在什么盲婚哑嫁,为什么还要这个东西?

然后一掀开,就看见了松羲。

他也换了装,一身红衣。

松羲平时喜欢穿青衣,总让云安想到雨雾中的竹海。

清冷又安静。

现在一身红衣,平白多了些亮色,竟然也不觉得突兀,反而有种平日里没有的魅力。

“你穿这个真好看。”

云安坦白地夸到。

松羲耳尖红了一下,目光从云安身上移开。

“你……也很好看。”

云安的一身嫁衣十分精美,烛火摇曳下,看得他微微心慌。

“真的吗?谢谢。”

被夸奖的云安踩着绣花鞋走到松羲身边。

鞋子很漂亮,也很合脚。

不过云安低头看见它,总会联想到各种可怕的场景,于是把它换成了一双——毛绒绒的拖鞋。

这个思想意识里的世界,似乎参考了现实中的温度,有一些凉意。

“我们出去看看吧。”

云安和松羲一起往外走,结果到门口的地方就被挡住了。

不过问题不大,松羲很轻松就把那道障碍打破。

走出来,外面是一排排差不多模样的房子,每个房子都朝着中间的小巷开门。

小巷很长,弯弯曲曲延伸着,仿佛没有尽头。

云安盯着那些房子看了又看。

左右对称,微微拱起。

怎么越看越眼熟?

“好像是坟茔的模样。”

喜娘觉得婚姻是人生的坟墓?

她不是掌七情之喜吗?

看来不是她那里有好几只积秽,而是她一个人掌控好几种情绪。

不然,在喜的世界里,不会出现现在这一幕。

云安:“我们把门都打开吧。”

别让里面的人困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喜房里。

她和松羲一左一右,开了所有房间外的屏障。

里面的人走出来,云安发现很多熟面孔。

方茗,倪香霖,冯怡、林绪杰,江暖……

林绪杰一看见松羲就哭了。

“姐!救命!”

林绪杰觉得他真的很倒霉。

之前莫名其妙被奇怪的东西影响,毁了公司的高价盆栽,险些坐牢。

幸好有云安作证,他才顺顺当当证明清白。

云安还开解了他,让他不要总琢磨那个奇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林绪杰离开青曲市后,不停地忙,眼看终于要完全忘记那天的事情,谁知道突然脑袋一晕,人就在这里了。

旁边是个不认识的女人,穿着嫁衣在和他结婚。

太可怕了!

倪香霖一家是做珠宝生意的,接触过许多老物件儿,见过的听过的事情多,出来后又看见了好友方茗和大佬云安,很快平静下来。

“云店长。”

她和云安打招呼,云安大概说了一下情况。

然后眼尖地看见了胡余。

胡余一直被关在管理局,每天被鳞粉折磨得生不如死,这次突然获得自由要多高兴有多高兴,身边还有个长得好看的美女。

他高兴地要和美女继续结婚的步骤,不料门突然开了,美女跑了。

胡余心里不爽追出来,想把人抓回去,

然后——

砰!

他被掀翻在地。

掀他的人甚至没有靠近他就做到了这一点,痛得要命。

“谁特么打老子?”

胡余嚷嚷着,看见了云安的脸。

“……”

他缩起脑袋,不敢再开口。

第一次见到云安,他被抓了。

后来每一次见到,都是她来撒鳞粉的时候。

可以说,云安在他心里,完全是恶魔的代名词。

一看见她,胡余就觉得身上像是被撒上了鳞粉,又痛又痒。

这片意识世界的主管人是喜娘,云安能改变的东西并不多,但也够了。

密密麻麻的像坟墓一样的房屋,她没办法改,所以,她弄了一艘怪异的船来。

整体是船,很大,所有被喜娘弄来的意识全都被她带上去。

船下面却是车轮一样的东西,可以在陆地上开着走。

船上的装饰很具有童心,让看见它的人一下子就想到各种游乐园里吸引小朋友的小车车。

突然就不怕了呢。

意识世界,一切归于意识,可以很现实,也可以很荒诞,取决于每一个人在想什么。

没了恐惧和惊慌失措,笼罩在这里的乌云缓缓散开,变得晴朗。

秋日的晴朗很舒服,光线明亮却不刺眼,阳光温暖。

云安一行人待在游乐船上,有种朋友们一起组团外出旅行的既视感。

游船上甚至出现了瓜子、薯片和烤肉。

油脂香在空气里飘散开,喜娘营造出的恐怖气氛**然无存。

云安不知道她原本弄出那么长一条喜房街是要做什么,只知道在他们开始烤肉派对后那些房子都消失了。

隐约间,她感觉到了喜娘的咬牙切齿。

喜娘本以为她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没想到云安真的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只要云安在,她的幻境毫无作用。

环境消散,喜娘穿着一身红嫁衣出现。

“你是个怪人。”

她从来没遇到过云安这样的人。

“谢谢夸奖。喜娘,你想做什么?如果可以沟通的话,我们不是非要战斗。”

管理局收的那些没违反犯罪的积秽都很好用。

他们不怕苦不怕累,是很称职的打工人。

心理疾病一直是一个大难题,有他们这些能影响到情绪的家伙在,对病人很有帮助。

因为这,管理局抓积秽的积极性越来越高,就希望多抓几只回去打工,分担一线压力。

年纪看上去不大的喜娘晃了晃脑袋,头上的珠钗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不知道。我只想做好玩儿的事。”

喜娘觉得,把云安和松羲绑在天平的两边很好玩,但他们顺利下来之后就不好玩了。

她想看相爱的人在危难中互相为对方考虑,希望看见一方为另一方不惜生命。

如果不是云安捣乱,之前的喜堂街也好玩,很多人穿上好看的衣服结婚。

不过要所有人都笑才好玩。

喜娘一字一句说着,虽然云安总捣乱,但她并不讨厌云安。

她喜欢云安弄出来的那个契约婚书。

不然她才不会主动出现在别人面前。

“哦!我知道你喜欢看什么啦!”

云安恍然大悟。

喜除了自己能控制喜悦的情绪外,也喜欢这样的情绪。

但在此之前,因为积秽的影响,也因为各种各样的现实问题,喜悦的情绪比其他的怒、忧、悲等少很多。

“我带你去感受真实的喜悦。”

意识世界里喜娘弄出来的喜悦,都是虚假的,喜娘没办法从这里得到力量和满足。

云安家政小分队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不能倒回去走,云安也没有舍近求远,就带着喜娘去看附近的事。

看宵烛修理路灯,夜里照亮夜归人的路,也照亮他们的心。

喜娘看着一个醉醺醺的非要拉着一个独身女子要联系方式的混蛋,在路灯闪过后倒地被工作人员带走,开心地拍手。

“好呀好呀,以后再也不怕走夜路了,看,天上的月亮多亮啊。”

她记忆里,夜晚是不安全的。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

眼前这一幕,比她冥思苦想出来的少得可怜的快乐——结婚,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些,更让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