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荆棘◎

荀海彤不是第一次想带女儿走。

上上上次, 她要求离婚,要求女儿跟着她。

结果那个人提刀上门,把露着寒光的菜刀对准她和她年迈的父母。

“那是我的种, 敢带走我砍死你们全家!”

上上次, 她趁那个人不在家抱上女儿, 为了更快逃离, 她选择了坐电梯,可没想到那人就守在楼下电梯口。

孩子被抢走, 她被狠狠打了一顿。

如果不是保安及时制止, 她差点儿被重新抓回那个地狱里,被关在那里再也出不来。

上次, 她去的时候,被他直接堵在屋里。

砸烂的手机。

掉落的牙齿。

裂开的扣子。

黑暗的23天。

他提前准备的证据太充分——对外的宠妻爱女人设, 她意外受伤需要在家休养不能出门的证明。

以及,如果敢说出去,就杀了女儿、杀了她爸妈的威胁。

让荀海彤在遭受那种痛苦和欺辱之后, 什么都不敢做。

这一次, 她一定一定要带孩子离开!

一定!

荀海彤脚步飞快, 在女儿睁开因为长时间被关在家里,而显得空洞迟缓的眼睛的那一刻,在她哭之前,把早就准备好的奶嘴喂给她。

“嘘, 不哭,不哭妈妈才能带你走。”

不到一岁的荀葭似乎真的听懂了这句话, 用小手紧紧抓住妈妈的衣服。

荀海彤抱紧孩子, 继续往下。

前面失败的次数太多, 这一次她格外小心, 没有直接下到底楼或者地下室,而是找到一个楼层,停留了片刻。

还好,没有脚步声。

荀海彤迅速下楼。

然而在她朝车跑的时候,身后传来声响。

那个脚步声,她太熟悉了。

曾经让她心安欢喜,后来也让她一听见就痛苦恶心想吐。

荀海彤死死咬住牙关,飞速向前。

可那个人还是近了。

和之前一样,他朝荀海彤怀里的孩子伸出手。

每次都是这样。

他对孩子没有半分心疼,会用最大的力气拉扯。

荀海彤每次都会因为担心女儿受伤而放手。

难道,这一次又要失败了吗?

荀海彤绝望地想着,可脚下一点儿没停。

而在那个人碰到女儿的那一瞬,却没抓紧她的小胳膊,而是突然丢开手。

荀海彤趁这个机会迅速上车启动。

他另一只手又抓过来,可这次,还是在碰到女儿后突然松手。

这两个宝贵的机会,都被荀海彤抓住了。

她抱着女儿,骑着电瓶车,飞速远离。

“爸,妈,我抢到葭葭了!你们马上去最近的派出所!”

荀海彤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拿着刀上门找她爸妈。

所以她一边带着女儿逃,一边给他们打电话。

时间紧急,更多的话来不及说。

她附近没有合适躲的地方,便看了车的电量,咬牙朝云安家政去。

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没办法想更多。

她只有一个念头,跑。

绝对绝对不能再落到那个魔鬼手中!

就这样,荀海彤的车一路开到云安家政门口附近。

没电了。

她丢下车抱着孩子继续跑,一直到跑进明亮的大厅里才恢复些许理智。

这个时候,她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只有惊雷般的心跳。

云安听到声音,本来打算转过头打招呼,没想到一扭头就看见冲天的积秽气息。

她立刻起身。

之前遇到的积秽气息和现在这人身上的气息比,就是一滴水和一条河的差距。

这样浓厚的气息,只靠云安家政种的花草、送的手环消解不掉。

幸运的是,这里是云安家政总部,强光刺破了黑夜。

七情之恐。

四根。

店里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慎重起来。

只是气息而已,怎么能放大到4根情绪丝?

大厅里,荀海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站在了有光的地方,突然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了。

也是到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她带着女儿朝云安家政跑,会给这里的人带来多大的生命威胁。

“对不起,我马上走。”

她不想拖累被人。

可是院子外,那个人已经追过来。

气势汹汹。

泠鸢眼见不对,第一时间锁了门。

男人很狂躁,门推不开就用脚用力踹。

踹不动就要拿石头砸。

一副疯狗模样。

不过,在他高高举起石头要砸下来的一瞬间,庭院里的灯光一闪。

他和石头一起重重倒地。

但很快他又站了起来。

萤火之辉只能触发一次,所以现在——闪的是另一盏灯。

男人又倒了。

然后又站了起来。

来来回回一共五次,才终于没再爬起来。

云安:“……”

还好庭院里有很多小的星星灯,不然都不够用。

一旁的荀海彤早就已经呆住,这个时候被泠鸢带去洗手间,用温水给孩子洗漱。

荀葭已经很久没有被清洁过,身上黏糊糊,长了很多痱子,还长了湿疹。

云安拿了小孩子用的止痒水滴到温水里。

洗香香的荀葭很开心,一直在咯咯笑,伸手去捉水上飘着的玩具小鸭子玩儿。

“外面那个怎么处理?”

云安:“我已经通知了熊嘤嘤,他们马上会带人来。”

“这件事归他们管吗?”

云安:“当然归他们管。”

饲养积秽。

四只。

并利用它们恶意伤人。

罪大恶极,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那条疯狗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咬人。

在熊嘤嘤把人带走之前,云安还“不小心”把玉腰的鳞粉撒在了已经清醒的畜生身上。

痛和痒席卷他全身。

量有点儿大,大概会让他生不如死上至少一个月。

“对不起,你看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可惜这个没有解药,不过只要不主动去抓,什么事都不会有,你忍忍吧。”

负责抓人的熊嘤嘤看了云安一眼,什么都没说。

也没阻止。

胡余两眼发红:“我杀了你!杀了你!”

太难受了。

太痛苦了。

像有人在用钢做的梳子梳他的肉,梳开的肉上还有蚂蚁在爬。

无休无止。

云安看着“它”。

“我等着。还有,别对我释放积秽气息了,没用。”

胡余的目光转向荀海彤。

“我爱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太爱你了!葭葭还小,你忍心她没有爸爸吗?你不怕她以后读书被人指指点点吗?就你那个外卖员的工作,能给她好的生活好的教育环境吗?你需要我,彤彤,你和葭葭都需要我,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想想我们的从前,想想我们的以后!”

啪——

这番自以为深情的话语,换来的是荀海彤使出全力的一巴掌。

“你不配提葭葭。”

云安在旁边补充:“忘了说了,对她也没用。”

“不可能,不可能!”

胡余开始大喊大叫。

自从他成为那东西的主人,说的话从来没有失效过。

他让那些低贱的蝼蚁感受到恐惧,收割着它们的战栗,掌控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这招对他们都没用?

喊叫后,胡余再次换了表情。

“你们放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被控制了,那些事情都不是我自己想做,是它们在操纵我去做,我也是受害者。”

他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乞求着看向荀海彤。

“你知道的,我们以前很相爱,我们一家人很幸福,后来的事情都不是我在做,你一定要相信我。”

看着这一幕的云安:“……”

积秽都没他善变。

一向好脾气的熊嘤嘤都看不下去了,抬手让人把他带走。

“他是第一个主动饲养积秽的人,所以调查的时间会比较长。”

接下来的调查会由管理局和对接单位一起做,确保绝对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放过一个恶人。

而且还需要研究他到底是怎么饲养的积秽。

被积秽控制和饲养积秽有什么区别。

遇到这样的存在要怎么应对。

这些都需要步步斟酌。

“明白。”

云安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那些专业的问题她不懂,她只知道,她“看见”胡余的情绪根本没有被它身后的四只积秽影响。

如果积秽吃了它的情绪或者强化了他的情绪,那积秽会和它的情绪相融。

可事实上并没有。

而且它的理智也没有消失。

从各种证据看,它本来就是头畜生。

哦不,畜生并不会像它那样对柔弱的妻子和不足一岁的女儿动手。

所以,面对这种东西,云安加料的时候毫无心理负担。

那个本来用来困住积秽的蓝雪花笼,有特地为它准备的惊喜。

胡余被押去特殊关押处。

花依旧由绸春种进地里。

但这次的花不太一样,它的每一次生长,每一次绽放,都会定向地向笼子里的东西喷洒鳞粉。

这点小伎俩当然瞒不过现场负责看守和审问胡余的人和妖,但谁都没出声制止。

胡余对荀海彤做的事,对荀葭做的事,还有他利用四只积秽做的事,这点惩罚,连前菜都算不上。

他这辈子,别想再从这里离开。

“真的,不会再出来了吗?”

荀海彤抱着已经睡着的女儿,声音依旧在颤抖。

云安:“嗯,再也不会出来。”

哪怕死了,烧了,都出不来。

荀海彤今天回到那个地方,又抱着女儿逃跑,一路上压着的各种情绪,这个时候终于可以正常表达。

不需要有任何顾忌。

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砸,她嘴巴张开大口呼吸,痛苦到哭不出声。

睫毛被眼泪浸湿,刺得眼睛发疼。

可她双手抱着熟睡的孩子,眼睛里却是终于得以绽放的绚丽光彩。

拿出手机和父母通话的时候,她颤抖的嗓音里满是欣喜。

“爸,妈,他再也不会伤害我们了,再也不会了……”

不管是她,还是女儿,又或者爸爸妈妈,以及身边的朋友,亲戚。

都不会再被他威胁。

不会动不动被他拿菜刀恐吓。

他们都得救了。

他们都可以重新过回普通人的正常生活了。

云安在一旁静静看着荀海彤,送她走到马路上时,拿出一捧新做的干花小手环。

“祝你们此后一路坦途,再无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