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和指挥使打起来了◎

草原上初秋夜晚并不算冷, 但风很大,刮得营帐哗哗作响。

大营门口,指挥使贺云琛点兵完毕, 亲率两千骑兵,携一日的口粮, 轻装前行, 先去与边境线上的巡防兵汇合,追踪北戎人的踪迹。

后续的步兵抓紧时间整理行囊, 再休息一下,天亮就出发。

这一晚上最忙最累的就是火头营了, 不光要准备七千将士五天的口粮, 还要给即将出击的将士准备一顿早饭。

人手不够,留守军营的另一个姓林的指挥同知带了一百留守的士兵来火头营帮忙, 两百多个人忙得不可开交, 但再多来点人也没用了, 因为锅不够。

也幸好钟叔等人经验丰富, 下午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虽然时间紧, 任务重,但也并不是不能完成。

小厨房忙着蒸馒头, 这些都是给武将们吃的, 高达五层的大蒸笼, 一次就能蒸上百个馒头,五口灶同时开火, 一轮下来出锅七八百个馒头不在话下。

打杂的人疯狂地切着咸菜, 到时候塞到馒头里夹着吃。

大厨房里一半锅拿来贴饼子, 另一半锅则开始煮粟米。

这种时候自然也顾不得味道如何了, 麦粉兑水搅拌均匀便可以扯成饼子往锅里贴,能熟就行,大火烘烤下,饼子片刻间就熟了,很快就装满了一簸箕一簸箕的大饼。

厨房外面架起了许多竹架子,煮熟的粟米舀到簸箕里,晾干水分就端到架子上摆着,架子下面用陶盆装着烧红的木炭,开始烘烤粟米。

随着一阵阵热气升腾而起,粟米的水分迅速蒸发,逐渐变得干燥。

江婷抓了一把粟米饭放进嘴里嚼了下,有些惊喜道:“我发现这个湿度正好,不至于发霉,也不至于太干,你们尝尝,不用泡水直接嚼着就能吃。”

周东和肖丞赶紧试了试,一边砸吧嘴一边点头,“确实如此。”

江婷灵机一动,道:“我还有个主意。”

两人都看向她,“什么主意?”

江婷:“直接做成炒米如何,比水煮来得快,刚好还有几个空着的平底锅,利用起来?”

周东闻言大叫一声,“对啊!我们怎么事先没想到啊!江廷,还是你的脑子好使。”

几个人去把摆摊卖吃食的灶也生上火,放上巨大的平底锅,将粟米倒上去,直接开炒。

炒粟米和水煮粟米各有各的优点。

炒的粟米更香,做着也更省事儿,适合泡水吃,但干吃太硬。

水煮的粟米被烘烤得半干后,能直接抓着吃,不用泡水也行,适合急行军和埋伏的时候,但做起来相对麻烦一些,需要经过烘烤这一步。

最后钟叔拍板决定炒粟米多做点,水煮粟米搭配着吃。

火头营的灶烧了一夜不熄,每个火头军都累得浑身瘫软,头脑恍惚,走路打窜窜,胳膊软得像面条,饶是如此也不敢停下来歇息一刻。

就连江婷这种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的,都感觉有点乏累了。

她叉腰站着,拿湿帕子擦了擦汗。

这大厨房里已经热得不行了,火头军们都脱了上衣甩开膀子开干,每个人脖子上都搭着一条湿帕子,随时擦拭淌落的汗水。

只有江婷只脱了外衣,穿着一件里衣,在人群里倒显得很突出。

“江廷,你不热啊?脱了啊,哎哟我去,我脸上这汗都成小水沟了。”谢宁擦了擦汗,端起一碗盐开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江婷苦笑,“我身子不好,脱光吹了夜风要寒气入体的。”

谢宁怀疑地看着她,“你身子不好?”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一口气能挑五缸水的江廷会身子不好?

江婷煞有介事道:“是啊,你瞅我这腰,我这胳膊,是不是比你们细一圈,其实我从小就穷得吃不起饭……”

秦玦则是笑了笑,没说话,他是见识过江婷的身手的,虽然疑惑江婷为什么会来火头营,但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是以只当做毫不知情的样子。

几个人歇了一下喝了盐开水,便又去查看锅里的情况了。

何敬正单腿站着,拐杖夹在腋下,拿着竹漏勺从锅里捞煮熟的粟米,不知是站得太久脚抽筋了还是脑子恍惚了,他身子一晃,手一松竹漏勺掉进了锅里,双手撑住灶台喘着粗气。

江婷赶紧走了过去,一把搀住他胳膊,“来,我来,你先去坐着歇下。”

何敬挣脱开她的手,有些执拗道:“不用管我,我没事。”

这次随军出征的火头军都是身体健全又年轻力壮的,留守的火头军是年老、新来的,或是身体不行的。

显然何敬是留守的。

对于一个曾经多次上过战场并立下战功的人来说,他现在的情绪是复杂又难以言喻,他只知道,自己就算不能上阵杀敌了,也要尽力为将士们做点什么。

江婷皱眉道:“你脸色很难看。”

何敬摇了摇头,喘了口气,“我说了没事。”

他抬头看着外面,喃喃道:“天要亮了。”

江婷只得去端了一碗盐开水来给,“给,喝点。”

何敬没拒绝,他捧着碗,突然道:“此去要小心。”

他深知北戎人的阴险和狡猾,他的腿当初就是中了北戎人的陷阱,为了保命不得不自断的。

别看火头营是后勤人员不用上战场,但其实每次出征,火头军也死得不少,因为他们没有武器,又带着太多东西,一旦遭到埋伏,或是遇见敌方来火烧粮草,火头军是很难抵抗的。

谢宁端着一个大盆子路过,闻言凑过来咧嘴笑道:“哎哟真稀奇,你这据锯嘴葫芦还会关心人呢。”

何敬脸色一黑,瞪了谢宁一眼。

江婷笑了笑,真心实意道:“谢谢你,何敬哥。”

终于,忙活了一个通宵后,在晨光破晓时,所有的干粮终于备齐了。

装着饼子和粟米饭的簸箕垒得跟小山一样,整个火头营都散发了浓郁的麦香,火头军们熄灭灶膛里的火,将大锅取下来晾凉,把一些吃食和大酱搬上牛车。

除了干粮之外,他们还要带上炊具,是因为在安全的情况下,也是需要生火做饭的,让将士们喝上一碗热汤,能极大地缓解他们行军途中的疲劳和心理压力。

肖丞是贺云琛留下来对接火头营的亲兵,他身着一身黑色铠甲,腰跨大刀,带着不同于往日的凌厉和肃杀之气,领着几个小兵捧着头盔走了进来,沉声道:“干粮和早食可备好了?”

火头军们齐刷刷回道:“备好了!”

肖丞点点头,跟手下人说了什么,那些人便去安排各个大营的将士来领干粮了。

“都累坏了吧?”肖丞看着累得在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或者坐着的火头军,露出一抹笑来,“但是你们只有半个时辰收拾时间,半个时辰后就随军出发。”

火头军们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惨叫着奔向自己的营帐收拾东西。

江婷几人也不例外,火速地打了水把身上简单擦洗一下,换上干净衣服,找个包袱装上一些生活用品,如碗、筷子、刀、帕子,火折子,一些常备的药丸,纱布之类的,再带上一些厚衣服,因为草原上的昼夜温差较大,晚上睡觉能把人冻醒。

他们这次是急行军而不是迁营,肯定是没有营帐住的。

江婷把她的那张弓给了秦玦,自己则带上从军路上就带在身上的短刀,最后再把水囊灌满就行了。

整理完毕后,江婷背着包袱走出营帐,就被外面的场景震惊住了。

只见火头营外人山人海,将士们排着好多条长队,留守的火头军和留守的士兵在给他们发干粮。

每个士兵可以领到十五块饼子、两斗炒粟米,一斗煮粟米,用各自带来的布包起来,随身携带,加起来有十来斤重。

除此之外还可以现场打到一碗糙米粥,一块饼子,半勺大酱,作为今天的早食。

武将们则是站在小厨房外面,吃着馒头配咸菜,喝着粟米粥。

肖丞与林同知、郑同知和两个指挥佥事待在一起,几个人低声商量着什么。

整个场面都有条不紊,忙中有序,将士们虽多,却不吵闹,排队打了饭就安静吃着,就算是刚入营的新兵,也在三个月的操练期内学会了什么叫军营规矩。

“快来吃饭。”不远处,周东左手糙米粥,右手咸菜馒头,对着她招呼着。

江婷几人走过去,留守的火头军们给他们几个打了满满一碗粥。

“东哥,这次你也去吗?”

周东呼噜呼噜喝了一大口粥,挑眉,“哥当然去啊,别看哥平时没啥事干,每次上战场我都要去的。”

他看了江婷几人,坏笑着:“怕了吧,怕就跟在哥后面。”

肖丞走过来道:“你别吓唬他们,这次没往常危险,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消息,抢粮草的北戎人只有一支一千来人的队伍。”

谢宁从碗里抬起头道:“那为何我们要出七千将士啊?”

肖丞薅了一把他的头:“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周东大咧咧道:“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我们这不是怕北戎有埋伏嘛,但是那批粮草又不可能不追回来,那就只能做足迎敌的准备了。”

谢宁点点头,“我们还有几千巡防军在呢,打赢这些北戎人是肯定的!”

江婷低头喝着粥,在脑子里把原著中这一段情节扒拉出来理了一下,放下心来。

简单说原著是一本以男主赵轻鸿升职为主线的龙傲天小说,而这次出征便是给赵轻鸿崭露头角的一个副本,中途虽有波折,但结局自然是大获全胜的。

她脑子里的原著并非全文,更像是一本小说大纲,她只能看见某件事发生的结果,具体的经过却是不得而知的。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吃饱喝足的将士们背着行囊拿着武器整装待发。

林同知站在前面高声做着战前动员,将士们表情严肃,热血沸腾。

神箭营的弓箭手背着弓箭和箭筒,步兵们持着长.枪,盾牌手背着大盾牌,军医们背着药箱,而留守在大营的则是攻城兵,弓弩兵等,以及一些实力靠后的新兵们,骑兵和巡防兵已经先一步出发了。

与威风凛凛器宇轩昂的其他将士不同的就是火头营了。

他们背着大铁锅,提着水桶,桶里装着菜刀锅铲什么的,还赶着牛车,牛车上装着粮食和一些肉干、大酱、咸菜,以及武将们吃的馒头。

总之瞧着不像是出征的,倒像是去赶集。

一些第一次出征的新兵见了他们,忍不住发出嗤笑声来,年长的火头军们已经习以为常,年纪小点的如谢宁等人则有些难堪地躲着牛后面。

周东淡淡道:“躲什么呢,给我抬头挺胸站出来,要是没有我们,他们连饭都吃不上呢。”

谢宁眨巴眨巴眼睛,深以为然,挺了挺胸,哼道:“对,敢瞧不起我们,就不给他们的汤里放盐。”

另一个火头军逗他道:“若是遇上敌军,就把这大铁锅顶在头上,任凭对方是射箭还是长.枪,都伤不了你。”

周东道:“对,比盾牌还好使。”

一群火头军哈哈大笑起来。

林同知训话完毕,大军就开拔了。

从贺家军营出发,往东北方向走就是大郢如今最北方的城池边城,神威大将军和封疆大吏驻守在此,边城里有两万驻军。

丹阳大营的粮草是在过了边城不久后就被假扮成贺家军的北戎人劫走的,不知道这些北戎人为何选择贺家军作为伪装对象,兴许单纯是因为贺家祖上和北戎王帐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趁此机会把贺云琛拖下水恶心一番。

这下不管粮草被劫的地方属不属于贺家军巡防的范围,贺云琛都脱不了干系了。

领兵的两个指挥佥事坐在高头大马上,走在最前面,举着大郢和贺家军旗帜的士兵紧随其后,旗帜迎风招展,晨曦在一片露水中探出头,映照在旗帜上,金光闪闪。

千户百户总旗小旗们皆处于自己该在的位置,统御着整个队伍。

火头军则是走在队伍中段,前面是盾牌手,后面是骑兵,他们被护在中间。

此去至少有上百里地,急行军的话也要走个两三天,最初的时候趁着将士们体力好,指挥佥事下令全速前行,所有的士兵都小跑了起来,就像平时操练那样。

火头营的人就苦了,跑了没一会儿就喘得像狗一样,虽然他们平日里干的活儿不少,体力也不错,但是没有训练过跑步啊!

铁锅的直径快赶上大半个人了,重达到几十斤,跑起来简直要命。

周东等年长的火头军已经十分有经验了,跑了一段路后就把锅取下来,扔到牛车上。

军营的牛那也是牛中牛,不是一般的牛能比的,个个身强体壮,个头高大,像一座小山一样,每三天一次的采买已经让他们训练出了非同一般的行走力,铁锅丢上去对他们一点影响没有,火头军们撒开丫子跑还追不上牛车。

一行人就这么急速行军,跑跑停停了一个时辰左右,已经赶了接近二十里路了。

“谢宁哥,你怎么样?”江婷眼看谢宁脚下一绊差点摔个狗啃屎,连忙伸手拽住了他。

谢宁累得张着嘴巴大口喘气,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摆着手。

他嗓子好疼,一股血腥味,说话都说不出来,胸口喘气时跟拉风箱一样。

他是这些人里体力最差的,毕竟他没有经过新兵操练期就来了火头营了,也没有出征的经验,像秦玦这种老兵,就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呼吸和跑步姿势。

“来,我拉着你跑。”江婷抓住谢宁的手腕,谢宁惊恐地发现江婷的力气真的好大,他内心里发出“啊啊啊”的尖叫声,被江婷拉着完全停不下来。

又跑了一刻钟后,指挥佥事终于大发善心,让他们停下来休息整顿下。

将士们发出一阵唏嘘声,三三两两地坐下或是躺下,拿出水囊来灌水,但也不敢喝得太急,只小喝两口润润嗓子。

“小子,没事儿吧?”周东走过来,见谢宁已经一脸惨白,靠在江婷肩膀上翻白眼了。

江婷搂着谢宁道:“东哥,谢宁哥体力跟不上了,而且他不能晒太多太阳。”

周东抓抓头发,指着一架装的东西相对较少的牛车道:“把他丢那车上去。”

两人把谢宁扶到牛车上坐下,又给他把帷帽戴上。

“谢宁哥,来,喝点水。”江婷把水囊打开递给他。

谢宁喝了两口后,有气无力道:“江廷,我是不是特没用啊?”

江婷道:“说什么呢,你只是不经常锻炼,那些将士们是新兵的时候,说不定还不如你呢。”

谢宁感动万分,但因为太累了,忍不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歇了一刻钟,队伍又继续前行,太阳逐渐升高,气温也上升了,草原上风和日丽的,他们路过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

指挥佥事便下令中午在此修整做饭。

将士们如蒙大赦,喂马的喂马,打水的打水,饿了的就掏出干粮就水吃,享受这难得的休息时间。

火头营迅速捡了些干草来,在地上挖一个坑,旁边留出出气的口,把锅架在上面,干草点燃塞洞里,开始烧水。

干草火大,但烧得快,火头军们把附近的草皮都扒拉完了才薅到了一堆干草回来。

火头军们庆幸他们已经提前把粟米弄熟了,否则猴年马月才能凑齐足够煮饭的干草。

水很快烧开,往锅里放已经炒熟的粟米,再放点盐巴,将肉干撕碎丢进去,放一些野菜开煮。

也别管味道如何,卖相如何,能喝上热汤,那也是武将们的待遇,普通士兵中午这顿是轮不上的。

粟米肉干野菜粥完成后,火头军们便把锅抬去给武将们打饭,再把馒头和咸菜也抬过去。

江婷等人坐在草地上,摸出大饼来啃,他们比其他将士好点,还能吃上一点咸菜,嘴里有咸味,可比干啃大饼好多了。

这下轮到其他将士们羡慕火头军了。

火头军们洋洋得意地嘴里叼着咸菜,当着将士们的面嚼得嘎嘣响,惹来对方狠狠鄙视的眼神。

吃罢饭大家抓紧时间歇息,火头军们昨晚忙了一晚上未睡,一躺下就打了呼噜。

江婷也靠在牛车旁边睡了会儿,秦玦坐在她旁边,谢宁躺在牛车上呼呼大睡。

半个时辰后,队伍开拔,先走了几里地后又开始急行军跑起来,下午的时候人困马乏,行进的速度慢了很多,但那些北戎人带着粮草更走不快,他们必须要追上去接应骑兵。

见火头军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免得真累死人或是拖全队人后腿,指挥佥事特许他们可以轮流坐在牛车上。

这可把其他将士嫉妒死了,火头军们高呼“谢谢大人!”,你争我抢地爬上牛车。

“江廷,快来,这儿还能坐一个。”谢宁拍着自己旁边的位置。

江婷笑了笑,“不用,我还成,让秦玦去吧。”

她体力好,现在只觉得有点腿酸而已。

秦玦道:“我也不用,让他们先上吧。”

谢宁晃着两条腿,“啊,这风光真美,我们能去猎兔子吗?”

秦玦道:“现在肯定不行,都叫我们吓跑了,等会停下歇息的时候,我跑远点去看看。”

谢宁激动道:“我也要去!”

待到傍晚的时候,队伍停在一条大河边上。

过了这条河再走三十里地,就能到边城了。

将士们脱了衣服跳进河里洗着半冷不冷的凉水澡,马和牛也被牵到河边喝水。

秦玦和谢宁二人跟肖丞打了招呼后就去猎兔子了,神箭营也有好些人跟着去。

剩下的火头军们则开始挖坑和捡干草生火煮汤,沿着河岸生长了不少小灌木,柴火倒是不缺。

肖丞骑在高头大马上,在远处叫道:“这河里鱼好大好肥!”

周东撸起袖子来,“真的?来,我们去抓鱼去!”

江婷闻言找一个将士借了把长·枪,提着枪跑过去,几人离大部队远一些,找了处河段脱了鞋子挽起裤脚跳下去,在河里站着不动,没过多久,傻不愣登的胖鱼就游了过来。

江婷双目一凝,长枪一扬,一下捅了下去,水花四溅,瞬间将鱼戳个对穿。

她摸出草绳来把鱼给系起来丢上岸,又换了个地方继续守株待鱼。

周东则更加简单粗暴,只见他弓着身子,猫着腰,两手做出抓捕的姿势悬在水面上,见到鱼游过就唰地一下袭击过去,虽然扑空的时候多,但也抓住了不少。

肖丞和几个士兵也在一边抓得不亦乐乎,慢慢地,加入抓鱼的士兵越来越多,最后肖丞忍无可忍大吼一句:“他娘的!你们把我的鱼吓跑了!”

两个领兵的指挥佥事也不拦着他们,只要不耽误赶路时间,让将士们放松一下也没什么,毕竟能这样一起出来的机会不多。

再者就是这次的任务看着不难,最好的结果就是指挥使已经领着骑兵和巡防兵将那群北戎人截住了,那剩下这些士兵相当于出来游玩了一番。

天慢慢黑下来了,草原上燃着篝火,火头军们给将士们打着热汤,每人一碗野菜汤,让大家可以沾点咸味,暖暖肠胃,再来一勺大酱,搭配大饼。

将士们将炒粟米倒进汤里泡着吃,倒别有一番风味。

但吃着吃着,他们的表情逐渐凝固了,不自由主地嗅了嗅空气中传来的香味,最后齐刷刷把眼神投向了火头营的方向。

“他们……在吃什么?”

“烤鱼,烤野兔……”

“啊——!那我们吃的这叫啥?!”

“凭什么?为什么?呜呜呜,我也想吃……”

“该死的火头军,果然是一群阴险狡诈之人!”

士兵们馋得流口水,恨不得把手里的碗砸了。

火头营此次来了六十几个人,今晚秦玦和谢宁以及神箭营的人共打到了八只兔子,江婷等人抓到了十几条鱼。

兔子和鱼都在河边先处理好,扒掉皮和鱼鳞,挖掉内脏,用盐和火头营带的一些佐料涂抹上,放在篝火上烤。

外皮在高温的炙烤下很快渗出油脂来,变得金黄发亮,焦香扑鼻。

把草绑在一起当刷子,将油脂充分刷匀,再撒上一些调料,翻来翻去烤。

油脂味和调料在烟火的氤氲中完美融合,顺着夜风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谢宁蹲在篝火旁边,兢兢业业地翻烤着兔子,就为了能分到一个兔腿。

秦玦笑话他道:“谁打的兔子谁先挑哦。”

他把谢宁带去猎兔子,谢宁的箭只射出去几步远就插在了地上,惹得神箭营的人哈哈大笑。

谢宁眉头一皱,“烤兔子的人也有功劳啊!”

他看向江婷道:“你说是吧江廷?”

江婷信手用短刀切割着兔子肉,让其里面熟得更快,笑道:“是,等会啊,你吃最多。”

谢宁这才满意,又专心致志地盯着火候去了。

烤好后,两只兔子和五条鱼给两个指挥佥事和几个千户送去,剩下的就由火头营和神箭营平分。

江婷先撕下一个兔子腿给谢宁,剩下的兔子和鱼用刀手法利落地剔成小块,分给其他火头军。

虽然每个人只分到了几口肉,但它就是香啊!

香得人恨不得把骨头都嚼碎咽下去。

这次跟着出征的只有赵轻鸿,孔潇没来,所以江婷也不打算去叙旧什么的,拿着自己的那份肉坐在背风的地方慢慢品味着。

想起上次吃烤兔,还是在从军路上,一转眼就过去了三个多月了,江婷不禁有些感慨。

吃罢饭后,各自去河里洗洗后,将士们便找了个地方躺下呼呼大睡。

每个大营都留出几个人守夜,篝火燃烧,火星迸溅,枯枝被烧得噼里啪啦的,气温也慢慢降下来。

江婷被分到了守上半夜,她裹着厚衣服坐着,思绪开始天南地北地乱窜,最后窜到了原著上来。

她不禁想,原著大纲里只写了赵轻鸿会在这次出征中崭露头角立下战功,那就说明他们这支队伍肯定是会遇见北戎人的。

也意味着,贺云琛率领的骑兵没有成功拦截住劫持粮草的北戎人,甚至可能遭到了对方的伏击!这才让大部队赶上去有了与北戎人交手的机会。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情况。

一瞬间,她思绪翻滚,前世的各种作战经验让她不禁开始想,若是她是北戎人,她会怎么做?

她明知道贺云琛的威名,也知道贺家军骑兵的骁勇善战,她却让自己的手下跑去劫持了粮草就跑,那十成有八成会被贺云琛追上。

追上之后呢?肯定是打起来。

北戎人打得过贺云琛吗?这可是在大郢境内,贺云琛背后有边城的两万驻军还有后面跟来的五千贺家军。

北戎人是头铁还是脑子不好使,就算是伏击了贺云琛,有什么好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若她真是北戎首领,她就会趁着贺云琛领着骑兵离开了军营时,在半路上设伏,伏击的就是没有指挥使在、没有骑兵在、没有巡防兵在,只有五千步兵的——贺家军!

只要贺家军的大部队损失惨重,贺家军将会在短短几个月内迎来第二次重创,自此几年内都不会再是北戎人的头号劲敌。

而贺家军驻守的边境线,也会被撕开口子,甚至威及边城。

想到这里,江婷霍然起身,眼神眺过远处的一片黑暗,那在朦胧的月色下什么也看不见的地方,像一张深渊巨口,下一瞬就能将他们全部吞噬进去。

是了,若真是她猜想的这样,那赵轻鸿的立功之时,根本就不是支援骑兵的时候,而是——今晚!

江婷目光如炬,将短刀握在手里,正准备去找指挥佥事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刚走几步,突然一阵细微的动静传来。

她听力极好,若是旁人,那肯定是不会发现这动静的。

对方鬼鬼祟祟的,定不是自己人。

难道北戎人又混了进来准备半夜给他们下药或是火烧粮草?

想到这里,江婷不动声色脚步不停,径直往指挥佥事所在的方向走。

实则她全身注意力高度集中,快速地消失在了黑夜中,而后在一个牛车后面折返,悄然无息地往对方所在的地方摸索而去。

她前世是潜伏的好手,若是对方只是普通的斥候或是刺客,绝不会是她的对手的。

但当她越靠近方才发出声响的地方时,越感到疑惑,太静了,根本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以她的视力和听力,对方没那么容易消失在她眼前,除非对方的实力在她……

“噌——”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江婷感觉有气息逼近自己,对方杀意极强,她迅速抬起短刀抵挡,并反手攻向对方。

她只感觉短刀被什么金属的东西抵挡下来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锐声音。

江婷有些惊讶,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实力很强。

下一瞬对方伸手就向她袭来,江婷凭着周遭气流的变化迅速做出反应,接下一招后反守为攻,直取对方命门。

显然对方也不是吃素的,一下就扭开了脖子,两个人在黑暗中你来我往斗了几个回合,双方都吃惊于对方的身手,又急于取对方性命。

江婷只知道,这人实力这么强,还不知道今晚北戎到底派的什么人来,若都是这种高手,那他们岂不是完了?

绝对不能让这人跑了。

她屏气凝神,分出一缕思绪去观察周围,发现将士们都离得挺远,而此处是牛车后面,除了几头牛,她竟然找不到就近的帮手。

正要开口叫人,对方的招式突然变得狠辣,江婷手上的短刃撞上他的护腕,竟然被内力生生震断了!

她也不客气了,方才还想抓个活口,这下再不下死手,死的就是她了!

两个人又打了一番,江婷终于感觉对方原本平静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这是力竭的表现。

她五指成爪,正准备找准机会全力一击掐断对方喉骨。

突然,旁边见惯了大风大浪处事不惊的牛先生可能是被两人弄烦了,蓦地发出一声高亢的“哞——”!

对方一顿,江婷也一顿。

马上,守夜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打着火把往走来了,“什么人!?”

火光一晃,江婷突然看清了来人的样子,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一块黑布,露出两只明亮锐利的眼睛。

这双眼睛本是藏着凛然杀意的,却在看清她的脸部轮廓时一下愣了。

下一瞬,对方突然伸手想捂她的嘴,却被江婷躲过去了,还反被江婷擒住了双手。

“放手!”男人咬牙,有些狼狈低吼道,“我是贺云琛!”

……

夜风呼啸,贺家军营的旗帜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江婷拢了拢衣服,抱着手臂安静如鸡地站着。

何指挥佥事和付指挥佥事及贺云琛站在不远处商量着什么,半晌,两个佥事大人扭头看向她,招了招手,“江廷,过来。”

江婷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

何佥事就是当初的新兵操练总教头,也是他把江婷发配到火头营去的,他对江婷还有点印象,道:“指挥使大人说你是无意中撞见他的,你为何会出现在牛车那儿?”

江婷嘴角一抽,她本想说自己察觉到了北戎人的想法,想去找他们商议,但现在不用说了,贺云琛半夜鬼鬼祟祟出现在此处,说明他肯定已经洞悉了什么。

既然他说自己是无意中撞见他的,那就是想遮掩两人交手的事。

正好,她也不想暴露自己,方才只是情急之下才去找两个指挥佥事的。

是以她点点头,淡定道:“我去解手。”

“解手跑去牛车那儿?你是去烧粮草的吧?”何佥事企图用话刺激她,寻找她的破绽。

他怎么看怎么怀疑江婷就是那个奸细,虽然贺云琛说不是她。

但江婷眨了眨眼睛,很无辜道:“我……我解手后饿了,去找点吃的……”

“满口胡言!”

江婷无辜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何佥事:“你!……”

贺云琛喘了口气,道:“营中究竟何人是奸细,此事已来不及查明,既然我还未暴露身份,那便依方才所定的计划执行。”

何佥事不甘不愿地瞪了一眼江婷。

付佥事细心察觉道:“指挥使大人!你受伤了?!”

贺云琛摆摆手,“轻伤,无事。”

他看向江婷道:“只是等会就要委屈你一下了。”

江婷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付佥事简单地把他们的计划告诉了她。

贺云琛连夜回来,是有要事找两个指挥佥事商议,但恰巧遇上了江婷,还被其他人撞见了牛车那儿有人,而贺云琛是不能暴露的,因为还不知道营中的奸细是谁,所以这事儿只能江婷一个人出去顶缸了。

“好,我知道了。”江婷点点头。

贺云琛示意两个指挥佥事先离开,看向江婷道:“你身手果然很好,我上次没有看花眼。”

也不知怎么的,他脸上还蒙着面巾,打扮得像个江洋大盗一样。

这人不是带个面具蒙住上面脸,就是用面巾蒙住下面脸,江婷也懒得管他的特殊癖好,破罐子破摔道:“大人你谬赞了。”

贺云琛似乎很好奇道:“你师从何处?”

江婷道:“自学成才。”

贺云琛:“……”

江婷微微仰视他,笑了笑,“大人,你发现我的秘密了,是不是要杀我灭口?亦或者是想招安我为你效命?后者我是不会选的。”

贺云琛吸了口气,抬手撑住胸口,似乎有点站立不稳道:“不,我不杀你,你走吧,今夜之事,谁也不要提起。”

江婷收回思绪,也不多停留,拱了拱手,“是,小的先回去了。”

这个指挥使真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江婷觉得以后自己一定要离他远点。

贺云琛看着江婷离开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这才一把将脸上的黑布扯下来。

他唇色惨白,满脸冷汗,微微躬下身子,显然是伤得不轻,已无力支撑身体,缓缓坐在地上开始调息起来。

昨夜他率领骑兵连夜奔袭,在天亮时分就赶到了边城,而后又一路往北,追到了带着粮草逃跑的北戎人。

毫不意外,他遇见了埋伏,埋伏他的是他曾经的老对手,北戎十六部王子巴图鲁。

他的父亲死于巴图鲁父亲的手下,两年前他又与兄长联手,将巴图鲁父亲斩于马下。

此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无论如何,他必须将粮草带回去。

他的两千骑兵与巴图鲁带来的五千人马交手,后边城的援军赶到,他虽重伤巴图鲁,自己却也旧伤复发。

巴图鲁丢下粮草就跑了,跑得太果断了,他心里起疑,猜出了对方的打算,叫亲兵扮作自己的样子,他则连夜奔袭回贺家军大部队。

他本想偷偷进营,与两位指挥佥事一起将奸细揪出来,谁知遇见了一个鬼鬼祟祟之人,此人目的不纯,恐怕是北戎的探子潜入,他对这人交手,竟然分毫不占上风,还因为身上有伤,差点被对方掐断喉骨。

直到他看见这人是江婷时,才震惊地停手。

自上次发现江婷的身手后,他就暗中调查和盯着她,未曾发现她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今夜在此交手,他竟觉得江婷是与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把自己当成了奸细。

且说江婷回到火头营所在的地方时,发现将士们都醒了,一些人跑来跑去,在安排着什么。

谢宁见了她急道:“江廷!你去哪儿了?听说你被佥事大人带走了?为啥?你有没有出啥事?”

方才巡夜的人发现牛车那边有动静,从那里带走了一个人到指挥佥事那儿受审。

谢宁等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江婷。

江婷笑了笑,“我没事。”

周围人都围过来看着她。

“那你为何会被佥事大人们带走啊?”

“你半夜去牛车那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她张了张嘴,道:“我饿了,去找点吃的……”

“切!谁信啊!你晚上吃那么多。”

“就是啊,火头营还缺吃的吗?牛车上都是些生的东西,你空口吃大酱吗?”

就连谢宁和秦玦都不相信地看着她。

江婷扶额,知道奉献自己,舍己为人的时候到了,贺云琛你最好以后给我补偿到位!

她深吸一口气,淡定道:“好吧,其实我是去看避火图。”

众人:“……”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