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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连弩,可能大家第一个想到(或者唯一能想到)的肯定是在《三国志》和《三国演义》中赫赫有名的“诸葛连弩”,在科教频道和民间的冷兵器爱好者制作的短视频中,也往往会着重强调自己在“复原失传已久的诸葛连弩”。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连弩似乎就是由诸葛亮在三国时期发明的,在武侯星陨五丈原后就完全失传了。这个根深蒂固的错误印象在中国已经流传很久了。

事实上,早在战国早期连弩就已经出现了,如果仔细阅读战国史的话就会发现,“连弩车”并不是一个稀罕物件。在战国末期的许多城池防御和进攻作战中,这款武器几乎都会出现。在近现代的考古过程中,战国时期的连弩也偶有出土,一些博物馆和手工匠人亦有对其进行复原。

战国时期的连弩主要问题是体积和自重相对较大,使用难度也非常高,且对于披甲士兵缺乏威胁,但这并不影响连弩在秦与西汉的普及与装备——这一点从出土的《武库永始四年兵车器集簿》中就能看得出来,汉代郡级武库中多有连弩和连弩车,汉军对其的主要改进集中在射程和弩矢配重上。

随着中原王朝的快速扩张,来自中原文明的城市开始逐步控制化外之地和穷发之北的旷野。在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倾泻乱矢的连弩就此成为许多游牧民族和山民的噩梦。

就像蒸汽机不是瓦特发明的,但瓦特对蒸汽机的改进却催生了工业革命一样,诸葛亮没有发明连弩,但他对于连弩的改进也最终使得这款武器名垂青史。

东汉末期,农民起义与之后的军阀割据使中原地区的生产力出现了很大的倒退,大量缺乏政府制式铠甲的武装人员参与到遍布全国的大小战斗之中,连弩的速射优势也就体现得更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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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军事家、政治家和思想家诸葛亮充分认识到了连弩的价值,并根据需求对连弩进行了改进:他使用竹子取代实木制造非主要部件,使用金属制造核心部件,同时增加弩臂的张力,为连弩配置较长的全金属重矢,进而使自己的连弩手在能打能跑的同时,具备对抗穿着皮甲和粗糙铁甲的步兵与军队的可能性。

这些被诸葛亮进行了改进的连弩,被称为元戎连弩(也称损益连弩,不过诸葛亮改进的连弩应该不只是轻型这一种,从晋朝的记载上看,应该还有一种重型的需要人力或畜力牵引的大型元戎弩)。凭借来自连弩的技术优势,三国中硬实力最弱的季汉不但可以在面对强敌时自保,甚至还可以时不时对曹魏发起北伐。

在后三国时代,两晋和南北朝时期的各个政权也一直在仿制与量产改进型元戎连弩,不过由于文献的大量丢失,我们已经无法确认这一时期的发展系谱了。

随着动乱时代的结束,隋唐正规军的披甲率和铠甲质量,相比之前的时代有了明显的进步,轻型的元戎连弩已经无法对重型札甲构成威胁了,以至于唐末至五代残唐时,连弩已经很少被军队使用了。

宋代的龟缩政策和防御性作战思路让连弩再次“复活”,但它们还是无法有效杀伤已经逐步重甲化的北方游牧民族,仅能对抗一些缺乏防具的盗匪和叛乱分子。在一些“堡子”的私人武装团体和地方军队中,轻型连弩依旧有一定的存在价值。

在蒙古帝国入主中原后,来自北方草原的统治者们对这种巧妙的武器很感兴趣。一些蒙古军队甚至将汉人工匠与他们的连弩带到了中东,用于对抗和镇压当地的阿拉伯人,这一点在阿拉伯地区的历史中也有所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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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明朝,小型连弩在军队中变得更加少见了,这和三眼铳类速射火器的出现关系较大。三眼铳的爆发力和破甲效果,实际上都要远在连弩之上,射速上也毫不逊色。

尽管被正规军逐步边缘化,但在民间,由木匠们制造的连弩却在不知不觉中流行起来。很多猎户使用这些粗糙的连弩狩猎,而一些镖局和民团也使用这样的连弩对抗盗匪,在《天工开物》中就有儿童使用连弩猎鸟的插图。

根据《武备志》的记载,这时的小型连弩较之前更为轻便,就连妇女和小孩也可以轻松使用。由于穿透力、致命性不足,通常民间都需要在连弩的箭头上涂抹毒剂以提升杀伤力。

在明末一片混乱的时候,明军和各路农民军亦有大量使用连弩扩充部队的情况,一些明军还曾经使用连弩杀伤过不少披甲骑兵的战马。

在清朝初期,随着火器的普及,连弩被进一步边缘化。但在民间,发射金属弹珠的弹弩开始出现,并被广泛用于狩猎。

随着乾隆朝之后对火器推广的抑制政策,以及对地方铠甲的管制政策,使地方武装人员的火器化程度和远程武器水平倒退了一大步。这无疑为连弩重新回到军队提供了一个新的机会:民团和地方军又拿起了极具中国特色的连弩。

到清中末期,由于三眼铳逐步退出武装序列,火绳枪、燧发枪的射速又依旧偏低,小型连弩的装备和使用量开始进一步增加。面对缺乏金属铠甲保护的士兵,连弩的威力可以被发挥到极致,在镇压农民起义和太平天国的战斗中,连弩手都曾或多或少地参与过战斗。许多团练也将连弩视为自己与对手短兵相接之前的“最后一轮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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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上百年的技术扩散,有关连弩的制造技术也被归入了老木匠的“诡工”范畴。许多来中国旅行的西洋商人和来中国教授作战技巧的军事顾问,对中国连弩的精巧设计都有很深的印象。

轻型连弩参与的最后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是第二次鸦片战争。在大沽炮台保卫战中,清军的连弩手曾在英军登城时,居高临下进行射击,但面对英军密集的炮兵火力,这些勇敢的士兵显然无力扭转战局。不过,正是因为这次战斗,西方世界对于中式连弩终于有了更直观的印象。

随着后膛快枪、加特林式机枪和哈奇开斯机关炮的普及,火器的射速彻底压过了连弩。

1880年前后,连弩彻底淡出了军队,但随着清末民初社会动**的加剧,在许多难以购买或买不起枪械、因为地域限制导致火药容易受潮或枪械容易生锈的地区,连弩开始更广泛地出现在非官方武装人员的手中。

到了民国中期,绝大多数买不起洋枪的南方小地主,都以连弩和燧发枪作为自己武装人员的主要武器。

顺带一提,进入20世纪,越南还在继续使用从中国连弩发展而来的越南连弩,这些连弩采用报废的枪支零件制作了击发机,并使用半米多长的细长淬毒(煮熟发酵后的牛粪)竹箭,相关武器被使用到了20世纪60年代末,直到20世纪80年代才最终淡出历史舞台,成为躺在博物馆的历史文物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