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觅紧紧攥着玉佩,手心被压出红痕。

但知时间紧迫,她只怔了片刻,便调整表情快速问少女,“受伤的是你爹爹?他怎么样了?”

少女似是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惊异了瞬间,眼眸又红了红,“小地方的大夫没见过刀伤…”

沈觅毫不犹豫,“镇上能找到马车或者牛车吗?你们带着我的腰牌去南大营,找军医。”

少女说高川是她的堂哥,且也算是为沈家受的伤,她不能不管。

说话间已从衣服下摆扯下一条,咬破了手指写满了字。

未等对方反应,连带腰牌、荷包里一半碎银一起塞进少女手里,“这个条子,你一并带给章将军。改日营中见时我再谢过高伯伯。”

那些人和她前后脚到,像是与她同时得到的消息一般。

怕是章回身边有细作。

给他的条子,除了嘱咐照顾高氏父女,亦提醒了此事。

沈觅语速极快的吩咐完,不等少女回答便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然而,即便她迎着风跑散了发髻,终究还是晚了。

她到时,只看见大敞的门和被翻得乱糟糟的屋子。

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门外还围着几个看热闹的乡亲在议论纷纷。

沈觅掏出碎银一人给分了一点,询问才知,高川在大半个时辰之前被带走了。

来不及去赶了,怕是已经回了长安。

她颓然坐在屋内的土炕上,身上的力气瞬间全部流失。

江聿珩是众所周知的太子党。

若她没猜错,江聿珩与此事有关的话,他身后的太子也脱不掉关系。

也就是说,他们与父兄当年之事,有关系。

他们找高川的目的,便只能是灭口了。

怎么就…还是晚了一步?

沈觅仰起头擦擦湿润的眼角。

目光突然停在地上一片混乱中的一个棋盘上。

棋盘斜靠在墙上,棋子撒了一地。

有几颗棋子却像是粘在上面一般没有掉下。

沈觅拿起棋盘,看着上面的子,她记得这个局。

高川是父亲亲卫里脾气最好、对她最有耐心的一个,常陪她下围棋。

他是典型的关中汉子,眼睛很小,一笑起来就眯成了两条缝。

沈觅下棋下不过,就经常嘟着嘴说高大哥,你眼睛太小娶不到媳妇的。

眼前的棋盘上,是高川曾经陪她下过的一局棋,那时她怎么也破不了这局。

高川笑着,“大小姐肯定破不了,属下可是留了后路呢。”

这是…高川留给她的消息?说他留了后路!?

沈觅霍的起身。

既如此,不管带走高川的人是不是太子和江聿珩,便不会立刻杀他。

那么,总有救出来的可能。

沈觅蓦地笑了起来,起身走出去,认真地将房门和院门关好。

高川回来还要住呢,不能荒废了!

正要上马,却又在绚烂的夕阳余晖中皱起了眉。

她要以什么身份回长安?

沈若雨如今是罪臣之女,父兄的案子还没查清,就算不会被羁押调查,目标太明显,怕是不好再自由活动;

沈觅的身份,虽然能回到军中,但江聿珩求的赐婚圣旨已下,她回去又得面对这个问题。

她需要一个新身份。

或许...可以打着她外祖林家的幌子,装成个掌柜什么的?

但是林家势力主要在南方,在长安城内也只有那么零零散散的几间铺子,影响力不大,林家的身份可能不是那么好用。

沈觅打了会马,踌躇间又放慢速度下了马,顺着官道慢慢走。

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虽还未完全黑下来,路上却已经没有赶路之人。

临近通往东边皇陵的分叉路口,静谧之中,她突然听到路边的树林里有人声。

谁家良民这时躲在树林里聚会不回家的?

怕不是劫匪山贼?

沈觅耳朵动了动,认真听着。

“好久不出任务,怎么一出就是贵人?”

“贵不贵的倒也罢了…一样贵的咱不是也处理过一个?”说话的人口齿不清,似乎在嚼着干粮,“关键是这回这个武功很强,有挑战性!”

“挑战性?别回头命都没了。说好了啊,咱们四个就算只有一个活下来,也要供养另外三家的父母妻儿。”

“老三,你那青楼里养的小娘子可不算妻啊,要养他你自己好好活着。”

一阵低笑。

从笑声判断,有四个人。

待笑声落,一个年长一些的声音开了口。

“虽这次的贵人是大军统帅,但毕竟是在祭拜亲人,应当戒备不强,不过还是要多加小心…”

沈觅脸色倏的沉了下来。

大胤军中如今能称为统帅的,不就只有西境军的谢云祁?

祭拜亲人…

沈觅抬头透过树叶看了一眼天上一轮圆月。

十五了。明日四月十六,是谢云祁生母砚妃娘娘的忌辰。

他回来了?

这四个人…

沈觅悄悄跃上树,透过枝叶望过去。

四个人的武器,两刀、一双刀、一剑…

是暗杀组织“雨”里最强的暗翼小分队?

沈觅顾不上震惊,小心翼翼地退回官道上,上马朝皇陵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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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祁无诏归京,无法进皇陵里祭拜。

好在砚妃生前仁善,深得百姓爱戴,得他们在皇陵外修建的小小祠堂一座。

祠堂里供奉的是一副砚妃娘娘的画像。

那画师笔触细腻温柔,画的栩栩如生,画上青衣的女子慈眉善目,表情温柔。

案几边放着一捧捧鲜花,可见是有百姓日日换新的。

谢云祁已在祠堂内跪了一下午。

从永宁二十一年至今,他五年没有归京。

今年,又恰逢母妃过世十年。

他心里积攒了无数话要对母妃说。

只是,终究等不到明日的正日子。

谢云祁起身,窗外最后一丝天光已散去,圆月明晃晃的照着大地。

他点起三支香,恭恭敬敬的插在画像前的香炉里。

依依不舍的又望了画像许久,才慢慢的后退到门边。

转身迈出祠堂,伴随着春末清冷的空气,便听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殿下小心!”亲卫拔刀格挡,将谢云祁护在身后。

有刺客!